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乱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她了，不是吗？”景庭还想再说什么，她却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咽了下去，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彤若在竹林旁边的石桌上用毛笔画出了一个象棋象盘，又找了许多小瓦片刻上了字，做成象棋，自己跟自己下。
  
  程新次拿了一篮子桔子给她送来，一进小院就看到她坐在那里，一只手撑在石桌上托着腮帮子，一只手捏着个小瓦片，苦思冥想的样子，看着桌面上。他看着她的表情，一时有些恍惚，呆住了好一会儿。
  
  彤若不经意的抬头，看到了他，点头一笑。程新次也笑着点了点头，走了过来，坐到了她的对面。拿出一个桔子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桔子，把手上的瓦片放到一旁。程新次低头看到桌上的东西，不由得一笑，“原来你还会这个，我认识的女孩子一般都不太能懂这个的。下次我给你带一副过来。”
  
  彤若笑着点头，“懂一点……”剥着桔子的手指突然一僵，抬头诧异的看向程新次。
  
  “怎么了？”程新次也诧异的望着她。
  
  她愣了愣，继续剥着桔子，笑了笑，“没什么……程少爷认识的女孩子里都不会下象棋吗？”
  
  程少爷耸了耸肩，也拿出一个桔子剥了起来，随意的说，“女孩子的心思怕都很难放到这些复杂的东西上面。你算是个例外！”
  
  “程少爷之前的未婚妻殷小姐也不会吗？”
  
  程新次愣了愣，抬头看她，苦笑的说，“应该不会吧，我没见她下过。”
  
  彤若心里咯噔一响，脸色顿时煞白，手一颤，刚剥好的桔子滚到了地上。
  
  程新次诧异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勉强笑了笑，低下头去，心里突突的跳了起来……程新次是见过她下棋的，第一次在家里遇到时，花园里，他们对弈，景庭在后面指挥着她出棋……他不可能不记得的！
  
  她有些心神不定，站了起来，强作若无其事的在院子里踱步，似不经意的说，“程少爷在封城的时侯，其实我是见过你的。”
  
  “哦，是吗？”
  
  “对。你当时住在督军府，我跟严芝妹妹去的时候看到你在院子里站着，我们把你当成了沈洛，你解释说不是，还记得吗？”
  
  程新次愣了愣，“可是上次在山上时，你说没见过我。”
  
  她笑着说，“我也是刚想起来。”
  
  程新次也笑了笑，不提记不记得。
  
  “你跟沈洛应该差不多大吧，他要是活着应该有二十五岁了，属龙，你呢？”
  
  “……我也二十五岁了，属龙。”
  
  其实程新次是属蛇的，他们对过八字，至于沈洛是属什么的，她也不知道！
  
  他提起还有事情要忙，告辞走了，明显有些躲避。
  
  她僵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心里乱作一团……他不是程新次，应该是沈洛！那么新次呢？死的人是谁？她想起与程新次最后的一次见面，他的眼神是那么绝望，他说，“彤儿，能不能让我抱一抱你。”她还求他救沈洛……
  
  彤若终于抑制不住哭了起来，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手抓着尘土，指甲里被碎屑的杂物刺出了血……她无法接受这个的现实，新次竟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走上了死路。而沈洛要一辈子替代别人而活着，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认……这都是因为她！ 
第九章 
    
  程安躺在竹藤长椅上，身上盖着薄毛毯，闭着双眼，仰着头。她太太从佣人端着的水盆里用毛巾蘸着热水，给他擦脸擦手。他病了很长时间，脸一天一天腊黄下去，原来略有些肥胖的身体现在看上去像把骨头。他太太还圆润着，只是愁着他的病，添了不少白发。
  
  程新次走了进来，叫了声父亲母亲。
  
  程太太朝他看了一眼，眉头轻展，带着慈祥的笑容。程安也睁开了眼，目光低垂着缓缓转过，搜寻儿子的面孔，待看到时，轻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双手合着，低声道：“杜家的亲事，你也知道了，对于我们来说，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你要愿意，也就这样了。你要不愿意，我跟督军说，他还不至于勉强。”
  
  程太太一笑，刚要说什么，却被丈夫捏住了手，他要听儿子的意见。程太太便不说话了，看向儿子。
  
  程新次抿了抿唇道，“我答应。”他认定了董星兰是彤若，虽然不知道她现在为什么又称是杜昆的女儿，猜里面的原因会是因为复仇。殷家本来就跟杜家有关系，彤若在消失的那一年中，很可能就在杜家，杜昆会利用她报仇的心理来跟她合作，他这么想。
  
