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王妃

第33章


  梦蝶猛地一省,这才想起,若真正细论起来,如妃寿宴那日,自己一口血痰不就已经是了么?但她不想凌子墨太过内疚,于是镇定道:“确只是前两日才吐了一次血。”
  淳于谦狐疑地看她一眼,又捋了捋胡须:“王妃自母体承传了经脉气弱之体质。经脉若是气弱,轻则气不外固,血行不畅,而致外感、徵瘕;重则气不摄血,血不归经,而致大量失血。此谓‘离血之症’。”
  “经脉气弱之人,最忌不能妄动心神,忧思郁结。因心神一动,气则外泄,忧思伤脾,则脾失统血。因此,即使幼时无事,人渐长而气渐弱,离血之症终有一日必将出现。若是女子,只怕不能活过而立之年。但倘若从小便能静心宁神,妥善调理,或又可至不惑之岁。”
  梦蝶被他这番话说得愣然无语。母亲垂危之时来的萧大夫,当年正是这样说的。虽然此时淳于谦的话并非一字不差,但其中的意思却是一模一样。这时,她才深深感到,当年淳于谦能做到御医首领之位,实在是名至实归。
  淳于谦却又继续说道:“王妃近年来,既外感风寒,又忧思劳神,风寒尚未痊愈而屡遭心神重创之事,倘若老朽猜得不错,吐血之症,至少在一月之前便出现过了!”
  刚才如果说梦蝶对他只是惊诧,此时却是又惊诧又佩服。
  凌子墨却被他这一番话说得震得呆立当堂,久久不能言语。一月之前,正是如妃寿宴!半晌,他才哑着嗓子唤了一声:“蝶儿……”注视她的目光之中,震惊、心痛、懊悔、无措……种种情绪,不能尽数。颤着手,想要去摸她的脸,抖了半天,却终于还是收了回去。
  梦蝶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心知已经无可遮掩,只能苦笑一声,对淳于谦道:“淳于大夫的确高明!不错,月余之前曾咯过一口血痰!”
  凌子墨苍白着脸,愣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切问道:“可有救治之法?”
  淳于谦缓缓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摇头不语。
  凌子墨顿时化作雕像,一颗心直如跌进冰窖里去。
  梦蝶原本对此早已绝望,适才眼见淳于谦只是把了她的脉象,便能说出个中机理,心里又不由隐约有了希望。此时见他如此神态,心中那一丝希望也不禁慢慢消散了。
  但她还在似懂非懂的年纪里,就已经知道,自己终有此一日,十余年的修身养性更使她早已看淡生死。倒是见凌子墨神情凄楚,心中不忍,伸手去握住他手,微笑注视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凌子墨看她神色平静,眼中关切之意,不像是操心自己的不治之症,倒像是为了他,不由心中一痛,转头大声问淳于谦:“你既能诊出病因病机,难道竟连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淳于谦看了看两人神情,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王妃可否让老朽再诊一下脉?”
  梦蝶微微一笑,点头伸手过去。
  淳于谦又认真摸起脉来,这一看又是半盏茶时间。
  “怎样?”凌子墨急切问道。
  淳于谦眉头深锁,迟疑着道:“王妃从咯血到吐血,不过月余,若照此时间算来,只怕数月之内便可能……”说着看了梦蝶一眼,却见她神情宁定,不由点了点头,接着道,“但此刻看来,脉象虽然沉细,不知何故,尚无散漫无力之感。”
  梦蝶了然笑道:“少时一位大夫曾赠与我十二粒药丸,说是离血之症发作,便需服用。一月一粒,可延一年之寿。”
  淳于谦目光闪动:“王妃能否取来一看?”
  梦蝶点头应是,便自行去取。
  她曾想,自己若真需用到这药时,必然已经时日无多,又何必告诉初春,徒惹她伤心难过。所以,这药她一直自己收藏,连初春也不知道。
  ------题外话------
  梅在这回里绕了好多气血阴阳的东东,
  是为了解释清楚女主的病症,
  看得头晕的亲们就请自动略过吧哈~
  终于有神医出场啦~到底蝶儿的病有没得治,怎么治,请亲们耐心往下……
   
