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花开

    项曼曼发现自己渐渐在依赖袁昭。
    装修负责人打电话给她，提到装修验收和尾款的事，她第一反应就是让他和袁昭联系。
    负责人支支吾吾，最后解释说之前有一点问题，工人没有按照设计图的来——项曼曼自己没发现——现在袁昭要求他们返工，返工只用半天，可是重新配材料必须由他们出钱；或者相应减少费用。负责人觉得项曼曼比较好说话。
    项曼曼坚持让他和袁昭交涉，袁昭替她解决问题，她总不能拖后腿吧。
    而自己的第一反应让项曼曼开始反思。
    知道项曼曼独自承担装修重任的朋友同事都觉得不可思议，太独立了；连许秦也觉得她太辛苦，建议她还是让爸妈帮忙。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点也不独立，恰恰相反，她的依赖性太强。
    以往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她都会自觉不自觉找到依赖的对象。
    小学依赖当老师的妈妈，中学依赖大姐姐一样的同学，大学就依赖许秦——比如实习，按地段她本来不和许秦一组，连辅导员都知道她离不开许秦，于是同意调换。甚至找工作她都想跟着许秦一道去上海，最后被爸妈坚决拦住了。工作后她也事事依赖要好的几个朋友，每到开会或者假期结束，几个朋友都要不约而同提醒她注意时间。当然这都是重生之前。
    她后来努力让自己独立一点，也不过是不让自己依赖的惰性萌芽罢了。
    然而现在，她隐隐觉得不妙。
    项曼曼发现自己的惰性开始增长之后，比较积极地跑了几回房子。可惜并没有她发表意见的机会，有什么问题，都是袁昭先就发现立刻处理了。她也就只能转几圈离开。
    袁昭送她出来，出门时等电梯时遇到一位老人买菜回来，见了袁昭热情打招呼。
    每楼层有四户人家，老人正和项曼曼门对门，装修前一个月项曼曼都没见过，也许见过也没留意。袁昭这才来两个星期就和别人这么熟了？
    老人对项曼曼说：“小项，你这男朋友细心啊，每天跑前跑后，装修好了赶紧结婚啊！以后搬过来了，有啥事要帮忙尽管来说，我和儿子媳妇孙女住一块！”
    项曼曼讷讷笑着，只好说：“谢谢。”
    “莫客气，远亲不如近邻！”老太太完全是居委会热心大妈的派头，也不知搬进这样的小区会不会寂寞。
    进了电梯袁昭说：“以后你一人住这里，跟周围邻居熟悉些，也好有个照应。”
    项曼曼抿了抿嘴：“那你也不能说……”说什么他经常出差，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两人还没考虑结婚等等。
    “那我怎么说？”袁昭笑，每次他俯低一点凑近和她说话，笑容总是别有意味，有时又像哄孩子，项曼曼生气未免太较真，再说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好不吭声。
    袁昭还在笑，嘴都凑到她耳边了：“这几天课比较轻松？”
    “嗯？”项曼曼一愣，明白他的意思了，说，“不是，就是……想来看看……”
    “是知道我要走了，想多见见我？”袁昭还笑，仗着个子高手长，把项曼曼圈在了一个角落。
    项曼曼看看顶上的摄像头，想叫他让开，一听这话，开口却是：“什么时候走？”
    电梯门开了，袁昭站直身子，笑笑：“星期天吧。”
    项曼曼顿了顿，才迈脚出去，不知怎么，袁昭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晃了一晃。
    后面想说什么都忘了。
    装修按照袁昭的安排全部完工，负责人也同意了扣除一部分尾款。验收是两人一起去的，周六下班的时候，装修负责人收了剩下的钱，签了五年保修合同走了。
    “昨天刚叫了人来清理了一遍，还要再让家政公司的人来一趟，彻底弄干净，别自己做，那太麻烦了。这一家还行。”袁昭把名片给项曼曼，接着略带遗憾说，“如果不是时间紧，我就安排了。”
    项曼曼低头笑一笑，说：“我知道的，还有窗帘啊家具啊，再慢慢来就是了。这段时间谢谢你啦。”
    袁昭可不喜欢她这么客气，一拉她：“走，吃饭去！”
    项爸项妈的饯行饭昨晚上就吃了，说多给点时间他们单独相处，今天一早项曼曼出门时，项妈特别追出来强调：“曼曼，晚上回晚点没关系啊，我跟你爸不会被吵醒的！”
    项曼曼无语，恨不得吓一吓他们：晚上不回来看你们急不急！
    当然这只能是想想。
    袁昭最近的喜好是和她吃饭。一起吃饭次数多了，项曼曼也由开始的别扭局促和颇多顾虑变得自然随意起来，不再过于顾忌吃相，和他吃饭也不算是负担了。何况还是自己出钱，心里更坦然。
    袁昭对吃其实不是那么讲究，吃完了就笑眯眯等着项曼曼付账。
    项曼曼呢，只当是给袁昭的辛苦费，可是看他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怪异，以为自己哪里不对劲，摸摸头发，看看身上，照照镜子，没什么啊，只好暗自嘀咕。
    今天又是这样，她忍不住了问：“你笑什么？”
    这一家餐馆他们常来，就在新房附近，服务员已经很自觉把账单递给项曼曼，也没对袁昭投以过多的目光了。
