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春天终于在一场薄雪中到来了。潘月仪在庭院中的凉亭里仔细的地擦拭一套青瓷茶具,她的夫君每次得胜归来,总会在这里悠然品茗,与她执手闲聊。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前几日朝中便收到捷报,尹代风大胜匈奴,皇上龙心大悦,赐了他护国大将军的称号,赏银万两,令他即日班师回朝受封。她倒不在意他承蒙圣宠,只是盼着他回来后能早些与她到苏州与珞儿相聚。
“夫人,这茶盏您已经擦了好几遍了。”侍婢见她走神许久便提醒道。
月仪轻轻放下茶盏,“最近没有将军的来信吗?”
侍婢莞尔一笑,“夫人,将军不日就回来,哪里还会再写信呢。”
她起身欣赏着满园的□□——池边的杨柳垂下绿丝绦,庭院里的几棵桃树花开正艳,春风和煦,花瓣翩翩而落。正如亦孺说的,当他回来时,已是草长莺飞了。与珞儿分别已有三个多月,那孩子一定很想爹和娘罢。
关外,尹代风怕误了归期,仅带一小队精兵先行回京复命,如今距雁门关只有三里路。
“将军,天黑之前我们就能入关了。”李佑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赶了一天的路,他已是满脸风尘。
尹代风见身后的将士们一脸倦容,便下令休息。一队人马倚在一个小山坡上歇息。李佑承从马背上解下一个水囊递给尹代风,尹代风仰头海饮几口,顿觉清爽。
“将军,再过几日我们便能到家了。”李佑承衔了一根荒草,仰卧在尹代风身旁,“南风那小子怕是又长高不少罢,不知武艺是否精进。”
“南风这孩子从小勤奋,将来必成大器。”尹代风仰望苍穹,“他这个女婿我可是认定了。”
李佑承笑得很憨厚,“这小子真不知哪来的运气,等珞儿长成大美人,求亲的人一定很多。将军您到时可别反悔啊。”
提到他可爱的女儿,尹代风的脸上也有了笑意:“那丫头不知一路上怎么折磨付卿,只愿表弟别怨念我才好。”
二人正欢谈着儿女的事,放松了警惕,全然不知有人在接近他们。一阵邪异的风拂过,战马嘶鸣起来。他们警觉地站起身,抽出佩剑戒备着。
一群匈奴打扮的人迅速包围上来,刀光剑影在戈壁上交错着,鲜红的液体洒在漫漫黄沙上,交织成一片凄美的图案。对方人多势众,又是有备而来,尹代风这边自然落了下风。袭来的刀剑毫不留情,尹代风已多处受伤,而他的将士已所剩无几了。
“仲明——”他眼睁睁地看着冰冷的剑锋割破李佑承的咽喉却无能为力。他一生驰骋疆场,杀敌无数,自以为能坦然地面对生死。但当一直陪伴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倒在他面前,他还是无法遏制心中的悲恸。
尹代风近乎发狂地杀出重围,奔到李佑承身边。已经奄奄一息的李佑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几个字:“照、顾、南、风。”
敌人乘着李佑承和他诀别时重重包围上来。尹代风合上李佑承的双眼,“你们到底是谁?”虽然对方身着胡装,但从身手判断明显是中原人。
敌人中间让出了一条狭窄的路,一个匈奴打扮的少年缓缓走来,茶色的明眸如宝石般耀眼,白皙的皮肤绝对不是生长在荒漠的人所有的。
“二皇子……”尹代风先是一惊,然后略有所悟地仰天长笑:“飞鸟尽,良弓藏。”
子敬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尹将军,喝下它一切就都过去了。将军一生戎马,保卫我朝江山,我会为你留全尸的。”
尹代风冷笑一声,“本将军驰骋疆场一辈子,即便是死,也定是死在刀剑之下。二皇子要取我性命,动刀便可。不要拿这种女人家寻死腻活的玩意侮辱本将军。”
见他死生不惧,子敬冰冷的眼眸中流露出敬意。子敬抽出新月形弯刀,快如闪电地一挥——血,在黄沙中渐渐漫开,鲜红与金黄交融,凄艳绝伦。
子敬望着倒在黄沙之中的尹代风,低声喃喃道:“将军放心,我定保你的女儿周全。”
夜如水,月如钩。半明半昧的烛灯映着月仪纤柔的身影。她一个人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抚弄着一方丝绢。丝绢上开着一朵紫红色的木槿花,待亦孺回来,这便是她送给他凯旋的贺礼。他离家三月,她便绣了三月,一针一线地将自己的心密密地隽在一寸素帕之上。
夜,寂静无声。宁静的院落里传来窸窣的声响,她却并不在意。她起身正欲熄灭旁边的灯,一声女人的尖叫令她怔住了。
“夫人——”侍婢慌乱地冲进房里,“快……”跑字还未说出口,她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月仪看到这一幕脸色煞白,寒冷的剑明晃晃地在门间颤动,鲜血顺着剑锋留下,在地上化作一朵朵凄美的红梅。房间外顿时都是家奴的悲吟。她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奔到那侍婢身边,那一刻,她看见了剑地主人——郑骐。
“是你……”她不可遏制心中的惊讶。