  
正文 第三十四回 神医萧诺
  
  她从内室取得药来,正走到门外,便听得凌子墨在屋内冷冷地道:“……此番你若能救得她性命,从前那事本王便再不与你计较!”
  又听淳于谦苦笑连连:“那事原是我此生最大之罪过,即使王爷不再计较,我余生也再难心安。”
  梦蝶向来磊落,不愿作此等窃听之事,于是一声清咳,走进门来。一瞥之下,仍见到凌子墨看向淳于谦的目光之中,寒芒闪烁。
  屋中两人见她进来,一齐住口不说。
  她从玉瓶中取出一粒药丸,交给淳于谦细看。
  淳于谦捧在掌心,仔细闻了闻,又以尾指甲轻轻刮了一点,放在口中尝了尝,眼神中放出又惊又喜的光芒:“这是谁制的药丸?”
  梦蝶答道:“那时他自称姓萧,并未说名字。”
  “姓萧?是他?”淳于谦失声道,“萧诺!”随即又喃喃道,“是他!当然是他!若不是他,世间又还有谁能制出此药?”
  凌子墨见他如此,不禁心中又燃起希望:“这药能治离血之症吗?那不妨依此方多制一些便是!”
  淳于谦却又摇摇头,叹道:“这药中加了极为稀奇的血蟾蜍,能制得十二粒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梦蝶“哦”了一声,恍然道:“竟是血蟾蜍吗?书中记载,血蟾蜍通体血色,生长甚为缓慢,又因生于极寒之地的冰雪之下,向来极难捕捉。但正因如此,它有极好的补血生血之功效,若是大量失血之人,哪怕性命垂危,只要能服下一只,立时可起死回生。”
  想了想,却又惊疑道:“既是如此,当年萧大夫为何不给我娘服用此药,而是留给了我呢?啊!难道,难道……”说着脸色一变,声音也颤抖了。
  淳于谦点头:“血蟾蜍虽能治大量失血之症,但却是治标而不治本。若是失血之人,能够立时止血,服了血蟾蜍自然起死回生,但倘若失血之症仍然存在,即使服了,终究还是无望。”
  梦蝶已然想到,当年娘亲正是因为知道,服用了也不过多活一些时日,而她有朝一日也将患上此症,所以才将这药留给了她。自然,也因为那时娘亲已经觉得生无可恋了吧?想到此处,不禁潸然泪下。
  凌子墨曾调查过她的身世,此时也猜到了这一层原因,见梦蝶黯然伤神,怕她又忧思伤神,只得轻叹一声,搂住了她,劝道:“蝶儿,别伤心了。庄夫人在天有灵,也不愿看你如此。”
  梦蝶自知,此时决不可如此轻易伤怀,于是忍住悲痛,拭了拭泪。
  淳于谦又道:“老朽尚有一事不明,请王妃赐教!”
  “不敢当,”梦蝶敛了泪道,“先生请讲。”
  “据老朽所知,神医萧诺颇有怪癖,若是寻常病症找他,决计不看,若听得有患疑难杂症之人,则拼死也要前往医治。当年他已诊出王妃母女皆患此疾,怎么却又走得不知所踪了呢?”
  梦蝶摇摇头:“我当年年纪尚小,又见娘亲病重,遇事全没了主意。除了我,他是陪伴娘亲直到最后的人,娘亲走后的第二日,他就不告而别了。”
  “老朽与他虽然素昧平生,但医者的心理却是相通的。如遇到医治不好的病症,一定是寝食难安,必要寻得良方,心中方能平静。他不告而别,老朽猜想,除了有愧于你娘亲之外,也许更是为了去寻求治疗离血之症的方法。”
  凌子墨眼睛一亮:“如此,本王立即派人去找萧神医和血蟾蜍。”
  “如今之计,也唯有这样。”淳于谦点头道,又补充道,“但是,一定要越快越好!”
  凌子墨一怔。
  淳于谦凝重问道:“王妃近来是否常有困倦欲眠之感?”
  凌子墨悚然一惊:“她这两日,一睡下去,便难以醒转,这可是不妥?”
  淳于谦|缓缓点头:“日间阳气丰盛,人若醒时,气血在药效之下尚能运行自如。但到了夜间,阴气盛而阳气衰,入睡之后,卫气浮越于外,内中精气定然更加不足,因此便极易困倦不醒。”
  凌子墨极忧虑地看了梦蝶一眼,又问道:“这样又如何?”
  淳于谦叹道:“若我没有猜错,王妃此症的发展比起令堂更为迅猛,这十二粒药丸只怕未必能延一年之寿。”
  梦蝶垂头无语。倘若她记得不错,娘亲当年从咯血痰到最后离世,足足拖了两年时间,但吐血之症却是最后半年才出现的。而她如今……
  她笑了笑,抬起头来,清声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好一句‘一蓑烟雨任平生’!”淳于谦哈哈一笑,捋捋胡须,闪闪的眸子里满是赞赏,“王妃果然乃俗世之奇女子!若凡事皆能作如此想,对身心调养必是有益无害。”
  
  蓉岭,在蓉县以西数十里处。虽名为岭,实则层峦叠嶂,高耸延绵。蓉岭别院就隐在半山之中。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别院中蜿蜒而过。梦蝶那日醒来听到的流水声,便是小溪从窗外竹林穿过的声响。别院里,沿着溪流,绿竹、红桦、秋枫、寒松交错而植,此时本是春末夏初之季,但别院地势较高,春日气息正浓。各种树木青翠欲滴,林中群芳争艳,绿色之中掩映着姹紫嫣红,更兼细雨沾衣欲湿,春风吹面不寒。梦蝶久居城中深宅,从未到过这等山野之地,在此住了几日,直觉得心旷神怡,神清气爽,连久治不愈的咳嗽也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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