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花开

    十一就这么过去了。
    项曼曼犹豫了好几天。她想跟程哲联系，又怕让程哲误会而空抱着希望；不联系呢——不，她不希望就这样失去一个朋友。
    可是找什么理由联系比较自然呢？
    她还在想怎么办呢，还是程哲先来了电话，没有提那晚上的事，只说崔浩请几个朋友一起吃饭，都是她认识的，请她也去。接着崔浩就打电话来了。项曼曼忙不迭答应了，内心无比欣喜和轻松。能这样平静自然的度过这个尴尬，真好。
    见面果然就是见过的几个人。程哲，崔浩，阿正，还有一个圆脸的女孩，头发没有过多修饰，穿着高腰宽松红裙，脸上浅浅的微笑，文静而大方。
    “这是我老婆，张宁欣。”崔浩强调，一脸喜气搂搂女孩子的肩，“刚拿了结婚证，真正的婚礼等明年条件好了再办！这回先请大家吃个简单的饭。老婆，你受委屈了哈！”
    大家一起笑起来。项曼曼有点意外，她事先不知道，红包也没准备，连忙祝福他们。张宁欣笑眯眯的，脸微红，却也没忸怩，大大方方微笑着对项曼曼点点头，说“谢谢”。
    项曼曼对她很有好感，笑着说：“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哦。”
    “一定一定！今天大家先一起吃个饭！”崔浩真是高兴，张罗大家坐了，特意又对项曼曼说：“李丹也来，晚点儿到。”
    他们大概是怕她不高兴，项曼曼连忙说：“那好啊，人多热闹。”
    那天虽有点难堪，心底里她真没有生李丹的气。将心比心，换了她在李丹的立场，也会觉得身为别人的女朋友还和其他人暧昧不清，是很过分的事，就算明面上不表现出来，心里也会瞧不起。只是这个事怎么解释，只有等袁昭回来才说得清了。
    程哲从接她过来，话就很少，依然处处照顾着她，举止自然，和前两次前面一样。不过阿正没再随意开玩笑，收敛了不少。等到话说多了，少年心性，忍不住还是问项曼曼：“哎，我怎么叫你啊，叫你项曼曼吧？项姐姐？”说完还飞快扫了程哲一眼，看他有没有生气。
    项曼曼看他就像自己毕业了的那些调皮学生，想了想说：“你就叫我姐吧，挺好的。”
    阿正一点也不犹豫，笑嘻嘻就喊了一声“姐”。他今年刚毕业，马马虎虎考上了武汉音乐学院。在艺校读高二的时候认识了程哲，能考上大学还多亏了程哲给他补习文化课。
    大家一起打趣他，阿正反而严肃起来，规规矩矩端起酒对项曼曼和程哲说：“我真够运气，有一个哥还有一个姐。哥，姐，我一起敬你们啊，祝你们心想事成，还有，早日……”
    项曼曼一想不好，他这是又要开什么玩笑呢，脸色微微一僵。
    那阿正拖长了语调，慢悠悠没往下说，先观察了两人的表情，嘿嘿一笑，语调一转：“……早睡早起身体好，天天开心！”
    项曼曼没料到他这么恶搞，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偷偷看了看程哲。他垂着眼放下酒杯，没什么表情。
    没过一会，李丹到了，打电话让程哲下去接她。
    程哲出了包间，崔浩又替程哲解释了一声。李丹来武汉上大学，经常来找程哲，大家都很熟了。这次知道崔浩张宁欣会请大家吃饭，早说好了要来的，并不是程哲没有拦着。
    “阿哲是把她当妹妹看。”崔浩主要强调的是这个。
    说起来人家李丹和大家的关系，比她这个刚认识的好，项曼曼真没什么介意的，她自动忽略了崔浩最后一句话。李丹喜欢程哲，这谁也看得出来，而她拒绝了程哲；李丹还要替她哥袁昭出头。两方面她都不好说出来解释。
    “妹妹多了也不是好事，阿哲有时候就是太心软。”张宁欣这时插了一句，无视崔浩的眼色，快言快语又补充，“得要人管一管就好了。有了女朋友，那些人就不会找他了。”
    崔浩笑，连忙附和：“是啊是啊。”
    项曼曼看着他们相像的笑脸，笑了笑：“你们真有夫妻相，是大学同学？”多好啊，最纯真的恋情，开花结果。
    “不，我是他们隔壁学校的，还比他高一届。”张宁欣笑眯眯说。
    “姐弟恋！”张竴正总结。
