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冠天下

75 且看灯火阑珊处(三)


周一万万没有想到,此事竟会连燕大将军都惊动了,旁边的灰熊显然也是一般心思,一张胖脸如墙灰般颓然。
    待他哆哆嗦嗦地将事情的始末讲了一遍,大将军却没说什么,只加了他们一个月的杂役,二人齐声谢过,起身告退。周一正待出去,却被叫住了。
    大将军命他将结识富林的始末细细讲来。事已至此,周一不敢隐瞒,将事情从头至尾讲了一遍。他偷眼看到大将军沉思未语,心中忐忑,咬咬牙补充道:“禀将军,属下可以性命担保富林绝非歹人。欺瞒入营一事全是属下的主意,请将军责罚属下一人便是。”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大将军却道富林乃他的旧识,因战乱失散于此,幸得周一无意中将其带入军营,现在已然相认。
    周一听了,半晌合不拢嘴巴:看不出那瘦瘦薄薄的宁公子竟与燕大将军颇有渊源?只是若是如此,宁公子身在军中多日,为何却没有提起呢?他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耳中听得大将军命他不可对外宣扬此事,赶紧点头答是。
    出得帐来,他直奔伙食营,得知已有人接替了富林的活计,心知必是大将军吩咐,不由仰天感叹:无论缘由如何,只盼那宁公子好人有好报,从此不必再受那颠沛流离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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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洗好澡,换上干净衣服,本想顺手把脱下的旧衣洗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心中不由起了急。
    正在帐中东翻西找,背后忽有声音道:“可是在找这个?”
    我一回头,燕铭九正站在身后,手里悬着一块玉佩,正是我洗澡时解下来和旧衣放在一处的。我舒了口气,拍拍胸脯道:“吓我一跳,还以为被人跟衣服一起扔了呢。”
    伸手欲拿,燕铭九却把玩着没有给我,只看着我:“这玉佩对你很重要?”
    “这玉佩一直在衣服内里系着,没被水冲走。虽然记不得是何由来,但既然贴身放着,我想应该是重要之物吧。”我如实回答。
    那双寒星般的黑眸灼灼地望着我,里面蕴含的情挚几乎将我烫伤。我的心猛地一跳,不由低了头,不敢直视。
    “你可知,这玉佩乃当年你我相识之时,我送与你的。”燕铭九缓缓道。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看玉佩,又看看他,只觉心绪翻涌:我到底和这位大将军有过怎样的故事?难道我们之间是...我竟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看着我迷茫的眼神,燕铭九眼中流露出心疼的神情,将我搅到胸前,低声道:“莫要想了。你若想知道,待我慢慢讲给你。”
    只短短的半天,身体似乎已习惯了他的亲昵,由着他带到床边躺下。他替我盖了薄被,握着我的手坐在床榻。
    我大睁着眼望着他,说实在的,他这个样子坐在这儿,我不认为我能睡得着。
    “不累么?”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侧头环视了一下帐内,不禁问:“这是你的大帐么?我睡这了,那你睡哪儿?”
    他轻笑了一声,温声道:“总有地方睡的,莫要操心。”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片刻沉默后,他问:“玉儿,你可想知道以前的事?”
    我想了想,反问道:“我以前的经历,很好么?”
    燕铭九沉默了一瞬,道:“不能算很好。”
    我笑了笑:“那就算了。”
    燕铭九微露诧异,我解释道:“如果以前的经历很开心倒也罢了,但既然有那么多不开心,忘了也许不是坏事,或许是老天爷心疼我,有意为之呢。何况我既已想不起来,你告诉我,无异于将另一个人的生活强加到我身上,如果我这辈子都记不起来,那我要如何面对过往的一切?被动接受?如果是这样,那我宁可抛开过往,开始新生活,权当是重生了。”
    我知道这样的想法也许有些自私和不负责任,但确是心里话。和燕铭九的重逢就已让我感到,我愿意由着我的感受去重新认识、接受身边的人,而不是有人告诉我,他是你的谁谁谁。如果突然有个人跟我说他是我夫君,那我又该如何?就这样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么?如果永远都想不起来,那岂不是要在道德和感性间踌躇为难?而我,一向是个以感觉为先的人,对我这样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来说,能开心的活着才是最大的幸福。
    燕铭九深深地看着我,眸中有着赞赏,感喟,疼惜...俊逸沉稳的面容上,是一派化不开的柔情。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我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没多会便眼皮打架,自顾自地沉沉睡去。
    燕铭九久久凝视着榻上人的睡容,低声而坚定地道:“既是重生,这一次,我便不会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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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入半。
    我胸闷难忍,咳嗽着醒转,人还未完全清醒,只觉背上有只手轻轻拍着。我睁眼一看,燕铭九蹙着眉坐在床边,一手替我顺气,另一只手里端了个杯子。
    我赶忙坐起,就着他递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压下胸口闷气,不好意思地看向他:“抱歉,吵醒你了。”
    燕铭九没有答话,一手搭上我的脉搏,眉头不禁又紧了几分。
    我不想他多虑,抽回手解释道:“老毛病了,没事的。”顿了一下,又问:“你睡哪里了?”
    他往侧面挑了一下眉,我顺势一看,却是屋侧的一条坐塌,不禁有些不安:“你个子那么高,睡那里一定不舒服。还是我去吧,我的身高刚好合适。”说着便掀被下床,被燕铭九一把按住,我哪里肯听,俩人拉扯半天,最终他板着脸道:“军中的事我做主!”一句话把我乖乖地定在了床上。
    我重新躺下,他也回了榻上。黑暗中只听得偶尔的辗转,两人似乎都未睡着。我胸中滞郁,加之与人同帐的不安,翻来覆去直到天朦朦亮才勉强复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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