  虽然心里隐约有什么东西还摸不透，但只要给他机会和她在一起，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哪怕是冒险。
  
  程新次出去后，程太太看着丈夫笑着说，“虽然我也不大看好这次联姻，但只要他高兴就行。很久没见他笑了，自从殷家出那事以后。昨天二少爷过来说这事儿的时候，他在外面听着，竟然笑了。倒是你，要快点好起来了，好迎接喜事。”
  
  程安依旧闭着眼不说话，心里暗自叹气。有些事情他瞒着太太不说，自己憋在心里，病就是这样憋出来的。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再也回不来了，但也愿意这么自欺欺人下去，起码还有个念象……不然什么都没有了！
  
  后院那边，佣人今天来给彤若送饭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是个中年的贵妇，烫着头发，穿着暗色的旗袍。走路时，左手放在右手背上轻轻搭着，右手心里捏着手绢。月思也是这样走路，很优雅的气质。
  
  彤若看到后微微惊了惊，她认出这是程新次的母亲。以前程太太去过殷家，因为当时已经跟程家订了亲，结婚之前避嫌没有上去说话，只远远的见到过。
  
  程太太噙着笑容客气的说，“刚刚才听说新次有位朋友住在这里，原来是沈少奶奶，真是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彤若尴尬的回之一笑，“您客气了！”
  
  程太太又在房间里看了看，跟佣人说着话，说墙该重刷了，窗子也破了。佣人只答是。
  
  彤若站在一旁被凉着，不言不语。
  
  良久后，程太太转身在篮子里抓出一把西洋糖果给彤若塞到手里，笑得喜气洋洋，“新次很快就要结婚了，你也沾沾喜气。”彤若愣了愣，手上的糖果一松差点掉在地上，程太太眼尖，忙将她的手一握，把糖果又拢在了她的手心里，“是西南杜家的千金，听说材貌双全。”
  
  彤若不禁一惊，没想到竟是董星兰，听程太太的语气，也知道董星兰的身份肯定已被揭穿，开始叫杜小姐了。可是她想不通，怎么杜家的女儿要嫁给程新次呢？确切的说，娶她的人将会是沈洛。
  
  最后程太太叹了口气说：“家里马上要办喜事，人多嘴杂的，沈少奶奶住在这里实在不方便。”也不问为何沈少奶奶会住在这里不回柏园，心里也琢磨到沈家夫妇之间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不想儿子参和，尤其在这个时候，说道，“我们亲戚在城外有院房子，空着没人住，少奶奶要不嫌弃的话，可以去住上几天。”
  
  彤若忙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出来这么多天也该回去了。多谢您的好意！”
  
  程太太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彤若想了想说，“可不可以让我多留一天，明天再走。”程太太客气的说，“哪里话，多留两天都没问题，结婚也不在这一两天内。”彤若感谢的向她欠了欠身。
  
  吃过饭佣人来收拾碗筷的时候，彤若把手上的玉镯子取了下来塞给佣人，“麻烦您件事情，可以吗？”佣人又想接又不敢接，为难的看着她，彤若道，“我身上没有钱，只是想让您帮我把这镯子当了，买一些彩色的丝线和一块锦布回来。剩下的钱算是给您的跑路费。”佣人这才接了，很高兴的答应了。
  
  沈洛这几天晚上都睡不着，习惯在花园里踏着月色散步。很期待婚礼那天的到来，同时又有一些莫名的害怕，害怕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脚下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来，一抬头，看到半掩着的大门。门坏了很久没人修，差不多是废弃的院子。房里的门窗还好，地方又处在程公馆最避静的地方，一般不会有人来，有没有大门也就不重要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在这个时候，站在大门口，看着那院内的窗户，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屋内没有通电，房间里点着蜡烛，人影随着火苗的摆动在窗户上晃着。半边剪影，在树影下，像幅美丽而温馨的画。
  
  已是深夜，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没有睡，那窗户上的影子，半低着头，像是用针线在缝什么东西，很认真。
  
  沈洛突然感到喉咙里像卡住了一块儿石头，上不去，也下不了，莫名的苦涩感，突然对她非常同情，同情的有些心疼。他很晚才回去睡觉，走的时候窗户上还映着那个影子，依旧在认真的一针一线。
  
  第二天醒来时，常去给后院送饭的佣人突然捧着东西敲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