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的世界

一队长向队员们下达了作战命令。
  直升机靠近天台，一队长放下了钢索。队员们握紧减速器，陆续索降至楼顶，他们除了纯白色的作战服和标准军用装备外，还各携带了两块白色盾牌，一块固定在背包后，另一块手持挡在前方。作战服上也有屏蔽RP用的硅晶体涂层，但为了不影响活动，涂层的浓度较低，厚度也小，防护效果不足。除了专用屏蔽钢盔外，最靠得住的就是这一前一后的两块盾牌了。好在天井中两人的RP波动已经较为平稳，即使被感染并产生效应了，也应该能及时反应和采取措施。
  楼顶弥漫着浓密的烟尘，视野很差，那正是倾斜旋翼机洒下的屏蔽烟雾。队员们检查了护目镜和呼吸过滤器的气密性，放下了厚重的透明防护面罩，走进了烟雾中。
  “注意脚下。”一队长举手示意队员们停下。他正位于破口的边缘，蹲下查看着情况。经过楼的变形，爆炸损伤得到了一定的修补，破口的边缘也平滑了一些。队员们放下潜望镜，打开镜头那里的探照灯，观察着下面那层楼里的情况。
  “怎么样？”一队长问。
  “未发现移动物体。除了确定我们会得上尘肺外，其他都不确定。”
  “少贫嘴，赶紧下去。”
  队员们使用绳索先后落在楼的顶层地板上。与此同时，头顶的那架直升机也微移到了天井上空，用特种绳索吊着一个机器人，携带着屏蔽盾牌，下放进了管线密布的天井中。
  在浓密的雾气中，第一个队员踏上了顶层的地面。他感觉到，军靴踩到的不是平整坚硬的地板，而是一层软绵绵黏糊糊的物质。他用枪上的战术手电照了一下，看到地面上铺着一层暗红色的肉状物质，从脚下一直断断续续地延伸到远处。他蹲下查看着这种物质，身后，更多的队员们也降落了下来。队员们纷纷打开战术手电，强光扫向这里的每个角落，却被雾气挡住了，一向强力的瞄准激光束也对云雾束手无策。只有RP仪还工作正常，上面显示目前的RP是正值，正在缓慢下降中。
  “小心！”一队长一把拉住了一个踩空的队员。两人这才看清楚，大楼靠天井一侧没有任何护栏，连道路边缘都是残缺的。这倒不奇怪，应该是爆炸造成的损伤，未得到修复。其实如果不是楼发生了变形和一定程度的修复，恐怕这里连地板都没剩下。
  “你们面前应该是关动物的地方。”RP监控中心通过队员头盔侧面的摄像机传回的画面以及定位信息，实时关注和指导着这次行动。监控中心也不是很有把握，楼已经长高了一倍，里面的构造究竟是否和原来一样，就不得而知了。楼外，另外一架直升机已经着陆，正在部署大型综合探测器，将会使用尽可能多样的方式扫描整座大楼。
  “教学楼里关着动物？”一队长感到奇怪。
  “是的，为了研究意识与RP干预的关系，这座楼内既养有动物，也购置有各种人品学专用的计算机，其中动物都养在顶层，不影响正常的教学和实验。你们身边应该就是一个饲养区。”
  靠近墙壁一侧的几个队员拔下了肩上的刺刀，绕开榴弹发射器，装在了枪管的上方，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近距离突然袭击。只是，这层楼静悄悄的，各种探测器也都未发现可疑之处。
  “那么这一地烂肉应该是被炸死的动物了。”有队员说。大家松了一口气。
  “不用太过担心，最大的动物也就是些猩猩猿猴，其他都是些小白鼠和猫狗之类的，攻击性不强。不过，RP环境中就难说了。”监控中心做出补充。
  “这摊有机质非常均匀，不像是动物的尸体，像是自己生长出来的。”
  刚才那位检查地面的队员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这让队员们再次紧张了起来。
  “那动物都到哪里去了？”
  走廊中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生气。队员们检查了一下饲养间，里面空空如也。
  “奇怪了，怎么连铁门都蒸发了？”监控中心主任满腹疑问。对于他这样的专业人员来说，什么都没有比看到一地尸体更不可思议，因为后者起码还好解释。但他不能把这些话说给队员们，即使是这些敢于直面死亡的人，也并非完全没有恐惧。
  “跟着这些烂肉走。”一队长建议。
  队员们沿着脚下的有机组织残留物，紧张地向前快速探索着。根据电子地图，前面应该就是电梯了，烂肉却一点都没减少。这么多的残留物，让这些年轻而富于想象力的队员们产生了各种想象，或者说是推测：
  当RP异常现象开始时，顶层的这些动物受到了感染，在自己那简陋意识的控制下，发生了可怕的变异，变得硕大无比，体形奇异，之后应该是设法冲出了铁门，沿路留下了大量的组织残留，一直延伸到楼梯和电梯那里……
