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乱

走近一看，是副枕套，上面绣着鸳鸯戏水，五彩缤纷。手工粗糙了一些，甚至有的地方都能看出线头。
  
  佣人说：“后院的小姐让我给少爷送来的，说是送给您的新婚礼物，只是她手艺不好，希望您不要介意。”
  
  沈洛低头望着枕套，“她人呢？”
  
  “天一亮就走了，说该回家去了！”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第十章 
    
  付铮很看重这次联姻，在财务厅给程家专门拨了一批款子，自己又送了大礼。程家是守旧的家庭，结婚举行中式礼仪。新郎长袍马褂，礼帽上绑着红花。新娘大红色的嫁衣，盖着盖头。不过他们没有用轿子，汽车接的。从督军府一路接到程家，延途设着岗哨，一队兵在车后小跑跟着。
  
  杜兰朔把妹妹的手交在沈洛手里，笑着拍了拍新郎的肩膀。沈洛紧紧的握着新娘的手，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鞭炮声戏闹声响成一片，他耳朵里一片轰鸣，像做梦一般。
  
  酒席上累了一天，到晚上时，终于可以脱身，被一群人拥着往新楼小院里去，要闹洞房。他很高兴，随着他们，一路过去。热热闹闹的进了小院，上了楼。
  
  两个婆子站在门外，见他们来了，忙迎了上去，手提着帕子掩着嘴笑，对新郎道，“新娘子闹脾气把屋里的人都赶了出来，咱们在这里吹了好一阵子风。您来了，就快进去哄哄吧！”
  
  众人哗然大笑，沈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婆子丫鬟们又把闹洞房人们堵住，只让新郎进，硬把一群人给轰走了。说老爷太太说了，程家不兴这个，都到前院喝喜酒去。
  
  沈洛推开门进去，看到新娘时，笑容突然僵住了。她把红盖头扔在了地上，在新郎没有亲手揭开之前像垃圾一样丢在了脚底下。一身红妆，十分 ，人端坐在沙发，冷冰冰的眼光望着他。
  
  沈洛心头一突，恍惚中觉得她竟然格外的陌生，像换了个人似的。
  
  “彤若，你怎么了？”他轻轻的问。
  
  杜岚若讽刺的淡淡一笑，“原来你答应这门婚事，是把我当成了彤若……真是可笑！”
  
  他心中猛然一震，不明白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杜岚若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我叫杜岚若。一开始就说的是程杜两家联姻，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现在看来，并不知道！”
  
  沈洛说不出话来，目不转晴的望着她。
  
  “程大少爷，我们之前是见过面的不是吗？”望着他复杂的目光，她顿了顿又道，“从山上下来，借宿到了同一户农家。”
  
  “对，没错。你不可能不是彤若的，那山上有千人坑，你父亲和哥哥他们的尸体就在那上面。”他就是从那次认定了她的身份。
  
  杜岚若心上一疼，咬着牙，“没错，我父亲和哥哥是在那里。可惜我没来得及见上他们一面，一次面都没见过。”
  
  “你说什么？”
  
  “我跟彤若是双胞胎，一生下来就被杜昆带走了，我是来临城之前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你之前在督军府时为什么自称为彤若？”
  
  “为了找付家报仇，我也是殷家的女儿！”
  
  沈洛只觉得头顶上突然像被闷上了一棍，眩晕的分不清方向。垂着眼，手扶到了桌子上，只摇头，“双胞胎？双胞胎？简直疯了……”苦笑了起来。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在害怕什么了，明明感觉上就不对的，还一味的扎进来，不放过一丝希望……最后还是错了。
  
  “彤若在哪？”
  
  “……我也不知道。”
  
  沈洛自嘲的笑了，“真是报应！我用一张脸骗了别人，最后也让别人用一张脸骗了我！简直是笑话！”
  
  杜岚若愣了愣，“你说什么？”
  
  沈洛抬头看着头，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程新次，我叫沈洛。”
  
  杜岚若愕然的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殷若那天离开程公馆后，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最后把沈峰送的一条项链典当了，换了些钱，住在一家避静的小旅馆里。一直在房间里呆着，饭菜都让伙计送到屋里来，白天都不出门。只在晚上，有时候会出去，很晚才回来。
  
  今天晚上她又出去了，趁着月光徘徊在早已被封的殷公馆大院外。像平时一样，整整绕上一圈，像是在散步，犹如孤魂野鬼。今天是沈洛和杜岚若结婚的日子，想起白天时，她远远的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车队穿街而过，自己仿佛跟他们被隔开成两个世界，距离越来越远……
  
