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的世界

  虽然是阴天，天上浓云密布，气氛压抑，但对林伤这种冷漠的人来说毫无影响。至少气温不高，挺凉快的。
  “喂，林伤，想起来没啊？”
  “今天啊？今天是普通的一天，有什么特别的吗？难道是人品学上的某个重大事件？我可没法逐一记住啊。”
  “别总想着世界啊，想想我们自己。”
  “嗯？我们的日子？是指我砸到你那一次吗？可那是10月份啊。”
  “你――”田笑彤杀伤性的目光让林伤不寒而栗。
  “每个人都有的，属于自己的一个日子。”田笑彤认真提示。
  “生日呗。哦……今天是我的――也是你的――我们的生日！”林伤终于想了起来。
  两人沉默了片刻，对于两个生来就一无所有的人来说，生日的概念不那么清晰，也并不都是快乐。
  “是啊，今天像我们两人一样普通。二十年前的今天，普普通通的我们诞生在这个平凡的世界上，度过了平淡无奇的二十年。”
  田笑彤仰望着头顶阴云密布的天空，轻轻地说：“二十年了，我们确实也经历了不少事情，也许是许多人不可能想象到的。但最终，我们还是一样的平凡啊。”
  林伤说：“是啊，我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却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和那些早年夭折的人们相比，真是个奇迹了。这奇妙的人品本可以让我的生活天翻地覆、支离破碎，但最后也不过如此，真难以捉摸啊。”
  “我们的诞生，对世界来说，会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意义，应该不能先于存在吧，没有存在，一切都谈不上吧。”
  “嗯，这倒是。那么，现在我们已经存在了，是不是该给自己找一个继续生活的意义呢？”
  “人的意义，应该就是改造世界吧，那是我们以人的形式存在过的证明。”
  “我们做过什么事情吗？不同于一般人的？”
  “其实即使普通人也正在改造着世界，只是自己感觉不那么强烈。至于我们，当然也做出过一些了，比如我曾经引起的那些惨剧……”
  “林伤……”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能够承受这些事情了。我没有能力精确控制我的所作所为，但我也不会因此放弃。在我有生之年，尽我所能去做些有助于人类的发展和进步的事情吧，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林伤站了起来，自信地望着远方。
  “嗯。那么具体要怎么做呢？毕业后找个什么样的工作，怎样继续下面的生活呢……”
  林伤刚才的信心蒙上了一层灰色，就像天上的阴云一样。
  “真的有些迷茫啊……”
  “喂？赵老师？哦，信号不好，我正在楼顶呢，那个……设备我正拿着呢，一会儿……”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一边打手机一边朝这里走来。
  小的时候，她是一个腼腆安静的小女孩，不喜欢和外人接触。因为父母弃家而走，她只能寄住在叔叔家里，可寄人篱下的感受是难言的，特别是当周围充满了与自己类型不合的人。
  小孩子们往往把人性的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因为他们还不懂得用学来的知识掩饰自己。对于那些特别内向怕生的小孩子，除非遇到真诚愿意与其做朋友的同龄孩子，否则，往往会被疏远或者捉弄。
  “我的篮球怎么在我眼皮底下就没气了？说！是不是又是你弄的？”壮硕的堂兄拿着扁软的篮球前来兴师问罪了。她一言不发，只能飞奔回自己的屋子。
  “别跑，你给我说清楚……”
  叔叔拦住了她的堂兄，说：“啥事咋都赖到你妹头上，你看见她给你的球放气了？”
  “没有，可――一定是她，多少次了，每次都只有她躲在一边坏笑！她就是一巫婆！”
  “小孩子搞什么迷信！芝麻大的事，少瞎猜，赶紧写你作业去！”
  “哼，你给我记住！”堂兄对着她的屋门吼了一句，跑掉了。
  田笑彤不喜欢窥探别人的内心，虽然她对其他同学出现在天台这件事感到怀疑，但主观上也没打算要检查此人的记忆和其他相关信息。她不知道为何这时脑中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但是有一点田笑彤是知道的，那就是这世界充满了巧合，她的能力有时也体现在制造巧合上。几年后她再回想起这件事时，她越发肯定这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巧合，正是各种因素的精确控制让他们两人走上了后来的那条道路。
  “小晶，我知道，你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总是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想要远离外面喧嚣的世界，专注于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对吗？”
