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月笼

  “儿臣代表众位皇弟皇妹恭贺父皇寻回二弟，天佑康颂，盛世永存！”康明瞻俯身朝拜，众大臣见状也纷纷附和，只有康明昭立在原地，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好！好！众卿平身！今日若无急事，就退朝吧！”永帝脸上荡漾着笑容，很久不曾在朝堂上笑地如此舒心，就是贴身太监同德也很久没见过他这么笑了。
  碧霄宫在皇宫的西北角，距离皇帝日常作息的宣和殿大约一刻钟的路程，离他曾经住过的东南角的凤鸾宫却很远。皇帝特意让他远离那个地方，也是不愿他睹物思人，忆及过去的事情。
  皇帝昨日便命太监总管同德宣来三皇子母妃惠妃李氏，让她通知各宫妃嫔及皇子皇女于酉时前往常信宫参加家宴。
  李氏为了这次宴会忙碌了整整一天，布置坐席、装扮宫殿、选定菜谱、在宫中来回检查几遍，生怕有一丝纰漏。
  她脚下虽一步未停，脸上却神采焕发。皇帝不曾立后，**事物原由三位贵妃共同商议统管。她因出身低贱，一向和这种事沾不上边儿，现在皇帝却招来她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负责如此重大的晚宴，难道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有自己？
  她沉寂多年的心死灰复燃，燃起新的期盼。她还有一个儿子，三皇子虽不如大皇子精明能干、四皇子才华横溢、六皇子骁勇善战，但他温文尔雅、待人处事细致周到，也许在皇上心里，他也是太子人选之一呢！
  皇帝比往常早了一个时辰处理完政务，移驾碧霄宫。他没有叫下面通报，自己不声不响地走了进去。彼时明昭已经在书房坐了两个时辰，盯着萱歌手上的厚重的画册，一个个地叫出上面人的称呼、等级等。
  “这位是大皇兄，这是他的母妃宜贵妃贾氏，这位是大皇妹。”明昭不太确定地看了萱歌一眼，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将画册翻到下一页。
  “这个、、、”他顿了顿，“应当是三皇弟，这位是他的母妃惠妃李氏。”
  萱歌点了点头。
  皇帝轻声咳了咳，两人抬起头，萱歌心里一惊，忙关上画册，拉起明昭，走到一旁俯身行礼，“儿臣见过父皇！奴婢见过皇上。”
  “嗯！”康思鸣走了过去，拿起画册一一看过去，脸上染上一层阴沉，“这是何人所为？什么时候画的？为何朕不知道。”
  “禀皇上，这个是奴婢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央求画师事先潜伏在各位娘娘、殿下及公主经过的地方，匆匆画就的。”萱歌不敢撒谎，一五一十答道。
  “画工却是很难！连朕的众位贵妃一半的神采都没画到。”康思鸣说了句，见时候不早了，就让他换套正式的礼服，跟着龙辇来到常信宫，萱歌在他身后五步远的地方紧紧跟着。
  皇帝提前一刻钟到来，大多数妃嫔都到了，除了宜贵妃、肃贵妃和丽贵妃。她们**品衔最高，自然要让别人等，却没料到被皇帝赶在了前头，走到半路上收到消息，急忙仓促地往常信宫赶。
  “臣妾来迟！请皇上责罚！”三位贵妃气喘吁吁，一路颠簸，头上的发髻及脸上的妆容有一丝凌乱。
  “众位爱妃请坐，是朕来早了！”皇帝分外开怀，不曾计较这些小事。
  因是家宴，大家都围坐一桌。惠妃李氏理所当然地将三位贵妃安排在皇帝桌上作陪，又安排了二皇子坐在皇帝的身旁，她自己则在各个席位间穿梭，照料着。
  皇帝见桌上只做了五个人，还空出三个位子，着同德叫过来惠妃，并大皇子及三皇子。
  李氏有些欣喜若狂，仿佛自己的猜测又一次得到印证。因皇帝身旁坐着康明昭，三位贵妃分坐二位和三位，大皇子康明瞻不得不和三皇子康明远坐到皇帝对面的四位上。他面上虽没表现出什么，心里已经把某人踩在脚下蹂躏了一百遍。
  李氏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小心翼翼地招呼各位用膳，她自己则很少动筷。三位贵妃大多时候也含笑讨好着皇帝，由着他的喜好吃了些。
  “二皇子面色不太好，若饭菜有什么不合口的地方，我即刻让厨师重新做些端过来。”李氏见康明昭目光低垂，动作拘束，不由问道。
  “回惠妃娘娘，一切都很好。”他放下筷子，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那般容颜，让座上的三个女人皆是一愣。太像了！她们在心里叹着气。
  “好像！难怪！”李氏嘴巴未闭紧，一不小心说了出来，有些失态，随即仓促地笑了笑，用干净的筷子给他夹了些菜。
  “你流落宫外这些年，皇上每日每刻不在挂念着，现在回来了，自然要好好孝敬他。”她说着，眼角抹出两滴泪。
  “好！”明昭淡笑着答应。
  皇上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席上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三位贵妃脸上挂着极不自在的笑容，无限担忧地看了李氏一眼。
  先皇后白氏一直是**的禁忌话题，特别在皇帝面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提及的。现在惠妃打了个擦边球，没有皇帝发话，众人实在不知该如何收场。
