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壶

第21章


随从指着参谋长夫人说:“这就是驻军参谋长的夫人,如果请夫人和参谋长说,保准成。”张三炮佯装大惊,慌忙请罪,痛骂自己有眼无珠。当即,他吩咐人退还了他们全部财物和枪械,又送了参谋长夫人一大包金银首饰,并派人护送上路。参谋长夫人一回去,立马和参谋长说了,并添油加醋说了张三炮许多好话,参谋长听了也高兴,立即派人和他们接触。经过几轮谈判,张三炮他们接受了收编,五百多土匪编为一个加强营,张三炮当了团副,兼这个营的营长。
    可是,这些土匪虽然穿上了军装,但土匪的习性却一时改不了,很是闹了几档子杀人越货的事。师里本来就对他们不放心,这一闹就更加起疑了,动了杀心。但参谋长记了旧情,下手那夜把张三炮拉到家里喝酒。他的那一营兄弟被拉到操场上,先下了枪,然后用机枪扫了两遍。
    张三炮捡了一命,自然记了参谋长的恩。参谋长怕张三炮再闹出事由,通过故旧,把他送进保定军官学校中级军官班培训,就在这里,他得了“张三炮”这个大号。
    张三炮没读过几天书,大字不识几个,进课堂便感吃力,尤其是文字和图上作业,简直是一团糟。一次,学校考核学员攻防作战图上作业,张三炮把炮兵阵地设在山顶上。在他看来,站得高看得远,大炮也打得远,管用。教官质问他:“大炮放在山顶,如何运上去?敌人发现了怎么办?”他却嘟哝道:“先轰他三炮。”众人大笑,“三炮”从此沾上了身。
    从保定军校毕业后,正是北伐战争如火如荼之际,张三炮径投参谋长。此际,参谋长已高升为北伐军第三路军副参谋长,有上将的气数了。张三炮去得也是时机,正逢敌直鲁联军南京守将徐沅泉部一个团举义,收编在第三路军编制里,参谋长便把张三炮推荐去当了团长。不久,孙传芳反攻南京,南北双方在南京栖霞山、龙潭一带激战,张三炮所在团配属在栖霞山与龙潭之间的临江的一个小山包上。天亮时分,孙传芳的部队渡江发起攻击,张三炮指挥部队居高临下阻击,他真令人把大炮拉到山包上,朝江中敌船猛轰,也真轰出了效果,三炮两炮,炸翻了好些船。张三炮十分得意地说:“狗屁教官,说大炮不能?span class=yqlink>仙剑献右盟匆豢矗诠懿还苡茫俊?/p>
    北伐战争结束后,论功行赏,参谋长为张三炮谋到了一个师长职务,驻扎扬州。张三炮感恩戴德,上任伊始,把回报当作了头等大事。扬州是风花雪月之地,不然不会有“烟花三月下扬州”之句。张三炮深谙其中妙道,花重金从烟花巷买了一个未开苞的十六岁姑娘,送到南京,给恩公做了外室。说来也巧,成亲次日,副参谋长升任南京军事参议室副主任,挂了中将衔。他笑逐颜开,以为是开苞带来的运道。张三炮投其所好,在南京购下两幢小洋楼,又送了两个扬州女子去,让参谋长再添红运。果然,参谋长升了副总参谋长,肩上挂了亮闪闪的上将衔。
    后来有人演绎,说“张三炮”的来历是三个女子共三炮,把上将弄妥了。这多少有些冤枉了张三炮,但三个女人一送,在上将心中落了好,却是无疑的。也亏了此举,不久上将又庇护他逃过了一劫。
    事情是由掘墓引起的。自从驻扎扬州,张三炮就动开了敛财的心眼儿。偏他手下就有一个盗墓出身的副官,向他献计,说扬州附近有无数古墓,埋了不少古董,掘墓比什么都来得快。这正合了张三炮的意,说干就干,他叫副官带人勘察,然后每天晚上搞“军事演习”,先封锁一处地方,然后令工兵开挖。他一连挖了十多座古墓,果真挖了不少好东西,金银珠宝、翠钻、玉石、象牙、朝珠、字画、珊瑚刻,还有一把与古越国干将、莫邪同时期的九龙宝剑。
    可是,宝贝到手,事也发了。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在南京等地引起了震动,扬州许多地方士绅联名向国民政府申诉,要求严惩张三炮。张三炮慌了,连忙提了大半宝物上南京,托上将疏通关系。上将找了不少门子,却还是没有完全摁下去。
    也是他的运道好。就在这时,一宗更大的掘墓案发生了,驻防北平蓟县的第十二军军长孙殿英带人把东陵的老佛爷及乾隆墓给挖了,全国哗然,吸引了所有眼球。相对孙殿英的“大手笔”,张三炮确实是小巫见大巫了。上将趁机将张三炮调到恒城,当了驻防司令。
    张三炮对这个位置很满意,土皇帝呢,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十分滋润。偶尔有些小动作,都让上将给遮挡了,他的屁股始终坐得稳稳的。既如此,你说他能不把上将看得比爹还亲吗?能不心甘情愿当王八吗?