郑骐迈入房内,“月仪……”他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我终于又可以离你这样近。”他抬手似要抚摸她的脸庞,却被她警觉地躲开了。
“你做了什么?”门外的杀戮声仍然在持续,她甚至没有勇气承认尹家即将被灭门。
“做了什么?”他轻蔑一笑,“尹家很快就不复存在了。”他毫不掩饰话里的残忍,他要她的过去随着这场杀戮死去,然后……做他的女人。
她浑身战栗着,连声音都在发抖:“亦孺……亦孺不会放过你的……”
他突然狂妄地大笑:“尹代风吗?他已经成为大漠里的孤魂野鬼了,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这句话对她来说犹如五雷轰顶,她只觉得她的世界在刹那间天崩地裂。她的夫君再也回不来了……珞儿再也没有爹爹了……“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她发疯似的捶打眼前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他扣住她的右手腕,用不屑的口吻道:“杀他的不是我,是皇上。”
她挥起左手狠狠地在他的脸上印下了指痕,“你骗我,皇上怎么可能杀他!”他才大胜匈奴,皇上怎么会杀了他这个功臣。“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狞笑,“如果是谋逆罪,你说皇上会不会杀他?嗯?”
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她无心再去计较是谁杀了她的夫君,她只知道亦孺死了,他死在那么荒凉的沙漠,在黄沙里渐渐消失身体的温度。她的心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泪水恣意地流淌下来。她的夫君,不会对她说甜言蜜语,但他的话却总让她觉得温暖。她还记得那一天,他携她走在庭院里,用温暖厚实的大手捂热她手心的冰凉。他说,等他回来,他会在江南为她种满木槿花……
“月仪……”郑骐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他蹲下|身拭去她脸上冰冷的泪水,“跟我走,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充满仇恨的望着他。
“月仪,八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他搂过她的肩,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我们青梅竹马,可是你为什么要嫁给尹代风?!”从她嫁给尹代风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誓要不择一切手段把她夺回来!
月仪听不见他的话,只听着门外的杀戮声逐渐消逝,悲痛已被恨意所取代,她的目光落在他丢在一旁的长剑上。
郑骐仍然抱着她,原本阴狠的目光变得迷离,“月仪,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离开我!”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仿佛要把她揉进骨髓。
很好,正是时机。他抱紧她的同时,她终于够到了剑柄:“我永远都不是你的。”她在他耳畔用决绝的口吻低吟,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剑从他的身后刺了进去。
“你……”他只觉得肺腑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望着她的眼神中充满绝望。当他低头时却突然又露出了那狂妄的笑容——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也刺进了她的腹部。“月仪,我生得不到你;能与你死在一起,我也不输给尹代风了。”
不,她不要和他死在一起!可是已经无法挽回了。因为太过憎恨,她没有想到用力过猛也将剑刺入了自己的身体。珞儿……她可怜的女儿已经没有爹了,现在娘也要失去。珞儿……原谅娘……亦孺……你要记住……紫檀未灭,我亦未离你而去。
尹代风归京途中遭匈奴埋伏遇害,而尹家也在一夜之间满门被戮。传说是因为府中混入了匈奴的奸细。消息很快在朝中传开,朝堂之上有惶恐的,也有愤恨的。而文经此时又禀奏尹代风遇害和尹家被灭皆与邕宁王勾结匈奴有关。此话一出,满朝震动。文武百官无不非难邕宁王勾结外敌,谋害我朝大将,图谋不轨。皇上即命马骁为镇西大将军前去平乱。
凤宁宫。
子敬下朝之后至凤宁宫请安,到现在已经跪了一天。皇后倚在风榻上,面色凝重。
“母后……”子敬开口道,却不是为自己求情,“请母后答应收尹若芙为义女。”
皇后侧过脸,冷冷道:“你助你父皇造了孽,现在又何需在这里做好人?”
