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渊天下

56 纵使相逢
    芙蕖抬头仰望这片参天的树林，这里当真是个世外桃源。
    若不是听从椘柯，一路循着青龙丝的踪迹而来，他们怕是永远也发现不了这片结界之中的森林。
    她稳了稳心神，单手结印，在椘柯与鹿九周围又加了一层粉色的屏障。
    若是这个女子真的知道椘杰的下落就好了。
    近百年的牵肠挂肚，个中滋味，当真不好受。
    椘杰从雀华殿出来之后，立刻就动身赶往鹿迷林。
    想着刚才两人的亲昵举动，他不由牙根痒痒。
    若是再让凌儿与辰烨呆在一起，他真的很难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还有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赶紧与鹿九商量下对策才是当务之急！
    在入口处，他蓦地停下了脚步。
    不对，鹿迷林外面的结界怎么没了！
    只要鹿九在，绝对不会让鹿迷林失去结界的庇佑！
    闭目感知，有两股陌生的灵气从树林的西南方传来，鹿九的灵力混于其中，但却异常虚弱。
    那老头子果然出事了！
    椘杰剑眉一凝，反手从箭筒里拔出了一支箭矢。
    下一刻，他隐去了自己的灵气，便飞身就向着鹿九的方向冲去。
    听到灌木丛里一阵窸窣作响，芙蕖指尖灵力骤然聚集，直指着灌木深处。
    “什么人！”
    又是一阵树叶摩挲的声音，却是一头受惊的梅花鹿，探了个头便消失了。
    芙蕖轻呼一口气，收起了术式淡淡一笑。
    当真是草木皆兵，一头梅花鹿而已。
    下一刻，她脖子一麻，周身便不能动作了。
    原来是声东击西！自己怎么会这么天真！
    “你们，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这声音！这个让自己心心念念了百年的声音！
    她虽然背对着他，但绝对不会认错！
    “椘……椘杰？”
    芙蕖的眼眶已经盈满了泪水，声音愈发哽咽，只希望这一切不是个梦！
    椘杰循着灵气的踪迹一路追来，先是认出了法阵中的鹿九。
    鹿九不知为何，竟化身成了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
    虽是第一眼没有认出，但从她的装束到她的灵气，无疑不是鹿九那个老头！
    而当他看清这闯入鹿迷林的人，乃是芙蕖与椘柯的时候，竟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当年那个一直缠着自己的小丫头，一转眼竟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看着她的服饰规格，已经是位及长老，当真是时光如驹。
    法阵的另一边，正是闭目施法的椘柯。
    他的面容，如记忆中一般，竟是没有改变。
    但他眉头紧蹙，竟像是十分痛苦一般。
    法阵之中，灵气竟蓦地翻腾起来。
    “他这样已经持续了多久？”
    “大约一盏茶……不好！这是师兄心神紊乱了！”
    芙蕖感觉着情况不妙，连忙大喊起来。
    听罢，椘杰单膝跪地，墨绿色的灵气从他的双手间喷薄而出，想要强行打断法阵的运行。
    芙蕖背对着法阵，身法被束缚，根本窥不见现今的局势。
    但听得背后呼啸的灵气撕扯之声，连忙出声喊道。
    “将灵力分别打入法阵申、戌、酉、子四个方位！”
    深绿色的灵气与法阵交融起来，地上的青龙慢慢的淡去，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椘柯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咳出一大口血，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哥哥！”
    椘杰连忙奔上前去，将椘柯扶于怀中，运起灵气就往他身体里推。
    法阵失去效力，鹿九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正好看到椘柯咯血的一幕，再抬头，发现椘杰已经赶了回来，猛地清醒了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变回老头身！怎么办！真面目见人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灵族耳目众多，速速将结界恢复！”
    椘杰头也不抬，椘柯的脉象虚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
    鹿九没见过他这么焦急的表情，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结印，整个鹿迷林的天色瞬间暗了一分。
    芙蕖听着椘杰的口气，估摸着最糟的情况终于发生了，连忙大喊道。
    “师兄的药在我这里！快将我的穴道解开！”
    椘杰根本就没有想好现在便与他们相认。
    离救出凌儿就差一步，若是现在横生波折而影响了大局，他万万不会甘心！
    原本他现身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搭救鹿九。
    他甚至没有打算让他们看见自己如今的相貌。
    但看着椘柯的脸色愈发苍白，他不得不对着鹿九说道。
