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血为证

日出后，几人告辞。訾茜笑着挽留叶默：“小叶子，我这里客房多，棺材任你挑，你就住在我这里吧。”
    叶默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一旁的小捷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我和姐姐两百年没见了，有太多的话要说，姐姐还是住到我那里去吧。”
    訾茜极其诚恳地看着叶捷：“你姐远道辛苦，应该好好休息，有什么话非要白天说？再说你那里要什么没什么，哪像我这里什么都齐全，起居饮食又方便又舒适。”
    “说得也是，不过只有一点不方便。”
    “哦，是什么？”
    叶捷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姐夫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到你这里来欺负姐姐呀。”
    “小捷，你找死。”叶默的脸通红，回手去掐弟弟的脸蛋，他嘻嘻哈哈地躲到了韩峻身后。
    訾茜也笑了：“还真是的，说起来要怪我想得不周到了。”
    叶默的脸更红：“訾茜姐，你怎么也拿我开玩笑。”
    “怎么是开玩笑？你和大峻不是早就定婚了么，大峻等了你这么多年总算修成正果，你们是不是该请我们喝喜酒了？”
    “对啊，我们是不是该好好操办一下？不管血族有没有家庭，咱们按家乡的风俗给你们来一场风光的婚礼怎么样？”于亮也在一旁笑。
    叶默很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韩峻轻轻揽住她的腰，替她解围：“不急，先让小叶子好好休养一阵。”
    “真的不急？想不到大峻也有口是心非的时候。”说着訾茜俏皮地眨眨眼，叶默由衷地感叹实在是千娇百媚呀。偷眼看看身边的人，大峻和弟弟都只看着自己，倒是于亮呆呆地看着訾茜有些回不过神来。
    叶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连忙接过罗莎递上的斗篷说：“我们走吧，别打扰訾茜姐休息了。”
    “小叶子可不要和我见外。我喜欢热闹，成为血族后我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孤单了。”这话发自内心，訾茜的眼中涌起淡淡的惆怅，叶默见了心竟跟着疼了一下。
    而訾茜已恢复了笑靥：“好了，你们快穿好防护服回去休息吧。小叶子要是觉得小捷那里不舒适的话就到姐姐这里来，我随时欢迎。”
    叶默应着，和几人走出了院子。来到街上，叶默立刻问：“于亮，汉斯是在神殿石窟吗？”
    “应该在。我带他办好了身分证明，并把他送到月石山断壁下才离开。他说神殿石窟是帝国东部圣地，他要在那里祭拜天神祈祷三夜三日。哦，他还让我转告你，他祈祷结束后会来找你。”
    叶默好笑，这个雷诺，他又不知道她在哪，怎么找她？还是等三天后她去找他好了。她得劝他离开半月城，这里对边缘人而言不安全。她还想让他带话给布瑞斯，她不回去了，不做边缘人的首领了，今后只能由布瑞斯负起这个重担了。
    叶默的脸隐在面纱后，韩峻与叶捷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见她沉默不语，想着她这么关心那个男人，两人对视一眼，心情都颇为复杂。
    叶捷道：“真想不到他那么虔诚，竟然要在神殿中祈祷三夜三日。边缘人都这样信奉天神吗？”
    “是的，不真诚地信奉天神就不能加入我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中对蓝血族的排斥是极明显的。因为世人都知道，蓝血族不信天神不敬天神。韩峻看着叶默，他的小叶子不仅有了自己的主见，而且在内心中似乎很不赞同蓝血族的做为。她恨巨人，是不是也恨和巨人结盟的他们呢？
    天已经亮了，不过阳光被峰峦遮住，走在街上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几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于亮也察觉出这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彼此间缺了点热度。他看看J指挥官，面容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再看看J，阳光帅气的娃娃脸上似乎有几许忧虑。耸耸肩，天色已经大亮，他也累了告辞先走一步。
    在于亮心中，叶子也是个出众的女孩，但和訾茜比，真的差得很远。指挥官两百年来就是为了她而拒绝訾茜，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但这不是他要操心的事。于亮叹息着，訾茜也许该死心了，但即使她真的放手了，她也看不上他。他真想找个伴侣啊。蓝血族被霍曼人骗来充当战争机器，霍曼人根本没有考虑过他们的生理需求这个严重的问题。现今蓝血族男女比例为20比1严重失调，很多人像他这样压抑得很辛苦。当然，蓝血族不是没有想办法，他们利用霍曼人的高科技大量生产了高仿真智能化机器人来满足男人的需要。但那种东西怎么能和鲜活的女人相提并论呢？这种日子真他妈的痛苦，可他们无力摆脱。或许等到他们衰老的那一天，等到他们再无力与血族对抗的那一天，他们就真的解脱了。那时候，仍是血族和巨人的战争，蓝血族消失了，就好像他们根本不曾涉足过这片土地似的，世人很快就会把他们遗忘。他妈的，那该诅咒的霍曼人为什么要把他们弄来。