  风吹过，渗进到骨头里，她双臂紧紧的环抱着，长发被吹得遮住了半边脸。转头望着身旁的一堵墙，突然很想进去。虽然里面什么也没有了，但就是想进去。
  
  她踩着石头攀着树枝从后院跳了进去，在漆黑的院子里走来走去，从后院到前厅，再到花园，最后坐到了一颗大槐树下，双手托着腮帮子，望天，看星星。其实每个星星都相距很远的距离，远远大于相距最远的两个人，这是她在留学时，科学这门功课里学习到的。中国人说人死了可以变成星星，那时她就在想，还是不要变成星星了，比活着时还离的远……
  
  “回去吧！”
  
  黑暗中突然传来沉重的三个字，她心中一惊，忙站了起来。回头望，见是沈峰，不由得全身一个寒战，不知所措的望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峰没有回答，淡淡道，“这里已经没有你想见的人了，不要再呆在这里，跟我回家去吧。”
  
  彤若摇了摇头，“回哪个家？这里才是我的家。”
  
  他无奈的点头，“那好，不回去。但是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吗？我们之间还有一笔交易没有兑现。”
  
  她苦笑着：“把我送给付景年，来换你的自由？好，我答应你……”
  
  下定决定不要再欠他的，牺牲什么都无所谓了，从此以后两不相干！
  
  沈峰望着她，目光复杂，“一个人如果有了弱点就不再强大，做什么事都会有牵挂。我很讨厌这种感觉，不想被任何人左右思想。所以，我之前做出了决定，要毁掉这个弱点，把自己拉回到原来。”
  
  她错愕的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自己的弱点难道是她……
  
  他若涩的淡淡一笑，“现在如果再让我下一次手，怕比我杀了自己都难！我改变主意了，换件事情跟你交易，需要你陪我冒一次险，如果成功了，你之后可以自由，去哪里我都不闻不问，要出国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如果失败了，就跟我一起死……你能做到吗？”
  
  彤若望着他，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
  
    
第十一章 
    
  他们坐了当晚的火车，调装成了普通人的样子，只带了四个戍卫。戍卫与他们装作不认识，坐位离的不远不近，穿着乡下人的衣服。
  
  车还没开，许多人陆续上来。几个混混儿抢了别人的坐位，嫌弃自己的位置不好，要跟那人换，那人不肯让，他们围着那人打了起来。彤若撇了一眼，别过眼去看向窗外。窗外有刺眼的灯光，照得人眼睛疼，她收回目光，低着头。
  
  沈峰拿出一本书来看，表情从容而镇定。一只手在桌子下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也不看她。她撇了他一眼，学着他的样子，镇定的坐着，拿起桌上的报纸来看。
  
  火车长鸣声一响，就像是嘹亮的胜利的声音，她的心才定了下来，紧绷的身体一松，背靠在椅背上。正准备听那呼啸而过的声音时，却又陡然寂静了下来。车箱里响起来了另一种声音，也是哐当哐当的，却比车轨发出来的声音小了许多，整齐而有节奏，由远及近。
  
  当那个人一身军装走在一群人前面向这边走来的时候，彤若不由得僵住，身上像被针扎了一下。
  
  “沈大少爷，要不辞而别吗？”
  
  他站在他们面前，目光沉沉的望着他们。
  
  沈峰抬头，淡淡一笑，“打扰的太久，也该回去了，四少爷这是要送我一程吗？”暗中打了手式示意同伴不要轻举枉动暴露了身份。他的戍卫会意，跟车里的其它人一样，都用诧异而安静的眼光向他看着，一动不动。
  
  坐在沈峰对面的一对年轻夫妻吓得颤抖，王副官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便乖乖站起，躲到了一边去。景庭坐到了沙发上，与沈峰相对着。官兵封锁了车内，枪架在手上，所有乘客都不许移动，聚到角落处双手举起抱着后脑，都不许抬头看。
  
  “沈大少爷走的太快了，落在柏园里很多东西，不准备回去收拾一下行礼再做打算吗？”
  
  “那些都是身外物，没有可留恋的！”
  
  景庭转眸看向沈峰一旁的彤若，她目光转开，避过了他的眼睛。他淡淡一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甩到了沈峰面前。
  
  沈峰拿起来一看，顿时冷了脸，把照片扣到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