    袁昭等服务员找零去了，翘着嘴角说：“你没听过？从付账就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如果男方付钱，那多半还是在谈恋爱，如果女方付钱，那一般都是夫妻俩，女的都负责管账嘛。
    因为出的是自己的钱，项曼曼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也没想到他这么会联想，看他表情原来是高兴。
    他还是落伍了吧，网上帖子看少了，如今就算谈恋爱，也有男的不想花钱的，再说不是还有包养小白脸啊吃软饭什么的嘛，项曼曼撇撇嘴，想奚落他，看看他充满愉悦的一张黑脸，又想笑：这个人，大概怎么也别想成“小白脸”。
    吃了饭做什么呢？
    这两个星期赶着装修，两人多半是坐在咖啡馆里谈谈和装修有关的事，谈完了时间也不早了，袁昭送她回去；还有两回项曼曼提前买好了电影票，电影看完也该回去了。
    项曼曼最初担心他自作主张，后来发现他懂的比自己多，两人意见还比较一致。所以袁昭一口气买齐的灯具，项曼曼基本上还是满意的。
    袁昭洋洋得意：“所以我说我们两个合适，你看，连装修也不会吵架。不过如果全按我的想法，你先前准备的材料，还应该更好点，房子是自己天天住的，必须选好东西。”
    项曼曼当然想选好的，可是手上没钱啊。
    “没关系，以后咱们再买房子，买大点，好好装修。”袁昭说。
    项曼曼只有继续装没听到。
    袁昭提议看电影：“你不是喜欢看电影么？”
    “……好啊。”项曼曼喜欢看电影没错，她几次和袁昭去看电影则是偷懒不想应付他，看电影不必面对面，也光明正大不必说话。其实她看得出来袁昭是不怎么喜欢那些电影的。
    吃了饭再去买票，又是周末，有座的电影放映时间就很晚了，项曼曼立刻说：“咱们走吧。”
    袁昭提议逛商场，项曼曼摇摇头。
    两人绕到步行街，向着新房子的方向走去，大概有四五站的距离，这边不好停车，袁昭把车停在小区里了。
    路过夜市，灯火昼亮，人声鼎沸。这是一条近路，狭窄的通道黑压压的人群让项曼曼望而却步，她还是大学时逛夜市，挤出一身汗不说，几乎每次都有同学被偷东西或者掉了东西。
    “没事，有我呢。”袁昭听她这么说眼睛一亮，眼睛里瞬间多了一丝神采，就像是百无聊赖的猎豹看见可以打发时间的小猎物似的，“进去，我看看这儿小偷有多厉害！”
    项曼曼很是无语，又有点担心，不知道是担心真遇到小偷呢，还是抓住了小偷会遭来报复。
    夜市上的东西质量也许不是很好，可是琳琅满目，新颖别致的也不少，五颜六色，亮光闪闪，看得人眼花缭乱。项曼曼不想买什么，也不自觉停下来看看。
    尤其是装饰小物品，精巧的收纳盒，漂亮的糖果罐子，熏香炉，新房子用正好，项曼曼还是忍不住买了几个。
    项曼曼挑选，袁昭就一直站在她背后，替她挡着潮水一样涌来涌去的人流，偶尔发表意见。
    “让啊让啊——”这样看不见路面的狭窄通道，还有三轮车挤进来，老远打着铃吆喝让道，人开始往两边推搡，项曼曼一手一个彩绘花盆，身子已经靠在摊子上，哪还有位置让？
    腰上一紧，人腾空而起，袁昭竟然把她抱起来了！
    项曼曼被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又咽下去，耳边闹哄哄的，放眼看许多人挤来挤去，而自己的身体和袁昭紧紧贴着，眼前是他粗黑的短发，饱满的额头，还有高高的眉骨，英挺的鼻子……再等袁昭把她放下来，项曼曼脑子还有点糊涂，脚下不稳靠在他胸前，火热的气息还没散，腰上好像还残留着他手掌的热度。
    袁昭摸摸她的脸，看她傻乎乎没反应，付了钱，把她手上两个小花盆塞进袋子，拉着她挤开人群。
    终于钻出来，到了夜市边缘，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袁昭停下来问她：“被吓着了？”
    他已经被她每次提防的态度弄怕了，这要倒回去，又得花多少时间重来？
    还好她摇头，呆呆地，脸更红了，鼻尖还有汗星，他比较喜欢这个样子，故意逗她：“幸亏你没乱嚷，不然就不是我捉小偷，是警察来找我了！”
    他这一句话提醒了项曼曼，她醒过神，立刻打开包检查东西，还好，钱包手机所有物品都在。
    “你发现小偷了？”她问。
    袁昭看见是看见了，几个鬼鬼祟祟的，眼睛看的都和别人不一样，不过没看见他们下手，他也犯不着多事，还是提醒项曼曼比较重要：“这地方，一个人还是别来了，宁可绕一点路。”
    项曼曼深有同感，看到袁昭拎着的两个袋子，有点不好意思，说是不买，不知不觉买了这么多，还一个劲讲价什么的，那副样子真是……项曼曼觉得太丢脸了！
    袁昭倒没想那么多，看她眼睛盯着袋子，拎起来看看：“这些瓶瓶罐罐好看？你喜欢的风格还真多，上次买家具，也没想到……”
    袁昭没想到项曼曼会喜欢那样古朴简单的风格。
    “你以为我喜欢什么样的？”项曼曼还奇怪呢，那种自然简单的家具，适合混搭，细节也耐看。
    袁昭张望了一会，指指不远处的小摊，缀着蕾丝边粉花朵朵的抱枕套和轻纱朦胧的窗帘，浪漫的梦幻气息扑面而来。
    项曼曼不说话了。果然人和人之间是需要多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