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栀子开

第八章
    靳颜曦活了二十七年，回顾起来，任性是她最大的特点。不要以为任性就是什么都不顾只做自己喜欢的，靳颜曦的任性是从心里发出的，或许她明白自己应该怎么掩饰表面的东西，但是心底的黑白却始终坚持，她固执地守护着心底的相信，不允许任何人来改变。所以方宇凡试图说服靳颜曦与凌慧和好是真的触到了靳颜曦的逆鳞了，靳颜曦将鸵鸟精神发挥到极致，对方宇凡采取了不闻不问的冷暴力政策。
    那天方宇凡把碗清洗干净后，发现靳颜曦又在发呆了，眼神无比空洞。从前的靳颜曦也喜欢发呆，但多数是在做白日梦，发出“嘿嘿”的傻笑。方宇凡有点佩服靳颜曦的伪装能力，她可以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很平静地送方宇凡下楼，让方宇凡也自动忽略几分钟前发生的事了。事实证明，方宇凡的确不够了解靳颜曦。
    那天以后的几天里，靳颜曦不再接方宇凡的电话，只专心于她的设计，方宇凡的短信她会回，但基本上都是几个含义模糊的字，最长的不过是“我今天要加班”。方宇凡知道靳颜曦生气了，按他的了解，靳颜曦应该很快就能消气，就像以前两个人吵架，总是靳颜曦耐不住主动打破冷战氛围。但又一事实证明，现在的方宇凡真的不了解靳颜曦。
    “花花姐，这是我对主题方案的建议稿，你帮我交给丹姐吧。”准备下班时，靳颜曦拦住了花筠，又补充了一句，“丹姐到北京出差，明天才回来。”
    “Cyvia”
    “明天我想请一天假。”靳颜曦耸耸肩，“明天我想去静园一趟，很久没有看奶奶了。”
    “明天是农历……”
    “是啊，奶奶的祭日。请一天假没有关系吧，我把整体构思都写下来了，目前也没有什么工作了。”
    “当然没有关系，颜曦，你自己一个人？Elvis不陪你吗？”花筠颇为担心地看着靳颜曦。
    “我和他吵架呢，你不是看出来了吗，还问。”
    “是，但是……要不让花筱陪你。”
    “花花姐，我没有心理疾病了，不用花筱来陪，再说了，你妹妹还得跟你妹夫约会呢。”靳颜曦把手中的U盘放在花筠手上，转身走了。
    “颜曦……”花筠叹了一口气，把U盘锁进抽屉里，又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拨下一串号码。
    “花筱吗，你老姐……明天晚上有空吧……别天天呆在家了，少宅一天会死啊……明晚你去‘暮色’玩吧……我不知道，我很担心颜曦，你看一下她在不在，如果在就给我打电话……得了，过后请你吃饭……”花筠挂掉电话，调出靳颜曦的手机号，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退出，把手机放进包包里。
    “花花姐，奶奶走了，所有人都走了，没有人理我了……”五年前，花筠在“暮色”找到满身酒味的靳颜曦时，意外地发现靳颜曦不会醉了，她重复着一句话，让花筠直冒冷汗。
    “颜曦，你醉了。”花筠轻轻拍打着靳颜曦的背。
    “我也想，如果醉了一觉睡下我就不会想起什么了，花花姐，我讨厌wisky的味道，我已经喝很多了为什么还那么清醒呢？”那时候，靳颜曦的身子冷冰冰的，意识却愈发清醒。
    第二天，靳颜曦被花筠和何丹送去了瑞士拜访一位很有名的心理医生，那个心理医生正好是花筱的研究生导师。靳颜曦的心放在家人身上太多，奶奶是她最后的依靠，奶奶的死让她的世界完全坍塌。治疗花了大半年时间，心理医生也无法强迫靳颜曦主动回忆，那么选择失忆也许是最好的办法。靳颜曦回国，如果没有遇到方宇凡，或许会如她自己所想的，她可以过得很好。
    当初花筠被年轻气盛的靳颜曦折服，因为她才华足够横溢，她的世界，那么空明。现在，花筠不想这些美好的东西都被破坏了，看着自己当成亲人的女孩一天天沧桑，一天天压抑，花筠感到难受。
    可这些对于花筠来说，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方宇凡在为靳颜曦的冷漠疑惑和烦恼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出来，方宇凡接起后才想起这个号码是私人号码，能够打进来的陌生号码应该是骚扰电话，按下接听键后的零点几秒后，方宇凡有点后悔接听。
    但还是有礼貌的打了招呼。
    “你好。”
    “宇凡，你真的接了啊，我以为你看到陌生号码不会接呢。”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愉快的笑声。
    “小慧。”方宇凡仔细看了一下号码，十一位159开头，应该是国内的号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宇凡，不错哦，猜得出我回来了。”方宇凡不语，听着凌慧的下文，“那你再猜猜我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我猜不出，反正不是和你男朋友。”
