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

第105章


只有高大的橡木还保有所有的叶子,就像很在意自个儿模样的老人一样。
  我们一边走,我一边思考祁德林人杀害这些人的可能理由。这个婚礼和我们剧团之间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吗?
  有人的爸妈一直在唱完全错误的歌……
  「昨晚你为婚礼唱什么歌?」我问。
  「普通的歌曲。」戴娜说,踢着一堆落叶,「欢乐的曲子,〈锡口笛〉、〈来河里洗涤〉、〈铜底锅〉。」她笑了,「〈艾玛姑姑的浴盆〉……」
  「不会吧!」我惊讶地说,「在婚礼上唱这个?」
  「一位酒醉的老爷爷点的。」她耸肩,穿过一丛浓密发黄的毒莓丛,「有几个人也很讶异,不过那样的人不多,这里的人比较低俗一点。」
  我们又默不作声地走了好一会儿,风猛吹着顶端的树枝,不过我们行走的树底下只剩细细微风。「我也没听过〈来河里洗涤〉那首歌……」
  「我想也是……」戴娜转头过来看我,「你是要骗我唱给你听吗?」
  「当然啰。」
  她转过身来,对我露出温和的微笑,头发垂落在脸庞两侧,「或许待会吧,我可以为晚餐唱首歌。」她带我绕过一大块暗色的露石,这里没有阳光,感觉比较冷。「他留我在这里。」她说,不确定地环顾四周,「白天一切看来都不太一样。」
  「你想找回农场的路,还是以这里为圆心,向四周以环状寻找?」
  「环状。」她说,「但是你得告诉我,我应该注意找什么东西,我是城里来的女孩。」
  我简单告诉她我懂的一些山林知识,例如靴子拖过或留下足迹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她刚刚走过的落叶堆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穿过的毒莓丛有哪些凹折的迹象。
  我们紧跟着彼此,因为两双眼睛能注意到的东西比一双眼睛多,我们都不是很想单独行动,就这样来回地寻找,从峭壁逐渐往外搜寻。
  五分钟后,我开始觉得这样是在浪费时间,因为这林区太广了,我也可以看出戴娜很快得出了同样的想法。我们希望能找到像故事书中说的迹象,但是什么都看不到。树枝上没有勾着碎布,地上也没有深的鞋印,或是弃置的营地。我们的确看到了蘑菇、橡树果、蚊子,还有巧妙隐匿在松叶后方的浣熊。
  「你听到水声了吗?」戴娜问。
  我点头,「我需要喝点水。」我说,「还有梳洗一下。」
  我们不发一语地离开搜寻的路线,都不想承认自己急着放弃,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那样找下去没有意义。我们循着流水声走下山坡,穿过一大丛浓密的松树,来到一条美丽的深水溪,约二十尺宽。
  河水里没有铸造厂排放废水的味道,所以我们喝了一点水,我顺便把水瓶装满了。
  我知道故事都是怎么发展的,一对年轻男女来到河边的时候,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戴娜会到杉木的另一侧沐浴,从河岸的沙地看不到她的身影。我会刻意到另一个看不到的地方,保持一段距离,不过还在可以轻松对话的范围内。然后……就会发生事情,她可能滑倒,扭到踝关节,或是被尖锐的石头划伤了脚,我就会冲过去,然后……
  不过,这不是两位年轻爱侣在河边相遇的故事,所以我泼了一些水在脸上,在树的后方换上干净的衬衫,戴娜把脸探进水里凉快一下。她沾了水的秀发闪闪发亮,像墨水般乌黑,她用手扭干了头发。
  接着,我们坐在石头上,把脚伸进水里浸泡,一边休息,一边享受彼此的陪伴。我们分食一个苹果,每咬一口就递给对方,如果你从未接吻过,那就跟接吻差不多了。
  在我温和的催促下,戴娜为我唱歌,她唱了一次〈来河里洗涤〉,还有一首我没听过的歌,我猜她是临时编的。我就不在此重复了,因为她是唱给我听,不是给你们听的。既然这不是两位年轻爱侣在河边相遇的故事,这段也不需要赘述,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第七十三章 猪仔
  吃完苹果后不久,戴娜和我就把脚从河里抽起,打起精神准备离去。我本来想赤脚走路,因为跑遍塔宾屋顶的脚板走在最原始的森林土地上,并没有受伤的危险。但是我又不想显露出未开化的样子,所以即使袜子因为汗水而湿黏,我还是把袜子穿上。
  我绑鞋带的时候,听到森林的另一端传来微弱的声音,在一片浓密的松木后方,看不见是什么东西。
  我静静地伸手触摸戴娜的肩膀,提醒她注意,接着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什么?她用嘴型无声问道。
  我靠近她,小心放轻脚步,尽可能不要发出声音,「我想我听到一个声音。」我说,把头凑到她脸旁边。「我去看一下。」
  「少来!」她低语,她的脸在松木的阴影下显得格外苍白,「昨晚梣木先生离开时就是说这句话,万一你也这样消失,我就完了。」
  我还没回话,就听到树丛里传出更多的声音,灌木丛沙沙作响,还有松木枯枝啪的断裂声。随着噪音愈来愈大,我可以听得出来某个庞然大物沉重的喘息,接着是动物低沉的鼻息。
  不是人,也不是祁德林人。我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没多久,我又听到鼻息和嗅闻的声音,是野猪,可能是朝小河走来。
  「到我身后。」我对戴娜说,多数人不明白野猪有多危险,尤其是秋季公猪为了称霸而互斗的时候。这时共感术也派不上用场,我没有能量来源,没有连结,连一根像样的棍子都没有。用剩下的几颗苹果可以引开它吗?
