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紫菀

这一夜，我不知喝下多少酒，整个人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道之后大家都聊了什么。只待守岁过去，大家散去时，我趁着夜色浓重，在深宫中缓步走着，好在旁边有玖丫头的搀扶，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太后，走错地了，回寝殿往这头走。”
    感觉苏玖搀着我往南面走，可我却死赖着不肯跟着她的步伐，只傻傻对她笑说：“谁说哀家走错了，没错。哀家清醒得很，哀家要去这边。”说完晃荡着无力的右手指向西边，“就是这边。”
    我几乎是半拽着将苏玖拉向西边。玖丫头也是急了，不停道：“太后，太后，你这是要去哪啊，离衍卿阁可是越来越远了。”
    “嘘，不要吵，就要到了。”我打断她烦躁的声音，继续晃晃悠悠往前边走着，一步一步，走了许久许久，终是笑开，“玖丫头，咱们到了。”我指着前方，笑看着苏玖。
    “太后？”苏玖疑惑地看着我，“这是宫后头的子晏河了啊，太后是要来这里？可是。”
    “没有可是，我就是要来这里。”我拉着苏玖跳下阶梯，边走边数：“一、二、三…七，咦，不对啊，明明有八个台阶的，那会他数的就是八个台阶，八个。”
    我固执地走回台阶上，再一节一节地跳下来，“一、二、三…七、八。”当跳下最后一个台阶时，我兴奋不已，使劲晃着玖丫头手臂：“对了对了，就是八个台阶的，没有错，哈哈。”
    走下台阶来到水边，许是玖丫头怕把我摔了，将我拽得紧紧的，“太后娘娘，别再往前走了，那是河水啊，危险。”
    我摇摇头，“不会危险，有小船的。”我望着黑漆漆的河水，却找不到小船了，懊恼不已，“荷叶呢，这里明明有荷叶的，荷叶下有小船。”
    “太后，你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啊，如今可是大冬天的，哪来的荷叶啊。夜里寒冷，太医说了，您不能再着凉了，否者又要病下。”
    我听不进她的话语，只嘟啷着：“我的小船呢，为什么不见了，我的河灯呢，怎么也没有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边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泪水遇着冷气凝结，在脸上格外冰凉。
    “太后娘娘？”苏玖该是被我吓死了吧，可我不想理会她，一屁股坐到地上，自顾自地哭着，想把心中的委屈全部哭出来，把这些年的寂寞苦楚全部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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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听见身边有动静，可我不想理会，我只抱着双膝，静静坐在台阶上，默默哭着。
    身上突地一暖，像是有人给我裹了一层大衣，将寒风全部遮挡。这倒是让我哭得更肆意了。
    “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可哭的。呵，你永远是这样，在伤尽了我的时候，却还做得如此无辜状，让我恨不得你，只能恨自己，越来越恨。”
    苏玖的声音怎么突地变得如此低沉粗哑？可我此时没有心思理会，依旧埋着头痛哭，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畅快的哭过了。
    “该死！别哭了。”感觉一双温暖的大手拂过我的脸颊，指腹小心的帮我擦拭着眼泪，随后是一声叹息：“你到底想要我怎样才高兴。”
    “我要小船，我要河灯。”我脱口而出，语气里尽是撒娇。
    我感觉身边人静默了一会，我正想要回头，右手却被他拉起。眼睛被一层泪水蒙住，我看不清道路，只任由他牵着，沿着河边走了好一会。渐渐地，感觉河中有物体逐渐清晰起来。待我站到它面前，终于看清，是一叶扁舟。
    我欣喜地跑上小船，胡乱摇着船桨，可小船却只是原地打圈，怎么都划不出去。突地小船晃了几晃，随后船上便多出了一人，他接过我手中的船桨，“你躺着吧，我来划。”
    我依言，躺在小船上，闭着眼睛，静静想象着十二岁那年的情景。那年，也是在这片子晏河，我坐在小船上，翕儿划着浆，穿梭在各式各样的河灯中，河灯里，有翕儿满满的生日祝福，可惜，那时我却不懂得珍惜，打翻了小船，毁了河中花灯。
