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事录

第140章


你和小姐一定会再重聚、东山再起。”
  她不意外解语轩没有了?嗯,是了。解语轩形散而意不散,暮成雪以数年之力打通的信息通道还在,有什么消息好好会不知道?说不定,我的一举一动,也依然在暮成雪的眼皮下,只是我自己未能发现。
  “不会了。”我说,“我不会再回临安。”
  好好咬紧了下唇,又道:“杨大哥还好?”
  “他受了重伤,走不快。所以让我先来。好好,你为什么差他刺吴曦?你又是如何知晓吴曦将在那小庙里出现?你是不是……和段舞有交情?”
  她笑了:“青姑娘,你想得都对。”
  “那为什么?”
  “因为吴曦和他的上司程松面和心不和,做事时还对程松有顾忌。”
  我明白过来。吴曦虽受韩侂胄重视,但大宋有重文抑武的传统,所以他只能担任四川宣抚副使。而正使正是程松,程松属于文官,实际上是宋廷派来监视吴曦的。
  程松其人不但庸碌无能,胆小如鼠,而且还曾经是吴曦的下属,曾经作为吴曦侍从使金。吴曦贵为太尉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钱塘县令。但是因为会拍马,就靠着巴结韩侂胄,在短短几年内,从钱塘知县超次升为执政,再宣抚四川,反倒成了吴曦的上司。
  有如此背景在前,吴曦会服气才奇怪。所以在这件事里,吴曦也试探了程松的反应,把自己可能与异邦结盟的消息透给他。
  吴曦不知道的是,他以为他只把这消息透给了汗青盟的卧底、他的五夫人,以及程松,却不料好好早在镇江时就与碧玉盒的暂时执有人段舞打过交道。段舞不但把送盒子这种危险的事交给了我,还把与盒子有关的情报转手卖给了好好。
  发现程松不敢做任何反应,好好便让杨巨源去演了一出刺杀戏,让吴曦想当然地以为杨巨源是程松的人,从而造成四川宣抚正副使的最后决裂。
  这是暮成雪的惯用手法,借力打力,利用所有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我想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也只能道一声:“佩服佩服。”
  可是杨巨源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呢?他为何肯听好好的话?我从不认为,像他们这种想干出惊天动地之事的人,会仅仅因为爱情,就甘愿地受差遣。
  好好回答我:“杨大哥的理念和小姐一致。毒疮既已形成,就要让它烂到底,再彻底根除。”而后她看着我叹了一口气:“青姑娘……我说一句话,你别生气。”
  “好好,你怎么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想了一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第二十章 尊前未必皆朋旧
更新时间2013-7-23 23:33:04  字数:2104
 ——————————————开禧二年九月二十日|晴|——————————————
  其实我能猜到好好想说什么,她应该是想问我,为什么如此沉得住气,竟然不问陆听寒的消息。她虽未必知我已去过剑阁,但依常理推理,她既在此月余,怎么可能未与陆听寒见过面?
  然而出于微妙的心理,我并不愿意从她的口中听说他的消息。
  可是我错了。我必须从她的口中听他的消息,因为他有要事得办,一时半会无法来见我。
  听好好这么一解释,我亦释怀了。我知他心中怀有丘壑,他不是因情爱而弃大义之人。我有足够的耐心,他已经等了我这么久,我为什么不能等他?
  在苦竹寨,我见到了许多杨巨源聚集起来的抗金义士,如朱福、陈安、傅桧等。他在两淮之时便组织忠义军,回到川中,一样闲不下来。
  这些人豪气粗鲁,我虽钦佩他们为国事尽心尽力,却终有隔阂,未能为伍。这点我差好好远矣,她便能与他们打成一片、在柔声细语中达成她的目的。
  自惭形秽之下,我回了剑阁陆家旧宅。好好则两边跑,有时在此,有时在彼。我说她不必如此辛苦,她却摇摇头,生活起居,待我如暮成雪般细致周到,更叫我心中有愧。
  陆家旧宅原来占地颇大,自陆游老爷子将陆听寒接走后,这十余年间无人问津,外围渐被蚕食,故如今只剩小小庭前院落和几间屋子。
  院落里的翠竹还是当年所种,经过陆听寒的悉心照料,变得越发郁郁苍苍。他这半年所住之书房清减得很,几本书,一架笔,都是后来所添。
  窗下书桌,抬头见竹。晴天时点点阳光从叶隙间透到地上,雨天时沥沥水滴打在叶上,无时不美,无刻不秀。
