遗事录

 
第三十章 江上空回首
更新时间2013-8-5 23:13:24  字数：2537
 ——————————————开禧三年正月初七｜晴｜——————————————
  开禧二年终于过去了。这一年对我来说，喜悦与苦涩共存，得到与失去并重。正如我说过的那样，多年以后我回想这一年的种种，原来我之所以成为最终的那个我，全因这一年的那些人、那些事。开禧二年以后，不论我还做了哪些事，还遇到哪些人，我都心性如一，未尝再有变化。
  我仿佛静止在那一年。此后的年岁，都是在复制开禧二年的最后一个月。
  那个月，我面目如常，静水无波，没有人能看得出来我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在那一天，达瓦在雪崩之后赶到山里来接应我，抱住我喜极而泣，我也只是微微地一笑，以至于他以为我被吓傻了。
  不，我只是，只是真正地理解了你们所说的无常，你们所说的视死如生。——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我依然笑着，我说我好饿，达瓦，你有带吃的来么？
  回到寨子里，我狠狠地病了一场。
  寨子里的人都来看我，他们给我带来好吃好喝的，他们来陪我，虽然彼此的语言还未达到交流自如的境地，但是从他们的笑容他们的目光中，我明白他们既是担心我替我感到庆幸，也觉得我不可思议定是受了神佑。
  我心里温暖，却没有再多的表示。我心里明白，我会珍惜，这已足够。
  病好以后，我问达瓦要来了一些竹条。寨子里没有笔纸，我只能用最古老的方法，在竹上刻字。我想要记下我开禧二年的一切。
  是的，我想起了陆老爷子和唐婉。我想起了他的“不忘”。我没有他的文采，学不会把情思寄于诗词之中，我只能用最简单的字符、用我自己知道的代号，在竹上做好记号。等来日到了汉地、到了我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时，再把它们还原出来。
  我下定了决心不忘。可是谁又能保证日子久了，我会不会忘记？都以为不会忘，谁知道呢？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死了，又有谁记得那些美好呢？唯有文字永恒。
  毕再遇问过我：“你有没有想过为自己记下些什么，不为汗青盟？”
  如今，我开始做这件事。我在灯下烤竹，蒸发的水分渗出竹片，好似青竹有汗；我拿起刻刀，歪歪扭扭地刻写。我用最原始的方法制作我的“汗青谱”，我把它叫做《遗事录》，那是与正史无关的，属于我自己的事件薄。
  而后开禧三年到来了。在与世隔绝的山寨，我可以不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就这么平静的生活下去。我一度就是这么想的。而现在已经不同。我知道，我必须离开这里，我要找到我的本源。我来的地方，我之所以来的原因。如果有可能，我想要知道脑子里上锁的那些小抽屉里，到底都有些什么。
  我不再害怕。我静静地等待，等待春雪融化，等待真相到来。
  开禧三年正月初七，我离开生活了三个月的小寨子。
  入山时风雪交加，出山时天地不语。我站在山口中，回首山谷中的寨子，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回来这里。我只能答应达瓦，如果我这一去，还有机会回来，那我就会这里度过余生。
  冰雪被春意融化，路边光秃秃树枝冒出了一点点的芽头，这一路，比来时畅通，因而速度也快，即便如此，走到人烟稍微稠密点的地方，也花去了我半个多月的时间。
  我本欲从重庆府沿长江坐船穿巫峡直下中原，但到得重庆府，方知此时这已非在大宋的控制之中，而是吴曦“蜀国”的一部分。一月前，吴曦献《蜀地图志》及《吴氏谱牒》于金，就等着金国正式的册封诏书。
  开禧三年元月，吴曦迫不及待地在兴州设行宫，置百官，并遣将董镇赴成都修治宫殿，又遣禄祁戍万州，游弋嘉陵江上，扬言与金人夹攻襄阳。如此形势之下，大宋官员百态尽出，视死如归者有之，舔菊从贼者有之，摇摆观望者有之。
  据说高桥土豪巡检郭靖因不愿随吴曦降金，舍田弃房、携老扶幼，顺嘉陵江而下，吴曦派出军队阻拦，要把他们遣还回去，被押至白崖关时，郭靖对他弟弟郭端说：“吾家世为王民，自金人犯边，吾兄弟不能以死报国，避难入关，今为曦所逐，吾不忍弃汉衣冠，愿死于此，为赵氏鬼。”既无法报国，又不能免为叛民，竟投江自杀了。
  有这样的义士，却也有懦弱的官员。不说别人，光说那前宣抚正使程松吧。吴曦叛后，他仓皇逃由阆州顺流至重庆，因为要买船回中原，竟向吴曦要钱，还称他为蜀王。吴曦果然派使者送来一个密封的匣子，他以为盒中是要杀他的宝剑，吓得没敢打开就跑了。直到被使者追上，才不得不打开，一看，原来是他正需要的钱。于是兼程出峡，西向掩泪说：“我这头颅总算是保住了。”
