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捕的游戏

第11章


司马无盐说,还就势把嘴巴嘟了起来。
    “你怎么老是这么消息灵通,是不是已经在我身边安排眼线了?”陈溪桥搔了搔自己的脑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来。
    “我可没这么无聊。你再这么说,我生气了。”“没什么啊,收集情报可是当年司马大叔名闻天下的绝技,他对你又一向偏心,所以这本就是你的强项嘛。而且……”陈溪桥话锋一转,露出嬉皮笑脸的神情来,”而且老婆收集老公的情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说是不是,我的好妹妹?”说着,陈溪桥一把搂住了司马无盐的肩膀,闭着眼睛用鼻子使劲嗅了嗅司马无盐云鬓上的香气:“好香啊,你用的一定是至宝斋的千叶玫瑰露。”司马无盐狠了狠心,一把推开陈溪桥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悠悠地说:“陈家哥哥,虽然这辈子我横竖都是你的人,但正式拜堂前,我还是觉得不要太过亲昵,省得被人家嚼舌头。”陈溪桥皱了皱眉,又马上嬉皮笑脸起来:“好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只要我今天报了我们家老爷子的仇,明天我就跟你拜天地。”“可是,你已经让我从十六岁等到了十九岁,我还能等你几个三年啊?”司马无盐的眼圈都红了。
    陈溪桥看着司马无盐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不忍,心情好像也一下子忧郁起来。“谢三。”他恶狠狠地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觉得连呼吸都已经停住了。
    四周一片漆黑。陈溪桥发现自己正在一片血水里挣扎。他拼命地往上浮起,终于把头探出了水面。他从血水中爬上岸,走上了陈府那条长而曲折的走廊,空气里也是一片血色,他在拼命地喘着气。
    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呼唤声:“溪桥!溪桥!”听上去竟像是陈六的声音陈溪桥顺着长廊向前走去,寻找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拐了几个弯,他来到了一条由两堵高墙隔成的窄巷。他在窄巷中奋力地奔跑。声音越来越近。
    “溪桥!溪桥!”声音终于就在眼前,陈溪桥抬眼望去,前面的地上滚动着一颗头颅。头颅是陈六的,头颅正在叫他:“溪桥!溪桥!”陈溪桥被吓着了,向后退却,猛一转身狂奔起来。忽然,一堵高墙挡住了他的去路,墙上赫然挂着一对放大了的耳朵:“溪桥!溪桥!”陈溪桥再次转身狂奔,拐进了一条岔路,忽然他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发现脚下正踩着一堆肠子:“溪桥,我好疼啊,我好疼啊。”陈溪桥艰难地爬了起来,再次向前奔跑起来。跑了很久很久,陈六的呼唤声似乎越来越远。陈溪桥停下来,调理着自己的呼吸。忽然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陈溪桥一看是一只没有手指的断手。“溪桥,你好吗?”又是陈六的声音。
    陈溪桥狂叫一声,才忽然发现自己又做了一个噩梦。冷汗掺着热汗雨一般从他的额头上掉下来。躺在他身边的紫荷也被惊醒了,正在用丝绢轻轻地替他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怎么,又梦见老爷啦?”紫荷问。
    “他在叫我,他正在叫我。”陈溪桥神经质地浑身颤抖不已,”他一定是怪我没用,到现在还没有给他报仇。”紫荷怜惜地将陈溪桥的脑袋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
    “好了,现在没事了,乖,别想了,再睡一觉吧。”紫荷道。
    陈溪桥喘着气,过了一会,终于安静下来。他痴痴地看着紫荷,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狂吻起紫荷来。
    早上一醒过来,陈溪桥就赶到了花园。
    陈溪桥一向认为,清晨是一天中最好的赏花时节。这时候夜里凝成的露水还没有完全散去,阳光又薄又嫩,在露气中被分散成丝丝缕缕,朦朦胧胧的。水光一色,露珠轻摇,既让人有雾里看花的情致,又让花有娇艳欲滴的品质,再加上一夜无人之后,污浊之气散尽,此时的花香才是真正的清香。
    但是,陈溪桥已经三年没有在清晨时节赏花了。因为他必须在每天露水散尽之前,练完有这套有九九八十一个招式的大狂风剑法。
    这些年父亲惨死的情景一直都像附骨之蛆一样追踪着他,让他避无可避。他的命是用父亲的命换回来,所以他必须去为父亲报这个血海深仇。
    虽然因为梦村一役自废了九成的功力,三年来谢三音信皆无,但是陈溪桥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谢三是不会甘心永远隐姓埋名的,总有一天,他会重新出现。而这也正是他向谢三讨还血债的时候。所以他必须在此之前把剑练到最快。