  前面应该就是电梯了，但大家面前的不是电梯的金属门，而是一个大缺口，里面还发着柔和的蓝光，在雾气中比较显眼。
  “别着急，我试试。”一队长甩开伸缩棍，握着绝缘部分，小心地伸向电梯中的那片蓝色。棍头淹没在蓝色中，激起了一点点微黄的柔光，像烟头上微红的火焰一样。而当队长抽回棍子时，发现棍子头部已经消失了，断面甚至比棍身还要光滑。
  “这不是电梯，是死亡通道！快！走楼梯！”
  当快反一队走进楼梯时，快反二队也已经降落在了楼顶。接收了刚才一队传回的资料后，二队长根据监控中心的指令，调整了装备，准备跟在一队后面支援。
  队员们正在索降，二队长突然听到身后的天井中传来了一声低沉的雷声。他回头一看，天井上方的那架直升机已经明显倾斜了，下方吊装机器人的绳索被紧紧地向下拽着。在这危急时刻，那根绳索断掉了，直升机总算脱离了危险，及时飞离了这里。原来这绳索具有受瞬时强力后迅速断裂的能力，专门用于直升机的这种危险环境中的吊装行动。
  “这管线下果然大有名堂，多亏没有让他们直接索降。”监控中心主任细心检查着失踪机器人最后传回的视频资料。视野中到处都是气雾，还隐约有些亮光，不知是什么。
  “哪个混蛋把楼改成这样！”一队长脑子里跳动的念头被另一个队员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确实，这楼梯变得比潘洛斯阶梯还要诡异，楼梯间横竖交错，简直是一座立体迷宫。当然，队员们可以犯规，直接用拿手的攀爬跳跃寻找捷径。只不过，这里既然不是由人建造的，也就不一定和人想象中的一样。
  “抓好……”
  话音未落，一个队员脚下的楼板塌落了，下坠中他抓在了台阶的一块烂肉上，手一打滑，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一队长赶紧用手电向下照，看到那个队员幸运地攀附在下面的一截突出的石板边缘，而他下面是雾气缭绕的深渊。很奇怪的是，再向下就没有台阶了，楼梯就在这一层中断了。
  几个队员在曲折盘旋的楼梯间飞檐走壁，及时赶到了那个队员上方，把手伸向他。
  “快！快拉我上去！”刚才还非常镇静的队员突然歇斯底里起来，紧拽着上面队员的手臂，几乎要把他拉下来，旁边的队员凑过来，几个人一起把他拉了上来。他的面罩上沾满了一些粘稠的深褐色物质，手套上也有一些。一上来，他就慌忙用袖子擦掉了面罩上的那些东西。
  “看到什么了？”
  “眼睛，巨大的眼球，盯着我！就在下面！”队员没提到刚才那一小块烂肉的事情，要是在平时，他一定要绘声绘色地描述一下那块不起眼的鲜活烂肉是多么的诡异，但在这样可怕的环境中，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提起这事了。
  木制的防火门和原来教学楼里的一模一样，看来没有受到楼体变形的影响。队员们无需借助攻城锤或破拆弹就轻松破门，突入了下面的这一层，希望到达对面的楼梯寻找一条捷径。因为根据RP仪的显示，那两个人越来越接近了。但当他们打开这扇门时，完全震惊了。
  这一层的走廊同样没有护栏，但边缘处并非爆炸造成的残缺状态，相反，非常的光滑平整，还包了边，像是重新装修过一样。面前，是天井中新出现的那些色彩斑斓的管线。除了之前图像上见到的那几种外，还有很多样式，比如粗大的血管网，平整的通信光缆，红色的激光网，还有的根本找不到类似事物可以用于比较描述的。所有的管线在雾气中微微地摇曳着，环绕着许多形状各异的小东西，看上去像是纸屑、飞虫、柳絮、塑料膜片……没人知道那些到底是什么，是否有生命，但从那运动轨迹上来看，绝不是一般的无动力漂浮物。
  队员们挪动着脚步，他们发现脚下布满了烂肉，这次可是铺满了所有角落，而且粘性很强，抬脚很费力。烂肉中还有些东西在蠕动，有些酷似蛆的软虫在烂肉中蛇一样灵活地爬行着，还试图爬上队员们的军靴，都被及时踢开了。随着队员们视野的延伸，他们看到了包围着他们的那些东西。
  叫生物也许并不合适，它们身上有些部件不像是生物所能拥有的，比如那长长的铁条。普通生物无法吸收储存这么多的铁元素，也不会将铁元素都集中在一起，这也许是从楼顶的铁门上拆下来后直接组装到身体上的。那边还有个怪物头顶的两角间竟然有电弧光，说不准是从某个实验室里捡来的电极。
  离队员们最近的是一个身披蓝布斗篷的人形生物，背对着队员们，看不清它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