子敬重重地磕了个头,“儿臣知错。但如今尹家只剩下这个孩子。只有母后能救她,否则父皇一定会斩草除根。”郊外初逢,他便对那个女孩生了恻隐之心。他发誓一定会护她周全。
皇后长叹一声,看他的目光里终于又有了原先的慈爱。毕竟他为了救那个孩子肯亲口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你终不似你父皇绝情。”
“母后……”他一心想保若芙平安,这才意识到他这么做令母后对父皇更生了隔膜。母后的善良包容不下父皇的残酷。
“就按你说的做罢。”皇后合眼道:“你对她的愧疚,母后也会替你偿还的。”
“谢母后。”他行礼告退。
从凤宁宫出来,天色已晚。子敬不想多做耽搁,正欲连夜直奔苏州接若芙进宫,却得知付卿已带她回京。
他策马直至将军府。尹家一片苍黑缟素,原本和煦的春风却在唱着凄凉的挽歌。前厅已经布置成灵堂,付卿穿着孝衣跪在棺木享前。
付卿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来看见子敬站在面前,缓缓行礼道:“下官参见二皇子。”
见付卿双眼因泪水而浑浊,脸上还残留着泪渍,子敬不敢想象那个不满八岁的女孩会哭成什么样。“付大人节哀顺变。”他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先礼貌了一句。
“谢二皇子。”付卿连声音都有些喑哑,应该是哭得太多的缘故。他与表哥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尹家突遭剧变,他实在不能不哀恸。
“尹将军的千金可还好?”子敬不见她在灵堂守孝,不禁担忧起来。
“回二皇子,那孩子听闻爹娘都已不在了,在灵堂前哭昏过去几次,下官已命人先带她回房。”一个八岁都不到的孩子怎么受得住这样的打击。一想到若芙一夜成孤,付卿又是一阵悲恸。
子敬听罢此话,深吸一口气,竭力用平静的口吻道:“皇后口谕,尹家为国尽忠,尹若芙为忠义之后,不宜怠慢。本宫收其为义女,封号芙蓉公主,今起入宫。”
付卿心中一震,一时竟呆在那里。
“付大人为何不接旨?”子敬见付卿犹豫不决,不禁有些心虚。莫非……
付卿跪拜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悯恤若芙幼年成孤。只是若芙生性顽劣,恐不适应宫中生活。还是由下官……”
“付大人,”子敬听出付卿的意思,及时打断了他的话,“这是皇后的懿旨,付大人若为若芙好,就不要抗旨。”
“但……”付卿深知若芙性子毛躁,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实在难以自保。表哥将若芙托付于他,他就要为若芙考虑周全啊。
“付大人大可不必有所担忧。”子敬扶他起身,“母后定会把若芙当做亲生骨肉疼惜的。”
“表叔……”厅堂后面传来若芙嚅嚅的声音。
付卿循声看去——若芙躲在屏风后面,怯生生地望着子敬。自从闻知噩耗,她就很怕生。付卿走到若芙面前蹲下|身和她说着什么。
子敬看到一身素白的若芙,她原本红润的脸色苍白无比,双眼红肿,无辜的眼神我见犹怜。
“不,我不去!”若芙突然大声嚷道,又缩回屏风后面。
付卿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他本也不想让她进宫,既然她不愿意,他自然不会强迫,只是二皇子……
子敬也走到她面前,若芙胆怯地叫了一声“二皇子”,仍旧缩在屏风后面。子敬抚了抚她的头,亲和地笑着:“该改口叫二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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