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当心凉了!”嘉文想说什么,但他太饥饿了,那面又那么香喷喷的诱惑着他, 拿起筷子,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面。湘怡仍然坐在一边,安安静膊的看着他。推开碗筷,他 好久以来,第一次正眼打量湘怡,她瘦了很多,显得更加弱不禁风和楚楚可怜。他心情激 荡,不自觉的凝视着湘怡,竟看呆了。好半天,两滴泪珠从湘怡的大眸子里跌了出来,她清 瘦的手指怜惜的抚摩在他满是胡子的下巴上,用令人心碎的、温柔的、啜泣的声音说:“嘉 文,你醒醒吧!”嘉文揽住了湘怡的腰,那细小腰肢,瘦得不盈一握。一时间,他觉得有千 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湘怡带泪的眸子哀恳的望着他,把他五脏六腑都揉得粉碎。
    “你改了吧,嘉文,从头做起吧!嘉文!只要你肯戒赌,什么都会好转的。”摇篮里, 婴儿从熟睡中醒来,饥饿的哭了。湘怡放开嘉文,走到摇篮旁边,抱起才三个月大的小念 念。把念念送到嘉文的面前,她凄楚的说:
    “你看,嘉文,孩子等着父亲来保护她,养育她,把她抚养成人。”嘉文不由自主的接 过孩子,小念念被抱起来,就不再哭了,张着对好奇的大眼睛,望着几乎难得一见的父亲。 嘉文也注视着那张不解一事的小脸,突然生出一种新奇的感动。湘怡把手放在婴儿的下巴 上,逗弄着她说:
    “小念念,你看,这是你的爸爸呢!”
    嘉文心内一动,为人父的责任感和湘怡的哀婉柔情打倒了他,抬起头来,他懊悔的、内 疚的、乞谅的望着湘怡,郑重的发下重誓:“如果我再赌钱,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候,似乎充满了光明。早上,太阳明朗的照耀着,一群麻雀在大榕树 上吱吱喳喳的筑着巢。湘怡难得笑得那么开心,早餐桌上,嘉文由衷的向杜沂道歉认错,发 誓戒赌,又吞屯吐吐的说出还欠人将近两万元的赌债,不能不还。杜沂深沉的注视着嘉文, 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必须对嘉文再作一番努力。“假若我帮你还清这笔赌债,你能不能重新 做人?”
    “我发誓,爸爸。你相信我,这一次我是痛下决心了。”
    “好,”杜沂干脆的说:“我帮你还!不过,你要知道,这是我退休金里最后的一点钱 了。给你之后,家里就一点余款都没有了。”“我去做事,赚了钱来过日子,节省着过,或 者可以勉强够。”嘉文说。“我也去做事,”湘怡说:“两个人的薪水加起来,一定能够维 持这个家,当然,不能再浪费了。”
    大家商谈的结果,只要努力,前途还充满希望,嘉文订下许多新的生活计划,包括如何 开源节流,大家都看到光明的远景,感染到愉快和兴奋。于是,杜沂捧出了他最后一点养老 金,交给嘉文,叮嘱着说:“先去把债还了吧,还了债就算以往那段荒唐日子全结束了,回 来我们再订以后的计画。去吧,快去快来,把借据都要回来,可别一去就不回了!”
    嘉文的眼圈红了,接过老父亲那最后的一点钱,他的声音哽塞了:“我实在该死,爸 爸。”
    “别说这些话,只希望你以后完全换一个人,好好做事,好好努力。”嘉文拿着支票, 向门外走去,湘怡追过去说:
    “中午回来吃饭!”“当然,我一小时就回来!”
    嘉文走了,湘怡和杜沂都觉得十分兴奋,多年来积压的愁苦一扫而空,像天气般明朗踏 实。只有嘉龄撇撇嘴,冷笑的说:“好吧,又丢下水两万块钱,以后大家喝西北风!哥哥这 一去,会回来才有鬼!他一定用这两万元去翻本,然后再输得一塌糊涂,丢下更多债,看 吧!”
    “你不该对嘉文这样没有信心!”杜沂责备的说:“我了解嘉文,他这次是真的后悔 了!”
    “后悔又有什么用?他抑制不了诱惑。魔鬼已经把他的魂吃掉了!”“不许胡说!嘉 龄!”杜沂大声斥责。
    嘉龄抬抬眉毛,不说话了。湘怡自己上菜场,给嘉文买了他最爱吃的大虾,准备好好的 让他享受享受家庭的温暖,杜沂一直站在院子里,表面是看麻雀筑巢,事实上是在等嘉文回 来。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也过去了,三小时,四小时……都过去了。嘉龄不幸言中,嘉文 没有回来。
    两天之后的深夜,嘉文踉跄的走在大街上,又是满脸胡子,满头乱发、衣衫不整。他疲 倦得无法举步,懊丧得想自杀,他输掉了那两万元,没有还债,又另外欠下一万多。他没有 面目回去见父亲和湘怡,只能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走。深夜的街道安静极了,没有行人,也 没有车辆,他歪歪倒档的走着,像个醉汉。不知走了多久,他发现自己来到一条似曾相识的 街上,他停下来,定眼细看,原来是可欣以前住的那条街!他走到可欣旧居的大门前,隔着 围墙,向里面张望,里面仍有灯光,现在,不知是谁接收了这幢房子。他站了很久很久,和 可欣恋爱的那一段时光,还依稀浮在目前,多少次他送她回家,赖在这门前不肯离开。那段 美好的时光,可爱的时光,梦般的时光,而今安在?