  皇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难为你还记得这个孩子，朕就将他托付与你，闲暇时候多帮朕照顾些，日后他的饮食起居也劳你多多费心了。”
  三位贵妃的眼珠瞪地都要掉下来，断没料到皇帝非但没有处罚她，还做出如此决定。她们这才意识到，常信宫距离碧霄宫不过二百来步，原来他在心中早就将这一切盘算好了。
  李氏受宠若惊地看着皇帝，急忙谢恩。
  家宴进行到一半，皇帝带着康明昭见过各宫妃嫔及皇子皇女，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组织，甚至有好多女子的面容于他都十分陌生，还是同德在一旁低声告知，他才勉强叫得出她们的名字。
  于是一顿饭吃下来，康明昭多了六个皇兄皇弟和十三个皇姊皇妹以及数不清的某妃娘娘。
  
第三十六章 血染凤鸾宫
更新时间2012-9-1 0:01:38  字数：2413
 凤鸾宫褚色的大门历经风雨的浸染，不复往昔的繁华热烈。明昭原是在萱歌的陪同下在宫中四处闲逛，不知为何就走到了这里。
  他长久地停驻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看看，那扇大门封闭着他曾经所有的四年生涯。母妃白氏死在了里面，他也是从那个地方，被侍卫用刀架住脖子拖往梦魇般阴冷潮湿，阴森恐怖的地牢。
  然后有一天，坚不可摧的皇宫地牢遭遇了一轮又一轮的激烈冲击，以至于康思鸣听后勃然大怒，调动散布康颂各处暗卫的力量，却没找出关于他们的任何蛛丝马迹。
  厚重的铁门上传来一阵又一阵锲而不舍的劈啪声，一声沉闷的重物坠落声，门被人从外面缓慢推了开来。
  那时他正蜷缩在地牢的一角，被无边的恐惧包围，浑身颤抖，冷饿交加，以为自己随时随刻都会死去。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血淋淋的手，但他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干瞪着它，甚至害怕地忘了闭上眼睛。
  “孩子，我是来救你出去的。”那人见他还活着，暗自松了一口气，沧桑的脸上浮着一层温暖的笑容，那时他真的感觉地牢不再那么冷、那么暗，因为下一刻他已经被来人抱进了温暖踏实的怀里。
  “闭上眼睛，睡一觉，什么都会过去！”那人对他低声嘱咐道，提着手里的刀冲了过去。耳旁响起各种杀戮的声音，他将头深埋在他的臂弯，一把不知从哪个方向刺来的剑贴着他的脸朝那人的左臂切下，他毫无知觉用尽全身的力气攒紧那只手，直到他们逃了出去，那人虚弱地叫他睁开眼睛，扔掉手里的东西，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抓住是一只残肢！
  他死死看着盯月光下那只阴森发白的手臂，漆黑的鲜血顺着端口流淌、凝固、与他的袖管绞在了一起。
  那人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从他手里掰了下来，随手扔在了身后，而后混混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围杂草丛生，充斥着各种昆虫的叫声，月亮长了一层毛，散发着诡异的暗红色光芒。
  仿佛重新投身那方地牢，不过身旁多了个人做伴，他紧紧依偎在那人身旁，抓住他湿漉漉的衣角，竟也缓慢进入睡眠。
  第二日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久违的温暖柔软的床上、盖着带有阳光味道的被子。
  他以为这是在做梦，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
  那个丢了一条左臂的人看起来分外虚弱，却给他带来了香喷喷的烧饼，冲着他温暖一笑，“我是你母妃的弟弟，你的舅舅白仲思，也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接过烧饼吃掉，乖巧地拉着他空荡荡的袖管。两人一路乔装，赶了很长时间的路，进入一座深山，开始了炼狱般的生涯。
  原来一番颠沛流离，他不过是从狼窝转移到了虎穴。
  舅舅对他管教甚严，每天逼迫他练武，常常几天几夜不曾合眼。一旦没有达到他的要求，他总能想出各种办法将他折磨地死去活来。
  有时候他真想就这样一死了之，可舅舅说，他们还有血仇未报，如果他死掉了，地下白门数百人的冤魂会整天围绕着他，用千百倍残忍冷酷的方式来折磨他。
  如果死后更痛苦，那就顽强地活下去吧。那时他想只要杀掉康思鸣，为白府报了仇，他就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舅舅从各地搜罗来各种武功秘籍让他修炼，整整十年的时间，他的生命中只有练武一件事。
  十四岁那年舅舅将他带回皇城，递给了他一把剑，然后在城外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静等他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