  平日里看似粗俗的叔叔竟然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谈起了心里话，这让她有了一种父亲回归的错觉。她点了点头。
  “但是，你的能力让你不可避免地要影响到别人，打乱别人的安静，最终也会伤害到你自己。”
  “可是，我听说我的能力是给人们带来幸福的。”她终于说话了。
  “孩子啊，你还太小，不了解自己的能力，也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幸福。你的这种能力只会让这个本应平静的世界变得混乱!”叔叔的情绪不知怎么激动了起来。
  她低下了头。
  “没关系，孩子，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有许多和你一样的人，他们会给你找到合适的归宿，让你的能力用到合适的地方上，好吗？”
  “好。”
  田笑彤的戒备等级一下子提高了，因为她在浏览下面的记忆时看到了许多陌生的大房间，以及房间中那些语言行为特征鲜明的人们，甚至还能感受到浑身热血沸腾的神经冲动。她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城市中，有无数这样的房间，其中正在上演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即使是她这样拥有惊人能力的人，也难以对这些信息进行全面的监控。现在，她已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为了及时确认这个逐渐接近的陌生人的意图，她直接检查了这个女学生最后的一段记忆。
  嗯，前面的那个就是传说中的林伤，和大个儿描述的一样。一会儿下了课跟上他，肯定能找到另一个人。
  两人在电梯前会面？是要坐电梯？好机会，等进了电梯才动手，在封闭空间中解决起来效果好，还能避免伤及无辜。可……他们竟然走了，都怪这可恶的林伤不能坐电梯。也对，他要是个能坐电梯的普通人的话就也就用不着我动手了。
  这是个好地方，混进人流中就可以轻易接近他们，只是许多可怜的同学们要遭殃了。算了，为了多数人的幸福，不惜牺牲少数人。再说了，搞人品研究的人，死了也罢……啊！这可恶的卷闸门，关键时刻竟救了林伤一命。这家伙究竟是倒霉还是走运？
  没有办法了，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虽然可能会引起注意，但适当掩饰一下应该就能混过去的。最好一下子坐到两人中间再触发，那样效果最佳，而且极难防御。
  永别了，两位。其实我们挺有缘分的，都没有父母，都受到了人品的纠缠。那么，让我们一起告别这个可憎的世界吧，摆脱喧嚣，也还生者一片安宁。
  田笑彤睁大了眼睛，她醒过神来，看到那个女生已经近在眼前，表情却仍是如此的平静。
  田笑彤举起了右手，挡住了她。
  “站住！”
  那个女生被田笑彤的厉声喝斥镇住了。她注意到，以田笑彤右手为中心，向外激荡出了一圈半透明的波纹，波纹所到之处，视野变得像毛玻璃一样模糊。
  时间，是一支一去不返的箭。一旦这两人察觉了她的行动，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作为一个杀手，她没有在多余的思绪中浪费宝贵的时间，凭借本能触发了藏在手中的按钮，完成了这最后的任务。
  这也许是他们两人这一生中经历过的最长的一秒钟，这里面既有心理因素的原因，也有人品规律的原因。在这漫长的一秒钟内，他们完整清晰地观看了面前的那个女生爆炸的整个过程。她的身体先是发生了不合常理的膨胀，像是变形镜中映出的人像，从那些变形最为显著的部位处首先迸开了口子，一小部分组织液从那里喷出。接着整个身体都碎裂开了，坚硬的头和偏远的手脚在血肉的扩张中被相对完好地挤了出去，而躯干则完全碎裂，无论皮肤、骨骼、内脏，都已看不出形状。在纷飞的血肉中，飞出了许多深色的金属破片，像无数的子弹扑向两人。
  但无论血肉还是破片，最后都停止在两人前方那道无形的气体屏障上，溅起了一团团波纹，相互叠加着向四周扩张开。这是田笑彤使用得最为熟练的防御方式，利用无处不在的气体分子进行压缩后改变分子间的连结方式，从而制造出一面类似于半透膜的屏障，并以暗能量的推动维持屏障的相对静止，阻挡大部分物体的穿行。在遇到突发情况来不及设计新的防御方式时，这种方式是最及时的。只是，这道屏障只阻挡那些最致命的伤害，并不阻挡大部分气体分子的通透。在这剧烈的爆炸中，膨胀的气体在通过屏障后，仍然具有一定的冲击力。
  “大神，你今晚就开始造那个仪器？”小衰提着篮球边走边踢，和吴原一起走出了教室。
  “是啊，早做早轻松……”
  巨响和坍塌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人能来得及反应。在吴原的最后记忆中，一直都还好好的小衰，突然就不见了脑袋，脖子上那个位置变成了一大块沾满尘土和血污的水泥板残块，上面纷乱散开的断钢筋还划开了吴原的前臂。他来不及理解这幅图景的内容，甚至都还没感知到疼痛，就被接下来坠落的碎混凝土块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