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味人生

婆婆义不容辞地天天替我熬药。大帅怕药苦，总是提前备好糖块。每每这时候，师傅总是借口有事走开。
一个疗程，两个疗程，三个四个疗程，……。
我跟大帅每半个月在两个城市之间往返一次。
最初，我跟大帅还向台里请假。后来，自己都不好意思请假，总是提前约好大夫，趁着周末匆匆去匆匆回。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我喝的中药也时常变化，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渐渐地，我觉得自己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为了抓住最后一根稻草，2000年腊月初八，我没有参加苏安的婚礼，借口说要陪同大帅一家去旅游。
在大帅的陪同下，再一次来到北京，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
大夫仔细地检查之后，摇着头对我说：“不行，你吃中药没有任何效果，寒气伤身太久，中药调理也无能为力。回去吧，中医的治疗方案对你毫无作用。”
这些话犹如当头对我浇来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我心头的那一丝微弱的火苗。
我痴痴地站起身来，不忘跟大夫告别。
寒气伤身？是不是因为当年那一跳？我不敢跟大夫求证，也不敢跟老公提起，自己酿的苦果只能自己吞咽。
☆、第四十章 酷儿 隔墙有耳
被医生宣判“死刑”之后，我的情绪一度低落到冰点。
大帅每晚抱着我，哄我，安慰我，我的情绪能稍微好转一些。
可是，第二天，睁开眼睛，看着每天为我们辛苦操劳的婆婆，看着小区里活蹦欢跳的孩子，我的心里又一阵阵疼痛难忍，如此循环，一日复一日。
每个我哭闹的夜晚，大帅总是静静地抱着我，任由我的眼泪打湿他的胸膛。
发泄之后，我的情绪稍有好转，大帅认真地对我说：“亲爱的，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没有孩子，咱们的生活一样可以幸福。别再苦自己了，好不好？！我的心都快被你揉碎了。振作起来，像以前一样，开心起来。笑一个给我看看。”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帅满意地把我抱紧，喃喃说道：“乖酷儿，快睡觉。明天是一个艳阳天！”
有大帅的疼爱，有婆婆和师傅的体谅，我渐渐地走出阴影，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投入地爱大帅，爱自己所有的亲人和朋友。
开明的师傅和爱我如女的婆婆都闭口不再提孩子的事情。
一日三餐，勤快的婆婆依旧把我们照顾得妥妥贴贴。
上班、下班，我们的生活又重新洒满阳光。
一日晚上，跟大帅温存之后，大帅嚷着要喝红酒。我整理好睡衣，以贤妻的身份去给心爱的大帅取红酒。
走到楼梯口，发现楼下已漆黑一片，婆婆房间的门也关闭得严严实实。
为了不惊动二老，我把拖鞋留在楼梯口，赤脚下楼，尽可能地不发出任何动静。
路过婆婆房门口，忽然听见一声“还不睡”，是师傅的声音。
我不由地愣在原地，师傅发现我了？
“睡不着。”是婆婆的声音。
“嘘……”，虚惊一场，原来是二老在说话。正想继续往厨房走，师傅的话让好奇的我站在原地没动。
“你天天晚上这样，早上还要早起给我们准备早餐，身体哪里消受得了呢？”师傅透出对婆婆的无限疼爱。
“我也想睡，可是却身不由己。一想到这个家没有随你姓的孩子，我就觉得对不起你，你说我怎么这么无能呢？！”原来婆婆在师傅面前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不想打扰二老的谈话，我放弃去酒柜拿红酒的念头，打算返身上楼。但是，婆婆的谈话却继续飘进我的耳朵。
“原承想，大帅跟酷儿结婚后，生个孩子随你姓，也算弥补我今生的遗憾，也可减轻我对你的愧疚。谁知，酷儿却不能生育，这不是往我心上插把刀吗？”
“没关系，酷儿作为一个儿媳妇，除了不能生育，其他方面都无可挑剔。你呀，想开些。过几年，他俩要是愿意，可以领养一个；如果不愿意，丁克也不错嘛！你看酷儿，现在心情好不容易调整过来，过得挺开心。你就别再节外生枝，自己难为自己，难为他俩了。”
“是呀，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也心疼酷儿，可有时候心里也怪难受的。睡吧，不说啦！”婆婆长长地叹了口气。
强忍泪水，回到卧室，大帅却已“呼呼”睡去。我无眠！
☆、第四十一章 酷儿 雪上加霜
次日清晨，大帅惊醒，“我该死，酷儿，”他趴在我身上，“昨晚我为了逗你玩，假装熟睡，没想到真睡着了。该打，该打。”
大帅拿着我的手在他身上一顿乱打。
“红酒呢？现在补上。”大帅翻身下床，去找红酒。
“别找了。”我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穿衣下床，“拿酒回来，看你你睡得香甜，不忍心叫醒你，我把酒又送回去了。”
“那你取酒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长？要不就是我白天太累了？”大帅有点懊恼自己。
