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华

他声音极轻，带了淡淡的哀伤，宁长歌却猛然一惊，俯身贴地道：“属下调入恭亲王府，主子自然是王爷……”
    “宁长歌，你还想要骗我到何时！”
    “王爷……”
    李阿猫微微叹了口气，淡淡地道：“你一开始便知道我的身份，你跟着我不过是奉了你主子之命来监视我，我说的对与不对？！”
    “我……”宁长歌眼神闪烁，半响才俯首叩头沉声道，“人说九王爷聪明绝顶，果然不同凡响……”
    他顿了顿，抬头的时候眼里似乎有了一丝光芒，轻声问道：“王爷何时知道的？”
    李阿猫直到这时才回过头来，脸上显而易见的哀伤看的宁长歌微微一愣，他的目光移向窗外不可知的远方，叹道：“一开始便知道……”
    “什么？！”
    “李阿猫一开始在你眼中本应该是个没钱没势没武功没地位的平凡小人，实在没必要执意跟我走，何况是在我故意逃走之后依然跟了上来……以你宁长歌的本事，便是独自闯荡江湖也是个人物，跟着我反而是累赘……”
    “就……这样？”
    “你在还不知道我离殇的身份的时候，对名剑山庄对我的态度丝毫不感到惊讶，说明一开始你以为他们知道我王爷的身份……你知道离殇的身份之后，不但不感到吃惊，反而竟然苦恼了一阵子，那时候便是在想怎么向你主子报告吧……”
    宁长歌微微苦笑起来：“不愧是人人称颂的九王爷，你说的都没错……只不过有一些偏差罢了……”
    “你说的偏差……是你根本没把我离殇的身份报出去吧……”
    宁长歌直到此时才真正惊愕起来，竟也顾不得那些许的礼节，一双眼睛紧盯着李阿猫：“你、你怎么知道？！”
    李阿猫轻笑，一双眸子打量着手里把玩的白玉扳指：“你以为我是谁？若是连这点情报系统都没有说什么要活下去？你若是报出去了，今天就不会再有宁长歌这个人了……”
    他这句话说的很轻松，却让宁长歌呼吸一滞，许久才苦笑一声，垂首不语。
    李阿猫看看他，转身背对着他，淡淡地道：“你走吧。”
    “你……赶我走？”
    “你本就是皇兄的人，跟着皇上自然比跟着我这样一个生命都得不到保障的王爷强得多……”
    宁长歌愣了愣，声音里却有了一些哽咽：“果然你还是不相信我……背叛过的人得不到原谅本就是应该……”
    李阿猫点点头道：“你若要这样想也未尝不可，走吧，你若不走，只有死路一条……”
    宁长歌一惊，低声唤了一句：“李阿猫……”
    李阿猫身形微微一震，却没有回头看他，便听他哀伤的声音接着道：“便是这几个月的情分都不顾了吗？”
    李阿猫转身，将手中的药丸放入嘴中，那张平凡的脸在光晕中渐渐模糊，便有一张风华绝代的容颜清晰起来，赵元熙朱唇轻启，凤眸里流动着不经意的慵懒雾气，语气淡然地仿佛没有了感情：“宁长歌，你最好搞清楚我是谁……”
    宁长歌呆愣许久，终于点点头，叩首沉声道：“属下失言，宁长歌告退……”
    直到他走了许久赵元熙仍久久伫立窗前，一直到一个浅绿衫子的身影优雅地闯入视线。
    离赵元熙的天字一号房不远的树间飘扬开一小段红色的丝缎，细看去才勉强捕捉到少女曼妙的身姿，风轻颜一张绝色的容颜上冷若冰霜，冷眼看完客栈里的闹剧，轻嗤一声：“天下男子皆绝情，我何苦还来污我眼睛……”
    她刚要纵身离开，却不料听到树下极清朗的男子声线，如山泉水一般清澈悦耳：“姑娘切勿以偏概全，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却不一定便是真的……”
    风轻颜吃了一惊，暗恨自己注意力全给了客栈里，竟一丝一毫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慌忙低下头去查看。
    有浅绿衫子的少年执扇立在树下，带了一身从容优雅，如莲一般淡然。
    风轻颜怔了怔，竟觉满心的烦乱都跟着少年浅淡的笑意飘散，皱了皱眉道：“你是谁？”
    少年微微一笑，眉宇间仿佛有着某些天高地远，声音沉静清澈，毫不张扬地淡淡道：“陶然。”
    陶然？
    风轻颜皱皱眉，似乎觉得这个名字颇为熟悉，却无论如何不记得自己何时见过他，半晌才放弃一般地转开话题，讽道：“以偏概全？你的意思是说你不绝情？（囧，我为毛觉得我琼瑶了= =）”
    陶然摇摇头，笑容并没有因她的讽刺而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仿佛不经意一般将折扇指向客栈里的男子，淡然道：“我说他……”
    风轻颜顺着他扇子指的方向看去，刚好看到赵元熙的侧脸，怔了一会儿，眸子里的讽刺便越发浓烈：“呵－－原来是给他做说客的！我倒是要听听，能在自己朋友面前摆架子赶人的人，是怎样不绝情的！”
    陶然垂首，微微叹了口气：“风轻颜，你若是喜欢他何以这般不了解他？”
    “什么？”