    思绪愈拉愈远，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只感觉身体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不知何时，船停了下来，好似有个人靠近着我，在我耳边呢喃着什么，可是我听不清了，一句都听不清了。我想竖起耳朵，却只觉很累很累，想睡下了，睡下。
    突地，唇瓣上传来一阵凉意，冰冷冰冷的。是什么触到了我的双唇？冰块么？我不喜欢这样的寒冷，想推开，但却怎么都推不开，唇上开始愈来愈热，让我有些贪恋这样的温暖了，遂张开嘴，想含住这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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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果真宿醉是有代价的。我使劲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让头疼减轻些。
    “太后，你可起来了，都日上三竿了。这大过年的就赖床，那整一年怕是都要懒散了。”玖丫头看着我醒来，匆匆走了过来，并递来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快喝了，太医开的醒酒汤。”
    我接过汤碗，闭着眼睛喝下肚，虽说不喜欢汤药的苦味道，可总好过这般头疼了。将汤碗递给玖丫头时，才想起今天是大年初一，遂对玖丫头说了几句祝福语。
    “对了，哀家怎么在这？昨夜哀家去宣政殿喝酒，然后，可是醉了，去了子晏河？再然后…”我敲了敲头，怎么记不清了呢，模模糊糊地，昨夜事情大抵记不得了。
    “主子，你可知道昨夜奴婢拉您回来废了多大的力气，您一会要去这，一会又要去那，真是。不过奴婢可不记得您有去子晏河啊？明明从宣政殿出来，奴婢就一路死拽着您回了衍卿阁啊。”
    我疑惑看着苏玖，“是么？”可我明明记得…而且感觉还有翕儿…
    苏玖看我皱眉的表情，笑了笑，“莫不是太后娘娘昨夜做梦了吧，梦游了？即便是梦游，怕也游不出这衍卿阁呢。太后都梦了什么，告知奴婢听听呗。”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可心底还是疑惑，当真是做梦？细想想，应该是了，不然我怎么会在自己房间醒来呢，这里根本没有船只啊。况且昨夜那人一直以我自称，定然不是翕儿了，该是我梦回到了小时候吧…
    我起身，但头着实疼得厉害，遂向苏玖撒娇道：“今个可以不起来么？”
    不想苏玖竟然真的点头，“那便睡去吧，不碍事。”
    我嗔怪哀怨地看着她，“可是宫里许多人都会来给哀家请安，今年是新年第一天啊。”
    “太后，不必了，今个没人来。”
    我疑惑看着苏玖，怎么会，这可是祖上便传来了的规矩啊，谁敢不遵守了。
    苏玖尴尬笑笑：“我的主子，你也不看看如今什么时辰了，等你起来，那些人早等不耐烦了。奴婢一大早便传话出去了，说太后娘娘昨夜染了风寒，今个一早大家都不必来请安了。”
    “哈哈，玖丫头果真是个贴心人，甚得哀家心意啊。”
    苏玖笑了笑，扶我睡下，“快睡吧，本就头疼，话还这般多呢。到时别又呼着喊着头疼睡不着哦。”
    我笑笑，安然地躺下，不知能否还有好事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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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太后娘娘！”感觉有人在呼唤着我，可着实还没有睡够，实在不想醒来。
    然感觉双肩被人摇晃着，搅了我睡眠兴致，遂睁开眼，果真是玖丫头，这宫里，怕也只有她敢唤我起身了。
    我揉揉稀松的睡眼，道：“怎么了，这么急着唤哀家起来。该用餐了？”
    苏玖摇摇头，然接下来的话，着实将我惊得不知做何动作了，玖丫头，玖丫头说：太皇太后薨了…
    我愣了好一会，才逐渐找回自己的意识，不确定地盯着苏玖。她的微微点头，是在告诉我，我没有听错！太皇太后果真不在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
    “就在刚刚，太后快起身吧，皇上和长公主都赶过去了。奴婢备好了衣服，快些动作才好。”
    我点点头，浑浑噩噩地换上了一身衣裳，脑海里却一直回旋着那句话：姑姑，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