“是的，我找起子，开瓶塞，再加上我做这一切都小心翼翼，生怕吵醒父母，所以折腾了好久。”我撒谎着。
跟大帅一同下楼吃早饭，看着每天为我们辛苦操劳的婆婆，我突然觉得有点自责。
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却从未站在他们的角度替他们考虑过，从未体会过婆婆的心情，更不曾体会过大帅的心情。
我怎么能让他们过得更幸福一些呢？一个想法悄然在心底萌芽。
六月里的一天，由于行程临时有变，我回家换衣服。
路过小区中心花园，看见婆婆正在跟阿姨们聊天，我便过去打招呼。
“妈，你们在晒太阳呢？”“阿姨们好！”我微笑着打招呼。
邻居张阿姨说道：“哦，老吴，你可真有福气，你这媳妇可比电视上还漂亮呢！”
被称为“老吴”的婆婆满脸幸福地说：“是，她可不只是漂亮，对我们还很孝顺，我好多衣服都是她给我买的，你看，身上这件就是前两天她给我买的。”
婆婆当着众人的面夸奖我，让我有点不自在，正打算离开。
“年轻人，别光顾着忙工作。”旁边一位不太熟悉的阿姨把我喊住，她手边领着一个小孩，“要说孝顺呢，买多少件衣服都不如给你妈赶快生个孙子。省得她天天看见我们的孙子眼馋，天天给我们孙子买好吃的、好玩的，差点抱回去当自个孙子养了。”
“是呀，体谅体谅你妈吧，工作什么时候能算个头。”
“可不，谁不得生孩子呀，没有孩子的家有再多钱有啥意思？！”
阿姨们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对我说个没完。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有些恍惚，错愕地长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都胡说什么呢？！干什么呀，围着我儿媳妇说个没完。”婆婆大声嚷道，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你们别冤枉我儿媳妇，她也想要孩子，是我那宝贝儿子不同意，一心要做什么丁克家族，说死也不要孩子。再说，我们家有没有孙子管你们什么事，轮不到你们替我教育儿媳妇。”婆婆气得涨红了脸，回头推着我，“酷儿，你去该干嘛干嘛，别挺这些老太婆乱嚼舌根。”
婆婆连推带搡的让我离开这里。我仓皇而逃！
强打精神头，忙完一天的工作。等到下班后，我强挤笑容，跟同事们说“再见”，看着他们一个个先后离去。
直到最后剩我一人，起身从里面反锁上门，却无力回到办公桌前，整个人像瘫了一样，靠着门，滑到地板上。
头埋在双膝上，双臂环绕双膝，泪水无声无息、源源不断地流下。我的世界塌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我没有去接，任其响个不停，肯定是大帅在找我。手机铃声刚落下，办公室电话又接着想起，我还是坐在地板上，没有动。
抬起头，隔着泪眼，看着窗外的世界由亮变暗、再变黑，再由黑变亮。
泪水的流逝让压在心里一整天的痛苦稍微减轻一些。
收起心底的伤痛，整理好情绪，我离开办公室。
走到家门口，刚才包里掏出钥匙，门口就探出一个脑袋，是大帅。
“媳妇，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哪里了，把我们三个都急坏了。手机，电话都不接，你真的生那帮老太婆的气了？真的跟妈生气了？”大帅把我迎进门，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
师傅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厨房走去，“快让酷儿换鞋，洗手，咱们马上开饭。”
等我换好鞋，婆婆才迟疑地走过来，“酷儿，你没事吧？我没有在她们面前提过孩子的事，你别怪我。你也别怪她们，她们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些事情了。我是喜欢她们的孙子，可是我也不会因为咱们家没有孙子而责怪你，我更不会把家里的事情拿到外面跟她们说。不会的！”
看着三个爱我、疼我的人如此焦急地等待我的归来，我心中万分愧疚。
“妈，我没事，工作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我们没在办公室，手机、包都在办公室里，所以没听见。结束工作，着急回家，也没看包里的手机。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担心。妈，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对我这么好，我不会跟你生气的。我也不会跟阿姨们生气的，她们说的也没错嘛。”我走过去抱抱婆婆。
“妈，看，你多心了吧？！我一直跟你们说，酷儿不会那么小心眼的吧？！”大帅声调高了好几分贝，得意洋洋地对婆婆说。
婆婆拍拍胸口，长嘘一口气，“好，好，好！”
“开饭了！”师傅吆喝我们三人上桌吃饭。
看着内疚的婆婆，看着不停劝我多吃点的师傅，看着身边大帅，我不愿让他们为我担心，强作欢笑，陪他们吃完晚饭，让她们相信我的的确确没有在意今天小区里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