    “宇凡，你怎么都不猜一下呢！”凌慧假装生气，她的语气无论怎样都是柔柔的，跟靳颜曦的中气十足完全相反，“好吧，告诉你，我和欣儿在北京逛大街呢。”
    “嗯，什么时候到A市？”
    “连我要回A市都知道啦，我还想给你惊喜呢。”那头的凌慧又笑了，还夹着另一个人的笑声，方宇凡听得出来是文欣儿。”
    “小慧，我的消息比你灵通。”方宇凡也轻笑着，“你不可能事今天才回国的，但是今天才打给我，一定是有求于我。”
    “好吧，宇凡，我们明天一起到A市，明天中午的飞机，你有没有空当个司机？”
    方宇凡猜到是这样，他翻了下桌面的行程表，明天只有几份SK在A市的发展报告要看，上午有个小会议，下午是没有别的事做了。
    “明天下午刚好没有事，就给你们当免费司机吧。”
    “宇凡，我就知道你真好，明天晚上请你吃饭，随便点，别客气，三个人的饭票我包了。”听得出来凌慧很兴奋。
    “Tina,明明就是我出钱！”文欣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Elvis，你可别以为是她请啊，她用的是我跟她打赌输的钱。”
    “Jannie放手,你的钱就你的钱吧……宇凡，明天记得早到啊。”凌慧突然又压低声音，“宇凡，欣儿很想你，明天别再提她车祸的事。”
    “小慧，我……”
    “我知道，可是你也应该试着接受欣儿啊，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们不可能。总之，宇凡，明天别怪欣儿了，挂了啊。”
    电话那头挂断了，方宇凡一句也插不上嘴。还是等到明天再跟凌慧解释自己和靳颜曦的关系吧。
    已经是冷战第七天的晚上，方宇凡把手机拿在手里拨弄，输下自己无比熟悉的号码，删除，再输入。别人都说冷战七天是恋人间极限，而现在算什么。方宇凡喜欢有头有尾的做事，他不想怎么快就被靳颜曦放弃，可第一步他迈不出去，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了，当然没有理由首先承认错误。方宇凡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从自己和靳颜曦相逢之后闹了那么多不愉快，他的记忆中，靳颜曦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他以为靳颜曦会很乐观地正对已经发生了的事，过去的事不会对她有什么过大的影响，就像她现在可以一个人过得很好。
    手指不小心把号码拨出去，方宇凡很想立刻挂掉，但潜意识里又充满期待听到手机里传来“您拨的号码已关机”时，又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方宇凡决定不再想，过两天找靳颜曦出来好好谈谈。
    第二天上午准备开会时倒是接到了靳颜曦的电话，电话里她的语气有些疲惫，但绝对正常。
    “方宇凡你有空吗？”
    “今天？今天一天估计都没有空了，颜颜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随便问问，想吃你炒的牛肉饼呢。”
    “这样哦，颜颜，明天我去接你下班吧，到我的公寓去，厨房里的用具比较齐。”方宇凡听到靳颜曦这么说，心情大好。
    “随便吧，哪里都行。”靳颜曦挂了电话。
    “宇凡，开会了。”陈姐敲了敲方宇凡的办公室门，“又有什么好消息，前几天还愁眉苦脸的。”
    “没事，陈姐，开会去吧。”方宇凡几乎是满面笑容主持了全程会议，搞得大家都有一点莫名其妙。会议结束后就接到了凌慧的电话，说是准备在首都机场登机。方宇凡看了下时间，11点多，他买了个三明治草草吃了，又打包些小零食，开车去了机场。
    凌慧和文欣儿的飞机准时到达，方宇凡已在机场等了半个多小时。
    “宇凡！”大老远传来凌慧激动的喊声，方宇凡从看得入迷的IT杂志中回过神来。凌慧和文欣儿走了过来，两个人都留着一头长发，搭在脑后，除了凌慧戴了一个黑框眼镜之外，其他的装扮两个人的基本一样，咋看过去，像一对姐妹。文欣儿的笑容还是甜甜的，淡淡地妆让她看起来俏皮，却掩饰不住一种性感的美。
    “Elvis，你还真的抽空过来了啊。”文欣儿对着方宇凡笑，眼睛里像是要溢出水了。
    “不是抽空，是今天下午没事干。”
    “宇凡，你就说说好话哄一下我们都不行吗？”凌慧把行李箱交给方宇凡。
    “走吧，车子在地下停车场。”方宇凡也不跟凌慧打哈哈，，接过两人的行李就走。凌慧和文欣儿跟在后面，有说有笑的。方宇凡开锁，文欣儿习惯性地打开了副驾的车门，方宇凡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时，凌慧看方宇凡并不和文欣儿说话，尴尬地笑笑，开口试图打破沉寂。