  野猪靠在松木低垂的树枝旁边,嗅着味道,哈着气,它的重量可能是我的两倍。它抬起头来看到我们的时候,发出一声很大的喉音,然后扬起头,蠕动鼻子,想闻看看我们是什么味道。
  「别跑,否则它会追你。」我轻声说,慢慢站到戴娜前面。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比较好之下,拿出折叠小刀,用拇指把它扳开,「后退到河里,它们不太会游泳。」
  「我觉得她没有危险性。」戴娜在我身后用平常的语气说,「她看起来是好奇,不是生气。」她停顿,「我不是要否定你的行侠仗义之举。」
  我再看一眼,发现戴娜说的没错,那是一只母猪,不是公猪,而且在身体覆盖的泥土下,是粉红色的家猪,不是棕色猪鬃的野猪。它大概是觉得无聊,低下头,开始在松木下的灌木丛间用鼻子拱着土。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姿势像半蹲的摔角选手一样,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可笑的折叠小刀,那刀子小到连切大苹果都要切好几次才能将它切成一半。更糟的是,我只穿一只靴子,看起来很滑稽,就像伊洛汀疯疯癫癫的样子。
  我涨红了脸,一定像甜菜一样红,「老天,我觉得自己像白痴。」
  「其实我还满受宠若惊的。」戴娜说,「除了在酒吧里碰过一些讨厌鬼装模作样以外,我没看过有人真的跳出来保护我。」
  「那当然。」我一直低着头穿另一只袜子和靴子,因为太尴尬了而不好意思看她,「从某人养的宠物猪面前被解救脱困,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
  「我是说正经的。」她说。我抬头,看到她露出一点好笑但不是嘲笑的表情,「你看起来……很凶,像竖起所有颈背毛发的狼一样。」她停了下来,抬头看我,「或是狐狸,你的头发太红了,不像狼。」
  我放松了一些,毛发竖立的狐狸比穿着一只鞋的发疯蠢蛋好多了。
  「不过,你握刀的方式错了。」她平静地说,朝我的手摆头,「如果你真的拿刀刺人,那样会手滑,反而割伤自己的大拇指。」她伸出手,抓起我的手指,稍微改变我的握法。「如果你这样握,大拇指就安全了,不过缺点是手腕的灵活度会受限。」
  「你有很多用刀子跟人打架的经验是吧?」我疑惑问道。
  「不像你想的那么多。」她说,露出淘气的笑容,「那是从你们男人很爱参考的求爱手册里学来的。」她翻白眼,「我总不能叫想要夺走我贞操的男人教我如何保护贞操吧。」
  「我没看过你佩刀。」我指出,「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佩刀?」戴娜问,「我是个弱女子,带着刀到处走的女人显然是自找麻烦。」她伸手进口袋,掏出一条细长的金属片,其中一边闪闪发亮。「不过,带着刀的女人都已经准备好应付麻烦了。一般来说,装无辜比较简单,也比较不会惹上麻烦。」
  她讲得那样一派轻松,是唯一没让我惊愕的原因。她的刀子没有比我的大多少,但是她的不是折叠小刀,而是细长的金属片,握柄处包着薄薄的皮套,那显然不是设计来吃东西,或是在营火边拿来做杂事用的,看起来比较像医护馆里的手术刀。「你是怎么把它放在口袋里,又没割伤自己的。」我问。
  戴娜转向侧边让我看,「我的口袋里面是狭长的切口,我把它绑在大腿上,所以才会那么平,你不会看到我配戴着刀。」她握着皮革柄,把刀子拿到前方让我看。「像这样,大拇指要沿着刀面放。」
  「你是借着教我如何保护贞操,想要趁机夺走它吗?」
  「讲的好像你有什么贞操一样。」她笑了,「我是在教你,下次你要从猪的面前解救女孩时,如何避免割伤你那双优雅的手。」她把头偏向一边,「说到这个,你知道你生气时,你的眼睛……」
  「猪仔!」树林间传来一个声音,还有低沉的钟声,「猪仔,猪仔,猪仔……」
  大母猪一听到声音,活跃了起来,朝声音的方向钻回树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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