  漫漫长日,左右无事,我每天买一壶酒,坐在窗前,想像他给我写信的样子,他低头的神情,他的微笑,他好看的字,他的密密情话。他写的那些信,竹子们都看见了么?风过竹响,也不知是酒力还是别的原因,只觉得心头热得很。
  月夜中抱膝而坐,深秋的凉意袭来,我亦会想,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很笨,我帮不上你。如若你也在看这月亮,请让我抱一抱你。
  没有关系,来日方长。我等你,我等你。
  …………
  开禧二年九月二十日,杨巨源来到陆家,说是来向我道谢,其实是来找好好的。因怕好好不放他进门,又带上酒肉,叫来了他在苦竹寨的众兄弟。一时间,陆家小院热闹了,眨眼间便从雅士之居变成了草莽山寨。
  不过看他们的态势,如此这般地闹也不是第一次了。试探一二,便知陆听寒在家时,便不时作东请他们来喝酒议事。
  他们都是能屈能伸、适应力极强的人,我不能比。呆呆地看着他们在酒席上你来我往、觥帱交错,感觉到自己是过于孤僻了些。如果帮不上他,那就不给他添麻烦吧。我这么想着,再一次告诫自己,要有耐心。
  杨巨源带来一个意料中的消息:吴曦纳款于完颜纲。这说明吴曦对金国递来的好意,给出了明确的回应。接下来的一步,金国便会派人来与吴曦继续接触,直到最后二者联盟。
  突然,他问:“小青丫头,你救我那天从崖上被吴曦打下来的那什么人知道不?”
  “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我说话,“恩。是汗青盟的人。怎么?”
  “吴曦那个狠辣!”他叹道,“老杨我也是见过世面、阅人无数了,可在我看过的这么多人里,以他的手段最厉害!”
  好好为他斟满酒,笑道:“你八成是一辈子没照过镜子吧!”
  杨巨源道:“好酸,好酸!这酒到了陆姑娘你手里,怎么会变成酸的了?”
  苦竹寨的众兄弟便起哄。我跟着他们笑,却想着玄九,他都死了,难道还能做什么文章?
  “嘿!厉害!被做成人皮灯笼喽!和吴曦的五夫人,一雌一雄两盏灯,就挂在兴州城门上!你们说,厉害不?最厉害的是,他可不说这两个人本是他的谋士,却道是金国的使者!”
  “这是要稳住程?”
  “我说他厉害归厉害,也是多此一举!程松那个软蛋,能顶什么事?”
  他们谈谈说说,又说到前日,大散关竟然失守了。大散关由兴元都统制毋思以重兵把守,毋思向归程松指挥,不是吴曦的直属部队,此次金军来袭,吴曦不发救兵反撤军,毋思孤军难支,大军溃败,大散关便破了。
  又分析说吴曦此举无疑一箭双雕,既给了金军甜头,也打击了政敌程松,而他退兵后屯于兴州之置口,怕是关外四州都会放弃。
  又言吴曦如此狼子野心,朝中怎会全瞎,必有人上书弹劾,韩侂胄不知对此会有何反应。
  …………
  他们说这说那,都是军国大事,我实感无趣,又不好发作,只得频频敬酒喝酒。他们见我酒量不错,也就忽略了我有没有在听的事。后来愈喝愈开,我亦渐渐觉得世界有些模糊起来,心想醉生梦死,一了百了,亦无不好。
  很快地不胜酒力,这些人开始发酒疯。朱福打碎了酒壶,陈安不知去房中何处拿了个药壶来替,大家狂笑不已,傅桧又解围说还好拿来是药壶不是夜壶……
  杨巨源拉着好好傻笑,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好好没怎么喝,一边安慰,一边却在瞄我的情况。
  我也傻傻地笑,后来觉得困得不行,便起了身,跌跌撞撞地想回房去歇着。摇摇晃晃地走到一扇门前,怎么推也推不动,好容易凑上前去,脸几乎贴在了门上,这才发现门上了锁,好大一个锁头。
  脚一软,忙扯那锁头想止住坠势。哪里又扯得住,在跌下地前,好似有什么人扶住了我。好好?“好好,我喝多啦!这个门……啊……我这记性……不给人进的……不给人进的……我记得……唉呀,好高兴!楚乐一说得没错,我真的就是个酒鬼!你干嘛不喝多?你干嘛不醉?陪我醉一场……”
  这一天,是我唯一的一次喝到失忆,却是与完全不相干的人一起。
  
第二十一章 花飞半掩门
更新时间2013-7-25 23:35:12  字数:2144
 ——————————————开禧二年九月二十一日|晴|——————————————
  开禧二年九月二十一日,宿醉之后,我醒得反而比平时更早。
  像死尸一样倒在床上,头疼欲裂,胃里还一阵又一阵地难受。口中有醉吐后的余味,真是再臭没有了。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昨天是怎么回到房里,怎么倒头就睡。
  不过,除了好好会做善后,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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