    “宇凡，昨天我们逛街时看到一个领带很适合你，我没钱了，欣儿可就二话不说买下送你了啊。你说吧，欣儿那么吝啬个人，怎么对有些人就那么大方呢，我让她送我礼物可是要再三请求的呢。”
    “我哪有，你自己明明就有钱，哪用得着我帮你啊，你要礼物找你家那位买去。”文欣儿转回头小声争辩。
    “司马昭之心……”凌慧揶揄着，文欣儿红着脸低下头。
    “小慧，颜颜是游乐城外观建筑的首席审计师。”方宇凡不理会凌慧和文欣儿的对话。
    “我知道啊。”凌慧不明白方宇凡这个时候提起靳颜曦的目的。
    “Tina,颜颜是谁？”文欣儿听着方宇凡的语气不对味了。
    “是Cyvia，‘心岸’的名设计师。”
    “Cyvia？她跟你们认识？”凌慧还来不及回答，一阵铃声响起，方宇凡带上蓝牙耳机，接起了电话。
    “颜颜？你怎么了？”方宇凡的语气很温柔，似乎还带着一丝宠溺，话出口，凌慧觉得疑惑，文欣儿更是觉得有问题。
    “方宇凡，你过来好不好？我想见你。”靳颜曦的话里带着哭腔，听得方宇凡心一震，恨不得马上赶到靳颜曦身边。但看了看车里的凌慧和文欣儿，方宇凡压下了这种冲动。
    “颜颜，小慧回来了，”顿一顿，“我来接机，现在在高速公路上呢。”
    “方宇凡……”电话那头沉默下来，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好吧，你忙你的。”
    “颜颜！”方宇凡怕靳颜曦还是莫名其妙地挂掉，“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里？”
    “没事啊，方宇凡，你忙你的，真的，再见。”
    “颜颜……”方宇凡激动地喊出来，可是靳颜曦这的挂断电话了。
    “宇凡，出了什么事了？”凌慧看着方宇凡绷紧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什么，我送你们到酒店去吧。”一路上再没有人说话，虽然两人都很好奇发生什么事了。
    将凌慧和文欣儿安置好之后，方宇凡先到酒店一楼的一个餐厅里订餐，等两人洗个澡一起吃饭。方宇凡不停地打着靳颜曦的手机，得到的一直是忙音。他有些坐立不安，却不能就这么走了，还得等两人吃饭。
    “宇凡，等久了吗？”凌慧拿起菜单不经意的问着，“那赶紧吃饭吧，五点了，我都快饿死了。”
    “我出的钱，你可以多点一些菜。”文欣儿柔柔地说着，也不知道是跟谁说的。方宇凡的心不在这顿饭上了，他心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让他很烦躁。
    “Elvis，你怎么一直在打电话？”文欣儿好奇地问。
    “宇凡，你怎么心不在焉呢？”凌慧点好一大桌菜，也看出了方宇凡的不耐烦。“宇凡，你到底在想什么，好歹欣儿也是为了早点看见你才跟我回来的，她可是拼命工作几天才把手上的广告那么快结束的。”
    “小慧，别再提这些。我有女朋友了。”
    “什么？”凌慧不相信。
    “什么！“文欣儿惊讶了。
    “宇凡，你才回来没多久啊，怎么那么快交女朋友了？是谁？”
    “小慧，那个人你也认识。”
    “你是说……小曦？”凌慧看了眼文欣儿，语气软了下来。
    “小曦又是谁？”文欣儿不明白自己只是想给大家一个舒缓的空间，可方宇凡怎么就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接受了另一个人？
    场面更尴尬了，方宇凡的铃声大作，再一次打破了尴尬。
    “什么！在哪里！”方宇凡很是激动，一把站了起来，“好，我马上过去，你们帮我看好她。”
    抓起挂在沙发背上的外套，方宇凡就要往外走。
    “宇凡，你要去哪里！”文欣儿拉住方宇凡的手，这个时候，方宇凡还能想起这句话靳颜曦也说过的，就在他们最后一次和平吃饭之后，从文欣儿嘴里说出，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颜颜出事了，我要过去看看。”方宇凡朝着凌慧说一声抱歉，挣开文欣儿的手很快消失在餐厅门口。
    “Elvis，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在你身边呆了五年，我出车祸的时候你怎么不留下来？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刚认识的女人吗？”文欣儿越想越觉得委屈，转过身拉住凌慧的手想听她说几句安慰的话。
    没有想到凌慧也是愣住了，她的话在文欣儿听来前所未有的冷，“欣儿，不要跟小曦比时间，五年不算什么，如果你把这个当做宇凡必须呆在你身边的理由，那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小曦更有资格得到宇凡的心。”
    凌慧看了看窗外，夕阳，又是夕阳，怎么办，欣儿和颜曦，她都不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