    当然,小提壶不可能明白这些弯弯绕。
    游艇继续下行,月光更见清爽了,洒在恒河里,像给河水镀了一层金光一样,偶尔有鱼儿腾起,搅起一河浪花,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艇首,“吭哧吭哧”和“哼哼唧唧”的声音不断传来,十分清晰。张三炮神情更肃然,站得更笔挺,好像在执行一项庄严神圣的任务一样。
    小提壶看着心里直乐,想:这恐怕是张三炮一辈子做得最认真的一件事了。他也是嘴闲不住的人,正想拿这话题和张三炮逗乐子。猛然,艇首传来“砰”的一声,艇朝前一耸,像遇到飓风一样,剧烈地颠簸起来。张三炮一个踉跄,摔倒在船板上,他正要扶着过道隔板站起来,就听外面有人狂喊:“船触礁啦,船触礁啦!”
    张三炮一个鲤鱼挺翻起来,脸都青了,颤抖着喊道:“恩公!”
    艇首寂寂的。张三炮急了,带着哭腔大声喊道:“恩公!”
    还是没人回答。他连忙往前一冲,摇晃着肥胖的身子朝艇首跑去。
    游艇撞在一个碾盘大的礁石上,艇首冲上去歪在一边,艇身开始打横。艇首甲板上什么也没有了,连人带铺盖全不见了。他又冲到舷边,冲着河面大喊:“恩公,恩公!”
    礁石下方三四丈远的河面上冒出几个黑影,正沉沉浮浮,张三炮一见,话立时冲口而出:“来人啊!快来人啊!”
    马弁们已冲过来了。张三炮指着几个黑影,声嘶力竭地喊:“快,快,把人救上来。救不上来,我不活了,你们更别想活了!”
    几个马弁鸭子下水一样跳下河,又有马弁放下了救生筏子,经过一阵忙乱,终于把赤身裸体的三个男女捞了上来。上将风光不再,已淹得直翻白眼儿;梅娘小时候在小河沟里玩过狗刨,有点儿底子,人还清醒;只有兰娘,已完全人事不省,经过好一阵救治,才透过一口气来。
    一个风流夜晚,就这样狼狈收场。
    鬼节之夜
    因为落水,梅娘、兰娘受了惊吓,身子虚空,尤其是兰娘,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软软的不受力,更别说接客了。馆主宣布休歇一天,晚上在云霄阁相聚赏月,自娱自乐。
    这也是馆主的机巧。七月半是鬼节,这是恒城人看重的一个节日。所谓鬼节,说的是阴历七月十五之夜,在阴间的宗亲回家省亲,游玩一天。子子孙孙自然是三牲和酒食供奉。玩够了,吃好了,第二天晚上烧纸钱包相送。烧纸钱包是一个庄重的仪式,全家大小要沐浴斋戒,在月升之际,把阴亲恭恭敬敬送出门,送到距家百十丈的大道上,把写着阴亲名字的纸钱包烧化了,再燃放鞭炮隆重告别。因为是送阴亲,人们留了一个心念,这天是不能做房事的,正如戴孝时不能做房事一个理。也正因如此,除不懂恒城规矩的外地人,这夜是很少有人到窑子来寻欢的。馆主顺势推舟,落大家一个笑脸。
    说相聚,自然就是凑在一起喝酒谈笑,放松一下身心。馆主叫人把桌椅、酒食搬到云霄阁三楼,在此远眺恒河及两岸夜景,又是一种雅致。月亮从东边升起来了,红红亮亮的,惟上方一线牙边未填满。月光映在恒河中,也是通红通红的。
    像听到了号令一样,恒河两岸鞭炮声骤然响起来,此起彼伏,远远近近混杂着,鞭炮腾起的白烟飘向河上空,像给恒河布了一层雾。紧接着,一堆堆火光燃起来,遍布恒河两岸,照着一张张神情肃穆的脸,也让恒河两岸有了一种阴森森的气氛。
    菊娘触景生情,问竹娘:“为啥不把送灵化屋放在今晚上?”
    竹娘轻声道:“我问过老和尚的,他说起过卦,忌日最吉利,又说今晚黄泉路上人太多,怕打架。”
    馆主见气氛有些闷,遂笑道:“好不容易有个清闲的日子,大家应该开开心心的。小提壶,来倒酒。咦,小提壶呢?”
    大家扭头,不见小提壶的影子。明明是一起上阁楼的,这会儿却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馆主喊:“小提壶,小提壶。”
    小提壶在楼下答应:“就来了,就来了。”
    一会儿,他气喘吁吁跑了上来。
    馆主佯怒道:“小兔崽子,跑哪儿野去了?”
    小提壶一脸正经地说:“我见大家都在给先人烧纸,我也跑到路边给我娘烧了几张。”
    大家心里一颤,想起小金子的容颜笑貌,好像浮在眼前一样,可眨眼就是十多年了。
    馆主却不愿提这些旧事,吩咐小提壶:“倒酒吧。”
    小提壶便拎起酒壶,把每个人面前的酒杯斟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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