  久未在人群之中，我一到重庆府，耳中听见的尽是人们对这两件事的评论。至于宋金之间的战争，却唯有一叹而已。
  因为去年年底，宋国在东、中、西各战场全线糜烂，韩侂胄散家财二十万缗助军亦不能挽回败势，到后来，连一向的主战派丘崇都顶不住了，大宋上下达成共识，向金乞和，如今两国正在谈判之中。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开禧三年正月二十日，我在重庆府的渝情楼默默喝酒。窗外长江滚滚流，我开始思索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唏嘘不已。
  吴曦果然是叛了，大宋果然是败了，早已预见到这些的毕再遇、暮成雪，他们又是何种心情？他们现在又在何处？
  以现在的情形看，走水路必然像郭靖族人一样，被吴曦拦下，所以我只能选择陆路。
  吴曦。他背叛了与汗青盟的盟约，汗青盟难道不该有所行动么？如果汗青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那代表他们一定被别的事牵绊。而那件事，无疑与我脑海中的那些东西有关。
  可恨我记不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我终是下定决心，唤来小二，让他带我去见他们的大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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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进入了懈惫期。。。。。真想飞快结束掉算了。。。实在对不起。确实力量不够。也拖得太长久，自己都乏了。
  对了，27此刻的心情。是万芳《她往月亮走》。推荐给大家：
  不需要浓烈炽热｜暖暖绵延足够了｜尝过了不自由｜舍不得灵魂被拘禁了
  要得太冲动爱得太深刻｜多奢求就有多失落｜越耀眼越会泪流｜她选择往月亮走
  回忆的森林太黑了｜没有烛火不要走｜曾在雨中狂乱着｜然後狠狠生病了
  河就算曲折比海洋好懂｜多汹涌就会多惶恐｜越清澈了解越多｜她微笑往月亮走
  被树枝勾破衣袖｜可是心还是平静的｜曾种过绝色的花朵｜才惊呼好美就谢了
  喜欢仰望云朵被雨湿透｜多变化就有多流动｜多怕寂寞就多脆弱｜她迎风往月亮走
  越走看得越透｜她唱歌往月亮走）
  
第三十一章 参商永相隔
更新时间2013-8-6 22:01:10  字数：2000
 ——————————————开禧三年正月二十日｜晴｜（一）———————————————
  解语轩虽已烧毁，而暮成雪的隐势力犹在。想要找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借用她的消息通道。开禧三年正月二十日，我坐在渝情楼的大厅里等他们家的杨大厨，一边思索地是要批他做菜不好，还是要向他请教做菜技艺，然后伺机与他聊上一聊。
  传话的小二一脸不耐烦地去了，却再未回来，楼下传来尖锐的叫声，而后是乱哄哄的有人喊“杀人哪！杀人哪！”
  楼上的酒客皆向楼下挤去，挤不动的就探头下去……我愣了一愣。本就不擅长推算推理，加之在山里呆了那么久，竟然回不过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轻风起，虽无杀意，却起得蹊跷。我不回头，踏窗而出。
  再迟钝，也该知道，如若我一来，就有人死，死的还是解语轩的暗哨，那多半是因为我。我一重回中原就有人盯紧了我，他们来得好快——不，也许是他们盯紧了暗哨，本就是为了等我。
  重庆府，是重入中原的必经路。守株待兔，赌的是我回不回来。
  心中透亮又透凉，这个世界上若有一人如此了解我、又与解语轩敌对，那只有一个人：桑维梓，我的青十六姐。而这阵轻风般的袭击，正是她的风格：柔媚都藏在平凡下之，凌厉也春风化雨。她自小训练我，她的手法我怎么会不知道？
  所以我不回头，我再不愿见她，一眼也不愿。
  我跑得快，背后的人追得也快。我们在青天白日里各显神通，像女鬼似的在微有残雪的屋顶追逐。我仿佛又回到了临安她为我设下的陷阱边沿。青十六姐，你让我如何原谅你?我无法接受你从小救我养我教我，原来是为了一个不可示人的秘密，是一个要胁的把柄，是一件借以邀功求爱的道具……我不能接受我对你的依恋与崇拜到头来竟会变得如此可笑、可笑到我自己都无法面对。
  “真的是你么？二十七？”
  我又是一愣。就在迟疑的一瞬，桑维梓越到我前头，挡住了我的去路。
  如果她假装受袭假装摔倒，以我现今的心性，必不受骗，她受伤便受伤，何来需要我去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