    项曼曼真意外：“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崔浩笑眯眯给张宁欣夹菜，对项曼曼说：“这可不就是缘分。说起来可要感谢阿哲，你记得吧，那时候我不就是冒充他么，这才有机会娶到我老婆！”
    崔浩的冒充任务在项曼曼到来之后就结束了。在这之前，张宁欣被她室友强行拉来作陪，慕名来找程哲，见她们的还是崔浩。她室友见了崔浩很失望，意兴阑珊的，倒是张宁欣和崔浩聊得有劲头，喜欢的音乐啦，兴趣爱好等等。当时崔浩还没好意思说自己的真实身份。等到学校餐厅里一场大闹弄得全校皆知，还传到外校去，张宁欣就来找崔浩了。
    “太出名的人我不喜欢，又麻烦。就他这样挺好，我就喜欢他幽默，会逗人笑。”张宁欣夸起老公一点也不难为情。
    崔浩满脸自豪，小心翼翼揽住张宁欣的腰：“看看，我这老婆多挑剔啊，太优秀的还看不上！这一毕业赶紧把证领了，不然带球跑了我上哪哭去！”
    项曼曼这才恍然大悟，看多了宽松裙装，她没往那方面去想。而且张宁欣刚满三个月，肚子还一点不显。
    这回张宁欣有点难为情，推一推他，又嗔了一眼，不太好意思对项曼曼说：“没办法，怀上了，他不舍得打掉，说什么对身体也不好，只好先领证。”
    崔浩被推开又笑嘻嘻凑上去陪小心。
    项曼曼看着亲密的两个人，觉得很温馨。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袁昭的嬉皮笑脸。袁昭给项曼曼的第一印象，是深沉阴险的，可现在偶尔想起这个人，最先想到的却都是他那龇着牙笑得极不正经的样子。
    程哲带着李丹进来。
    李丹跟大家打了招呼，恭喜崔浩夫妻，对项曼曼也点了点头。烫成大花的栗色长发披肩，穿波西米亚长裙，胸前长长短短几串项链流苏，爽朗里添了风情。只是听到阿正亲热地喊项曼曼“姐”的时候，李丹才多看了她一眼。一餐饭吃下来谈天说笑，她也没有像上一次那样随时找机会针对项曼曼。
    项曼曼暗暗松了口气。
    吃了饭，孕妇要早点回去休息，大家也散了。李丹的学校就在阿正学校附近，于是由他送。李丹没有缠着程哲，到了路边拦车才提醒了一句：“过几天老乡聚会，别忘了。”
    程哲点点了头，嘱咐阿正把人送到，然后送项曼曼回家。
    因为照顾孕妇，他们就在崔浩住处附近的饭店吃的饭，看时间还早，项曼曼打算坐公汽过江。程哲沉默了一会，提议走走。
    “好啊！前面就到长江二桥了，我们走过去吧！”项曼曼也不愿两人之间一直这么沉闷尴尬，上桥散散步也好。
    江上风很大，江面一望无际，两岸万家灯火，霓虹闪烁，景致很好。
    项曼曼绞尽脑汁搜刮话题，好在程哲都挺配合，多半是在倾听，不过话比宴席上还是多得多了。两人边走边聊，欣赏夜晚江景。
    看到程哲的笑容，项曼曼也轻松起来，想起崔浩他们还在租房，说：“他的工作单位福利挺好，有条件的话还是赶紧买房吧。以后有了孩子，房子太小也不合适。现在虽然开始涨，还不算贵，再过几年这附近房价都要涨好几倍呢……”
    程哲略有些惊讶，项曼曼暗想好险，自己这重生的事哪能说呢，赶紧补上一句：“这都是听我爸分析的……将来中国房价肯定要涨……”
    程哲轻轻点了点头：“我会告诉他的。”顿了顿，他又说起老乡会，这其实是李丹他们组织几个大学中来自N市的学生举办的联谊会，请程哲他们的乐队组合去唱几首歌助助兴。程哲问项曼曼想不想去看看。
    “当然好啊！”项曼曼欣然答应，一问时间，是下周六，这下项曼曼犯难了。一周共有六个晚自习，没有老师愿意周末还守着学生，学生这一天晚自习也是最躁动难管的，所以都由班主任坐镇。一般情况下，班主任也不好意思找科任老师换。
    程哲听她为难地解释，笑了一下：“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眼里还是有点失望的。
    项曼曼刚想再解释解释，一张嘴打了个喷嚏。毕竟十月了，风又大，吹久了挺冷。程哲穿着衬衣，里面还有一件背心，他要脱下衬衣给项曼曼披着。
    项曼曼摆手：“没事，我怕热不怕冷。咱们赶紧走吧，就快到了。”
    项曼曼说着，率先往前走去，身后脚步声急促，忽然双臂一紧，程哲搂住了她。
