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华

赵元熙心肺俱裂，匆忙中取出三根银针刺入神弈的百会穴和太阳穴，颤抖着声音道：“师父，你可撑着点，我定要救你……”
    神弈微微一笑，轻轻握住他的手，温温存存地道：“傻瓜……你知道……知道师父是神医，既然我……我想死……又怎么会留后路……不要……白费力气了……”
    赵元熙心神俱颤，一张脸上已满是惊恐，他疯狂的从怀里掏出一堆药瓶，颤抖着道：“师父！你莫要说话……我已经三针护体护住了你的心脉……你莫要讲话……我好好想想，一定有办法的……”
    神弈脸上的血色急剧减少，却微微摇摇头，强迫赵元熙看向自己：“殇儿……你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
    “怎么会……”赵元熙至此才放弃一般跌坐在地上，一双手却紧紧抱着神弈，有晶莹的液体轰然砸进地里，喃喃道，“怎么会不自责呢……师父，是我害死你……若不是我不听师祖劝阻，执意要插手这件事，他们便不会攻破月上重华，师父就不会被他们逼死……”
    神弈轻轻笑起来，虚弱地抬手擦掉他的泪，却不料泪水越来越多，只好轻声笑道：“傻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喜欢哭……你忘了师父不许你哭的吗……傻孩子，师父给你说件事吧……”
    赵元熙泪眼模糊，拼命摇头道：“师父，你不要说话，殇儿害怕……”
    怕你说着说着便……消失……
    “傻孩子……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你行医多年……应也看透了才对……”他声音本就虚弱，说到这里却故作神秘地凑近赵元熙，压低的声音里似乎还带了一丝俏皮，“这些武林人士啊，必然不会放过月上重华……剑无双已死，如今只有月上重华……可……可以威胁他们……若……若神弈不死……他们便有借口咬紧了不放……但若是神弈死了……你出手阻止便也有了理由……呵……死了神弈一个人有什么关系……月上重华……不可以……不可以有事……”
    “师父……”
    “所以啊，傻小子……本、本就是师父自己决定……与你何干……莫、莫要这般……抬高了自己……呕……”
    “师父！”赵元熙眼神一凛，颤抖着抹去神弈吐出来的血，探手入怀想要拿银针出来，却被神弈一把抓住了手臂，这一举动似乎却用尽了力气，神弈喘息良久，微微一笑，用气音道：“记、记得……不要……不要伤心自责……你还有……还有大事要做……”
    残阳如血，这般黄昏的景象，似乎是将时光无限拉长，赵元熙怔怔地看着那一双眸子慢慢合上，如玉的手臂便在这恍惚中缓慢地垂了下去。
    “……”
    发生什么事了呢……似乎是，年幼的时候为了测试自己的医术，师父故意吞了闭息丹？那时候，医术不精的自己真是哭的天昏地暗啊……
    那么，这一次……我不会再上当了……师父你就不要闹了……你看……我都没哭……
    这脸上汹涌的……笨蛋师父，你把水弄到我脸上了……快点起来，你看，我真的没哭……
    为什么……大家都要丢下我呢……一定是我太顽皮……母亲，师父啊，我再也不调皮了……我好好学习医术，好好练习武功……再也不偷懒……你们就不会丢下我了，对不对？
    为什么，以前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去，如今我足够强大，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师父死去呢……
    师父啊，你让我……如何不自责……
    赵元熙抬袖抹了一把脸，将神弈安置在地上，缓缓地站起身，转过头去。
    众人看到他的表情皆为之一惊，那脸上无喜无悲，沉寂得仿佛没有灵魂。
    “元熙……”风轻颜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一紧，竟似抽搐一般疼痛难耐，她眼含悲悯，慢慢从藏身的树间出来，迈了两步却听到赵元熙沉寂的声音，“你们……逼死我师父，现在满意了吧……那么还假惺惺留在这里做什么？！”
    “元熙……”风轻颜因着他的语气心里一沉，心里凄苦难言，只好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慕容，后者意识到她的目光，竟难得微微叹了口气。