    他站得太久了,大门“呀”的一声打开了,一个陌生男人伸出头来,狐疑而严厉的问:
    “你是什么人?在别人门前伸头伸脑,赶快走开!否则我叫警察来!”嘉文吃了一惊, 踉跄后退。用手摸着自己满是胡子的下巴,他一面走开,一面喃喃的说:
    “他把我当成小偷了,我像个小偷吗?”仰首望天,他唏嘘的低唤着说:“可欣,可 欣!我已经万劫不复了!”
 
船  22
    对湘怡来说,生命变成一连串苦恼和哀愁的延续,不知多久以来,岁月里已没有欢笑, 没有快乐,也没有甜蜜和温馨了,最让人心灰意冷的,是每况愈下的生活里,连一丝丝希望 和光明都看不出来。嘉文整个人都变了,她再找不出当日自己所迷恋的那个男人的些微痕 迹。赌博竟能将一个人的本性完全扭转,嘉文的暴戾、粗鲁、冷酷……日甚一日,对湘怡、 对嘉龄、对杜沂、甚至对那两个尚不解事的小女儿,他都粗暴无情,他只认得扑克牌,只知 道同花顺和福尔号斯。而且,最糟的,他已丧失了人性的尊严和羞耻心,只要弄得到钱,他 不惜用任何卑鄙的手段去弄,向杜沂的老朋友们诈骗,冒充杜沂的笔迹开支票,甚至于家里 的电唱机、收音机都偷出去卖掉,用得来的钱到赌桌上孤注一掷。在做人上面,他认输了, 在赌桌上,他却永不认输,“倒楣不会倒一辈子,我只要拿一副同花顺,就可以把输的全赢 回来!我输掉那么多,怎么能这样认了,我要翻本!只要翻了本,我就洗手不干!”他不断 的“翻本”,不断的等霉运过去,杜家就在这种情况下陷入了穷困潦倒的绝境。真真两岁半 了,念念也满了周岁。杜家早就卖掉了三轮车,辞退了车夫。最近一年来,他们又卖掉了电 话机、冰箱、唱机……和家里一切能卖的东西。最后,湘怡被迫出去教书,艰苦的维持了一 阵,连在杜家服务将近十年的阿珠,也迫不得已的辞退了。阿珠含着眼泪不肯走,对杜家, 她也有许多留恋和感情,提着小包包,她站在花园里,依依不舍的对湘怡说:“太太,你少 给我点工钱也没关系,我不想走呀!”
    但是,即使降低工钱,杜家也无法负担。终于,阿珠还是含着泪走了,小真真牵着她的 衣服不放她,引得湘怡也眼泪汪汪。阿珠走了之后,湘怡变得忙碌不堪,白天要去上课,中 午和晚上赶回家来做饭,杜沂也跟着忙,成为孩子的保姆。创了一辈子的事业,没想到老来 眼看它败尽败光,弄得自己六十几岁还为生活操劳,他那份痛心,就更不可言喻了。嘉龄对 父亲和嫂嫂如此放纵嘉文,大为不满,坚持应该告到刑警总队,让他们把这个赌窟破获,不 该怕嘉文受伤就一再容忍。眼看生活拮据,湘怡劳苦,她于心不忍,也不能袖手旁观,诚心 想学一技之长,也谋个工作贴补家用,于是,她开始去学打字和速记。但,生性洒脱的她, 实在没有定性好好学,对家事她也做不来,就整日躲出去或者在家里诅咒嘉文,碰到嘉文偶 然回来,两个人就会吵成一团。
    杜家在这种情况下,凄苦的度着日子。连日来平静无事,但,每个人的情绪都低郁阴 沉。湘怡整日整夜胆战心惊,担心着将有大祸降临。这些日子,嘉文一直没有回家,嘉龄整 天咒骂,没过惯贫穷生活的她,显然已不能适应这份生活,因此,对嘉文的不满也达于极 点,湘怡冷眼旁观,暗中害怕有一天,这兄妹二人终会完全反目,而弄得不可收拾。
    这天晚上,湘怡在信箱里取出两封信,寄自同一个地方——美国纽约市。一封是可欣寄 给她的,另一封是雅真寄给杜沂的。把雅真的信交给了杜沂,她拿着另一封信退回自己的屋 子,一时间,她竟没有勇气拆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有和可欣通信了。可欣,可 欣,料想他们在海的彼岸一定幸福温馨,而自己呢?握着信封,她沉吟良久。一直到忙完了 家务,两个孩子都睡了,夜深人静,她才拆开可欣的信。
    
    “湘怡:   
    我无法责备你这么久不给我写信,因为我也很久没有给你写信了,想想看,我们上次通 信还是你的念念出世的时候,现在念念该满周岁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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