    “姐，你累了吧？到我那儿去吧，我有一具上好的龙木棺，睡起来很舒适。”
    “我不累，休眠后我的体力非常充沛，一个月只需进食两次就能保证身体机能无虞。至于睡眠，三五日不睡根本不算什么。”
    “这么强大，是因为你是光之族后裔的缘故吗？”
    “我也是光之族后裔，但做不到像姐姐这样。”
    “是因为休眠。血族的力量有两个来源，一是鲜血，一是睡眠。血族吸取鲜血，机体会自动破解血液中的基因，供血者具有的力量就会被血族获得。而休眠时，血族的基因库会将所有个体的基因集中整合，之后进行横向传播，使沉睡的一代人整体进化。”
    “真的吗？竟然是这样，太神奇了。”
    “血族就是这样神奇的种族。”
    “他们的基因也会区分高低贵贱吗？蓝血族这么虚弱，也是血族的基因造成的吗？”韩峻冷冷地发问。
    “不。基因库在横向传播时是不分等级的。不过平民和贵族的休眠地不在一起，我不知道两者的基因库是否相连。蓝血族的虚弱不能怪罪于血族的基因，这与他们当年应用抗排异药物有关。到目前为止蓝血族都没有经历过休眠，因此无法完成身体的最终蜕变。我根据边缘人的休眠情况判断，如果蓝血族能够在休眠地沉睡，那么一个世纪后他们所有的缺陷都会自动痊愈，苏醒后会与他们的恩主同样强大，再也不需要依靠任何药物了。”
    “真的吗？”韩峻和叶捷都很激动。
    可叶默的心情却很沉重：“是真的。只是蓝血族恐怕没有机会去休眠。”
    叶捷燃起了希望：“边缘人会帮助我们吗？”
    “不会。”
    “可我们与边缘人是地球裔同胞啊。”
    “很多边缘人四五个世纪前就来到帝国了，他们对地球人的感情早就淡漠了。而且边缘人大都得到了恩主的善待，他们是怀着虔诚的心签订血契加入血族的，以血为证永不背叛。他们对主人、对血族怀着深深的感激。虽然被驱逐，但边缘人都认为是受了，”叶默顿住，掩饰不住的难过从颤抖的声音中泄露出来，“受了蓝血族牵连。他们盼着战争结束，希望那时能回归血族社会。”
    “原来，不仅在血族眼中我们是背叛者，连边缘人也这么看待我们。所以他们一直视我们如瘟疫，对我们退避三舍。”
    “边缘人有自己的难处和苦衷。他们的组成比较单一，绝大多数是贵族后裔，且有部分人在贵族的休眠圣地沉睡过，血族的基因同化了他们，他们视自己为血族的一员，不能宽恕蓝血族杀害帝国亲王杀害血族同胞的罪行。他们仇恨巨人，更仇恨蓝血族。在他们看来，蓝血族不仅是巨人的帮凶，更是背叛者，是使他们陷入悲惨境地的罪魁祸首。”叶默知道这些话说出口会令大峻、小捷多么难堪难过，只是她必须将别人不会说出的真相告诉他们，现实就是这样残酷，蓝血族指望不上边缘人。
    韩峻和叶捷沉默着，心浸在深深的悲凉中。
    “当然也有一部分边缘人，同情蓝血族的遭遇，愿意偷偷伸出援手帮助蓝血族，但也仅限于秘密援助。因为所有边缘人都认为帝国不会宽恕蓝血族，帮助蓝血族等同于与帝国对抗，罪同背叛，他们不能引火烧身。尤其是目前的形势，帝国对边缘人越来越宽容，战区内帝国统治下的城镇中平民对待边缓人极其温和。边缘人看到了希望，更不会同蓝血族进行任何正式接触。他们等待了一百五十多年，真的恐惧被帝国再次抛弃。”
    “姐，你的意思是蓝血族没有任何希望了，是吗？我们现在只是垂死挣扎，是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找M做什么？她帮不了你们的。”叶默难过得想哭，她就是M，她谁也帮不了，她连自己也帮不了。
    韩峻一把抱住叶默，感受着她的颤抖，明白了她的痛，原来小叶子一直在为他们担心。她是边缘人本不用为前途忧虑，却因为他在这里，不顾一切地奔来。小叶子，他的傻女孩，他不会连累她的，他可以死，但她必须活下去。
    “小叶子，你认识M是吗？你认为他是帮不了我们，还是不愿意帮助我们？”
    “她……”叶默犹疑地看着大峻，他是什么意思？
    “边缘人为数虽不多，一百多年来却也形成了一个颇具影响力的族群。他们没有任何过错却被无辜驱逐，血族对他们是心怀愧疚的。M是这个族群的代表，他的身分和地位肯定不容忽视。过去边缘人也有首领可始终默默无闻，而这个M短短几年间就声名大噪。我们重视他，巨人仇视他，而毛人族雪人族都与他建立了亲密的关系。现在，他已吸引了血族的注意力，血族肯定想争取他，绝不希望他与帝国为敌。我之所以想找到M，并不是想要拉拢他，而是希望他作为我们的同胞能对二十万蓝血族伸出援手。二十万人的生命，我不忍心就这么轻易被断送。”
    “你想让M怎么帮你呢？”
    “蓝血族与霍曼帝国之间缺少一个中介，M或许能为我们搭一座桥，约翰·李德指挥官和我一致希望能够同帝国亲王对话。”
    “你想和帝国最高统治者亲王殿下对话？”叶默太吃惊了。
    “对。”韩峻的语气十分坚决，目光深远，“只要霍曼帝国亲王肯与我们对话，我们就有五成的把握挽救蓝血族二十万人的生命。”
    “姐，你是雷诺亲王殿下的后裔，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宽恕蓝血族吗？”
    “雷诺？”那双淡紫色的瞳仁仿佛就在眼前，里面涌动着愤怒和责备，叶默缓缓地摇了摇头，“他不会。”
    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姐，那你能把我们引见给M吗？”叶捷也深信姐姐是认识M的，甚至可能和M很熟。
    “不需引见，”叶默苦笑着，“我就是M。”
    “什么？”韩峻和叶捷同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叶默。
    “我就是M，不过我既然来到半月城，就不再是边缘人的首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