    原来，慕容得宁也有苦恼的事情……是在担心元熙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汇聚成几十个声音，纷纷攘攘地表达着什么：“这月上重华深藏不露，竟然还是当朝九王爷的师父……如此若是闹事，必然掀起惊涛巨浪啊……”
    “是啊是啊……若是正义之士，还是听我们武林白道调遣才是……不然会酿成大祸啊……”
    赵元熙竟然在这时轻笑出声，一双眸子里波涛汹涌，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上更是极尽妖媚：“果然啊，果然如我师父所料……哈哈哈，江湖正道，何为江湖正道？！若是忌惮我月上重华的势力便明说，我们也不怕被你们归于邪教，我赵元熙今日便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你们动月上重华分毫！”
    慕容得宁听他这样说，对着凤锦瑟点点头，纵身跃向赵元熙身后，感觉到凤锦瑟二人也随着过来，淡淡一笑冷冷道：“若是想要动月上重华，倒要先过了我们月上重华二代弟子这一关……”
    “你们？你们是？！”
    凤锦瑟扬眉一笑，慵懒道：“对啊，我们是月上重华二代弟子啊，慕容是染冰的弟子，我与唐笙是烈衍的弟子，怎么，难道大家不知道？”
    “……”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
    “哎呀，真是抱歉，我们大约是忘记了……唔，真不好办呢，你们逼死我师叔，我该怎么报仇呢？”
    “……”
    众人这才露出真面目，自诩武林白道的人士通常会在做伤天害理之事时达成难得的一致，如今便是。
    “好一个月上重华，倒不知其势力到了这般地步，今日又与我们结怨，当是应及早除掉以绝后患……”
    赵元熙眯起眼：说的冠冕堂皇，不过就是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他回头对着凤锦瑟点点头，便见凤锦瑟笑得张扬，对着那一群五彩斑斓的凤凰道：“听我号令，一切与月上重华为敌的，都是我凤舞九天的敌人！”
    一群人齐齐低头，沉声道：“是，宫主！”
    “宫主？你是……你是凤舞九天的宫主？！”
    凤锦瑟扬起唇角，故作姿态地抚了抚自己那一身更加五彩斑斓的衫子，笑道：“难道不像？！”
    “……”
    赵元熙点点头，缓缓道：“我倒是想要听听，诸位武林同道是以何理由讨伐我月上重华的？想来我师父以命换得你们一个承诺，竟然连这一刻钟都不能维持，可悲可叹啊……”
    “……”
    众人一片窃窃私语，半响才有长者挺身而出，叹道：“王爷救我们性命之恩没齿难忘，但是……我们却也没有答应神弈什么事吧……”
    “……”
    赵元熙抚唇一笑，淡淡道：“原来是这样，既然你们不讲情义，那么，就休怪我不客气！”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屈指打了个响指，便见有浩浩荡荡的军队朝着这边而来。
    为首的年轻人长相极为柔美，淡淡地瞥了慕容得宁一眼便单膝跪在赵元熙面前：“慕容得歆参加九王爷！”
    赵元熙微微一笑：“得歆将军免礼，本王倒是要谢谢将军来的如此及时呢……”
    慕容得歆淡淡地看了众人一眼：“保护王爷平定江湖内乱是得歆的任务所在。”
    赵元熙点点头：“我说……各位英雄好汉，自古江湖与朝廷不相干涉，你们也没必要惹祸上身吧……这月上重华是本王的地盘，识相的，就给我下山！”
    至此才有人不甘地叹了口气，扬声道：“要我们下山也可以，自此月上重华不得参与江湖之事！”
    赵元熙嗤笑一声：“不参与？你们放心，我们自不屑与你们为伍，各位英雄，请回。”
    待到众人陆陆续续不甘心地离开，赵元熙才转脸看向一道跟来的陶然，眼中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连带着身体也软软地倒下去。
    “然然……我师父他……走了……”
    陶然的白衣临风飞扬，探手扶起赵元熙的身子，在摸到他的脉象时，剑眉星目的容颜上添了些许的悲悯：“急火攻心……”
    元熙，你心里的苦，岂是这一时半会才产生的？！
    他转过头，对着一脸阴郁的染冰点点头，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朗：“师兄，此地不宜久留，既然这里是骗那些武林人士的临时处所，那么，我们回去吧……”
    月上重华的真正处所，在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