    剑光闪动,人影飞舞。只一眨眼,大狂风剑法的前面八十招就已经全部施展完毕。这套大狂风剑法已只剩下最后一招。而这一招也正是陈家这套祖传剑法中最精华也是威力最大的一剑,前面的八十剑其实只是一个引子,练习它们的目的是为了练成这最后一剑。
    但是这最后一剑却没有固定的招式和名字,会因为练剑者不同的悟力和性格,而呈现出不同的形态来。
    陈溪桥的大伯陈空风的最后一剑是一招名为“秋风秋雨愁煞人”的秋天之剑,只因他小小年纪便要一力承担起家族的重任,所以性格既有少年不羁的一面,又有凝重忧愁的一面,像秋天一样,灿烂中带着点萧瑟的寒意。而陈溪桥的父亲陈六为人坚忍内敛,心思缜密周全,总能料敌于机先,所以他练成的最后一剑是归灿烂于平静的昨日之剑。
    同时,这最后一剑还会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变化而变化,在练成昨日之剑以前,陈六首先练成的是遗憾之剑,因为未能实现理想,只能半路出家弃文从武,所以陈六的这一剑里有一种空虚和悲痛的情怀。三十以后,陈六彻底接受了现实,想在捕快行当里干出一番事业来,所以他的最后一剑变成了一招雄心之剑,浑厚而宏大,像大海之潮绵绵不绝。
    现在陈溪桥已经把自己的最后一剑发动起来。在清晨的阳光中,他的人和他的剑好像都已经在花园中蒸发掉了,既不见人,也不见剑,只有花瓣上的露水不断凭空飞了起来。无数颗露珠像一串串宝石,排着队向花园中间空地上的一个木桶飞去,一滴一滴地落了下去。
    很快,所有的花瓣上都没有了露珠,而木桶也随着最后一次滴答之声被盛满了。刚才被蒸发掉的人和剑又重新出现在了木桶边上。
    露水之剑。这正是陈溪桥练成的最后一剑。然而,这岂非也是他心性的写照。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他的所有心思和所有必须去做的事情其实都像露水一样,仅仅只是轻轻地附着在表面,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
    背后传来了一阵老迈的咳嗽声,陈溪桥知道一定是管家张横舟来了。
    “少爷。”张横舟终于走到陈溪桥跟前,轻轻地叫了他一声,脸上竟是一片凝重之色。
    “张大叔,什么事?”“谢三终于出现了。”“什么?”陈溪桥的心一下子绷紧了。
    “岭南府飞马快报,三天前那里发生连环杀人案,作案的正是谢三。”“这么说,他的武功终于恢复了?”陈溪桥问。
    “不仅恢复了,而且据幸存下来的捕快说,好像还比以前更高了。”“什么意思?”“意思也就是说,如果你现在就去找他,你连一成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陈溪桥等着张横舟给他进一步的建议。
    “所以你要学会等待。既然他已经答应了六哥,所以只要你不去找他麻烦,他一定不会主动来找你的。”“那么,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机会来临的时候。”“机会什么时候会来?”陈溪桥追问。
    “我也不知道。”张横舟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竟是一片苍凉之色。
    张横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因为张横舟的话,陈溪桥刚才那股发奋苦练的劲头一下子泻掉了。他懒洋洋地坐在凉亭里的太师椅上,独自发呆。正午的阳光很明媚,春天的花园里姹紫嫣红,但陈溪桥的心情却阴郁极了。
    虽然三年来陈溪桥一直在等着谢三重新出现,但另一方面,他有时又在心里暗暗盼着谢三不要出现。陈溪桥想报仇,却又很怕去报仇。
    三年前的那个恐怖之夜,谢三不仅一剑一剑地摧毁了陈六的身体,也摧毁了陈溪桥的意志。虽然陈溪桥总是拼命在人前扮出一副冷酷无情、阴沉老辣的冷血模样,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不过为了提醒别人也提醒自己,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但实际上情况并非如此,他的样子越凶狠,他的内心便越脆弱。
    三年来,陈溪桥已经把总捕衙门里谢三的档案读了几百遍。每多读一遍,他的心里便越是没底,他对谢三的恐惧便增多一分。没有人能知道谢三心里在想什么,而谢三却永远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他的武功高得惊人,他的计谋神出鬼没,他永远都在暗处,让人防不胜防。
    他几乎已经不是人,而是真正的魔。自从陈六死后,这个世上能对付谢三的人大概只剩下谢三自己了。
    但是陈溪桥又不能不去报这个仇。
    也许还有一个办法能对付谢三。陈溪桥的心里忽然闪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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