    温柔的怀抱，背上热气传递，项曼曼却有点僵硬。她有点后悔自己提议散步了。
    护栏外，一辆辆车飞驰而过，风里留下笑声。
    程哲轻声说：“这样是不是暖和一些？”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磁性，有男孩子的清脆和成年人的沉着，奇妙的组合。
    项曼曼迟疑了一会，点点头，稳住心神，回他一个微笑：“是很暖和，谢谢啦。不过，这样怎么走啊，还是快点下桥吧？”
    程哲一顿，慢慢松开她。看见项曼曼小心翼翼的眼神，又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说：“行，走吧！”
    项曼曼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跟他牵着手一起走。
    她不得不承认，他的手很温暖。
    下了桥，项曼曼说：“你回单位还很远呢，送我上车就好了，这边我比你熟，没事。”
    程哲却不肯，想说什么又顿住，坚持要送她回家。
    项曼曼只好依着他，送到了楼下。有意笑得灿烂一点：“这总放心了吧？你快回去，路上小心，早点休息！”
    程哲淡淡笑了笑，点点头，走了。
    项曼曼看着他的背影，深呼一口气。望天发愁，到底怎么处理比较好呢？
    这一天她正在扮唐僧给三个中自习玩牌的学生念“经”，接到了崔浩的电话。他想约她出来谈谈，说有东西要给她。
    如果项曼曼没有猜错，他应该是为程哲而来找她的。项曼曼想，这样也好，也许自己不好处理，让程哲的好朋友来劝劝他，就好了。
    因为大家都忙，最后只能约到周六那晚她下了自习之后。崔浩下班后从武昌过来也要点时间，约在七点半正好差不多。
    坐下之后，崔浩先为四年前的事道歉：“一直没有机会说一声，当初真是不好意思。”
    旧事重提，项曼曼有些惊讶，不由莞尔：“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说，成就了你和张宁欣一段佳话，应该说这还是一件好事呢。”
    崔浩也笑了笑，单独面对，他显得比较稳重，沉默了片刻，说：“我道歉，主要不是为了这个，是因为你的号码被我弄掉了。”
    当时那几个识破他真实身份的女孩子推推搡搡，他也顾不上先把写着项曼曼宿舍号码的纸条收好。等到餐厅的相关人员和同学们一起把人拉开，那张纸条上全是油污，没法辨认，勉勉强强看得清其中几个数字。
    这事程哲上次也说过。
    “我当时不知道你和阿哲的关系，如果注意一点，也不会造成这样的问题……”
    崔浩对这件事看得这么郑重，项曼曼只好反过来安慰他：“现在不是都见面了吗？你不用放在心上。那个时候我也只是想大致了解一下情况，知道他过得挺好就行了，脸部联系真没什么，不然我后来还是可以去找他呀。”
    崔浩说：“可是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果然是为了程哲，项曼曼笑笑，没再接话。
    崔浩看看项曼曼，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样东西，说：“你看看这个吧。”
    项曼曼一看，是个旧的软面抄，四角被磨毛了，边角也有点起皱。
    她接过来，有点疑惑。
    崔浩的手机响了。
    “你看了就知道了。”崔浩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接听，“阿正，什么事？”
    接着一皱眉：“怎么搞的？他就在旁边？你叫他接电话，什么，接不了？”
    项曼曼刚翻开本子，听崔浩声音有点紧张，接着听到程哲的名字，不由抬头看着他。
    崔浩皱着眉说：“行了，你们在原地别动，我这就过来！”
    “出了什么事？”项曼曼忙问。
    崔浩正起身叫服务员，看项曼曼一脸关切，想了想说：“你有事吗？要不你也过来帮个忙，我们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