    “鹿九，解开她的穴道。”
    “这……”
    鹿九一阵迟疑，这些人与椘杰之间的纠葛，她大致猜得出来。
    若是此时相认，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而且刚刚鹿迷林的结界曾经失效，万一这件事被灵族的耳目知道了，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成为椘杰的死穴。
    顾虑太多，竟是让她一时纠结起来。
    “快！”
    “好、好……”
    既然椘杰坚持，她也没有办法了。
    若是灵族容不下他们，大不了，陪他一起浪迹天涯便是！
    “你……你……”
    芙蕖脱去束缚，转身看到椘杰，竟是怔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么？！
    “药呢？”
    “在这儿！”
    连忙将怀中的玉瓶掏出，倒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便塞入椘柯的口中。
    看着椘柯的脸色渐渐缓和，呼吸也慢慢平稳，椘杰才放下了心。
    对着正有些发愣的芙蕖，他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即使是法阵反噬，也万万达不到这种地步！”
    “这……师兄近日一直为木林之事鞠躬尽瘁，所以灵气匮竭……”
    想起椘柯之前对自己的叮嘱，芙蕖嗫嚅了几声便沉默了。
    “这样……”
    椘杰也是一阵沉默。
    鹿九见两人都闷着头不说话，连忙出声打断了沉默。
    “杰老弟，这可不是让你们叙旧的地方，若是主上发现，定是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主上？”芙蕖听到这句话，惊得连忙抬头，“椘杰哥哥，难道你这百年，竟是加入了灵族？！”
    鹿九凤眼一瞪，很是不爽芙蕖的措辞。
    算上年纪，这个女子怕也已经年逾百岁，怎么还开的了口叫“椘杰哥哥”？
    想想就觉得肉麻！
    “若是瞧不起灵族，自行离开便是！可没有人请你们来！”
    “大胆灵族，何以如此放肆！”
    若不是鹿九从中作梗，怕是椘杰也不会一隐百年！
    芙蕖也是咬碎了银牙，只恨不得将鹿九生吞活剥。
    “鹿九，带她回去。”
    椘杰将失去意识的椘柯背在背上，转身向着小屋走去。
    天，椘柯竟然清瘦至此！
    这百年，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鹿九听到这话，双手背至脑后。
    真是的！鹿迷林本就是她做主，何时轮到椘杰对自己发号施令了！
    扫了一眼芙蕖，懒懒地说道。
    “跟我来！”
    “椘杰哥哥，等等我！”
    芙蕖连忙跟脚追上了椘杰，根本就不理睬在一旁直哆嗦的鹿九。
    ——隐鹿居——
    “他的体质，怎会虚弱至此？”
    看着躺在榻上一直昏迷的椘柯，椘杰很是担心。
    “近百年独当一面，重建崩溃的木林体制，同时帮着霜璇重建水轩，还要□□寻找你的下落……”
    芙蕖的眼睑下垂，似是喃喃自语。
    凌儿的死，给了椘柯致命的打击。
    再加上椘杰的出走，更是让他一度心力交瘁。
    但身为门主，他掩藏起了一切负面情绪，一力挑起整个木林，带着丝毫没有经验的师弟师妹，好不容易才将木林恢复至现在的规模。
    虽然明面上是所有人心中的天之骄子，但内心的支离破碎，怕也是旁人至死不能领会的。
    抬头，看见椘杰一脸的自责，她忙拽住他的衣袖说道。
    “椘杰哥哥，消失百年不要紧，若是你现在能回木林帮忙，定是能让师兄安慰不少！”
    鹿九连忙出手拍掉芙蕖的手，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趣！
    “喂，注意点，他现在也是灵族了，怎么能回木林！”
    “休得胡说！你这妖孽，若是再诋毁他，我定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芙蕖跳脚，她最容不得别人说椘杰半点的不是！
    即使椘杰拦她，她也要将鹿九那张胡说八道的嘴给撕了！
    “哟，杰老弟，你这个小师妹一点都不像你口中那般聪颖可人，倒是有几分泼妇的味道！”
    鹿九双手抱胸，冷冷一哼。
    “都别吵了！”
    椘杰一声暴喝，惊得两个人都噤声。
    近百年他一直逃避着木林的旧人，终究还是逃不掉面对事实的这一刻。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椘杰了。
    自他为了寻找凌儿的下落，从椘柯的结界中逃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是椘杰了。
    他现在是鹿零，是灵族的右护法。
    他抬起他如血的眸子盯着气呼呼的芙蕖，尽量平复自己的语气。
    “我，已经不是椘杰了。现在，我是灵族的右护法，鹿零。”
    芙蕖被这话惊住了，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你，你便是那个鹿零？”
    “不错，我便是鹿零。”
    “当”地一声，床头小几上的药碗被碰落在地。
    椘柯单手撑着床沿坐起，发辫散乱，面色惨白地盯着他们三人。
    “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