    “那你便告诉我，你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风轻颜顿了顿，忽然便又愤恨起来，“他！他那么会伪装，我又怎么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不管怎样伪装，心是无论如何不会改变的吧，你从未静下来认真看清他的心，怎么会了解他……”
    “他的心……”风轻颜不自觉把目光移到客栈的窗棂旁，心里划过些许迷惘。
    陶然点点头，淡淡道：“那么，你看到什么？”
    赵元熙恰在这时转过头来，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怅然若失，让风轻颜微微一愣，喃喃道：“无奈……”
    陶然点点头，道：“是无奈啊，就因为宁长歌是他的朋友，他才要赶他走，他是皇上的细作，若是袒护我们，皇上必定饶不了他……与其让他难做，倒不如让他什么都不知道……”
    陶然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因为赵元熙已经发现了他，脸上的怅然一闪而逝，瞬间转换成浓浓的笑意，陶然冲他招招手，垂首道：“他生在皇家，习惯了隐藏情绪，笑却不一定便是快乐的……陶然话至此，要走要留风姑娘请便……”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说完便挥扇踱开，仿佛莲花般浅淡优雅，让人躁郁的心也平静下来。
    风轻颜愣了愣，下决心一般咬咬唇，转身消失在苍茫大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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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元熙笑着拍拍陶然的肩，道：“你倒是来的及时，我刚把宁长歌打发走你便出现了……”
    陶然浅淡地笑笑：“一切不过在你掌握中，现在倒又怪起我来了……”
    赵元熙眼神闪烁，极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说的轻松，我哪能掌握你陶然公子的行踪，说起来我好不容易赶走风轻颜，你何必又来破坏……”
    陶然抬起头，极认真地道：“你了解风轻颜吗？”
    赵元熙闻言苦笑一声道：“自然了解，她若是恨了我，便永生永世不会再让我见到……”
    “那你何苦……”
    赵元熙微微仰起头，轻叹了一声：“我宁愿她永生不再见我，也不希望她卷到这件事情里来啊……”
    陶然轻轻一笑：“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你可否想过她的感受，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未来……”
    赵元熙叹息的动作停在一半，微微愣了愣，回头略显诧异调侃道：“说起来，以你陶然公子的品性，怎么会说出这般体贴的话儿来？”
    陶然有些怔愣，回神的时候脸颊微红，低了头轻咳道：“既然猜到了就莫要故意欺我……”
    赵元熙的笑容瞬间灿烂起来，对着门外笑道：“阿姊，来了作何要躲躲藏藏？！”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有月白华裳的女子盈盈走来，绝色容颜上显而易见的宠溺笑意，抬手戳戳自家弟弟的脑袋，笑道：“鬼灵精，这样也被你猜到……”
    赵元熙任由她修长的指甲戳在脑门上，一双凤眸盈满了波光敛艳的笑意，却故作难过地叹息道：“我们家然然聪明归聪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读圣贤书之人，这般通达的道理他自然想不到，若不是有美人从旁协助，何以会有如此突飞猛进啊……”
    一席话听得美人极为中意，刚准备表扬一下便听得他长叹一声：“只不过，美人的改妆技术还需加强啊……”
    扶曦看着自己一身装扮，未觉有丝毫异常，便诧异道：“什么？”
    赵元熙若有所思地看看陶然，叹道：“扮男装呢，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是混进军队……”
    “诶？”扶曦挑眉，奇道，“你怎知我混进军队，又怎知我伪装得不好？”
    “上次得宁去找得歆的时候你便在附近吧，他只说察觉到跟我气息很像的人，不是你又是谁？何况然然没有随军，还不是因为不见了你？！至于伪装很烂……你与扶苏向来交好，想必这换装术也强不到哪里去，连然然都能把你捉回来……”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地长吁短叹，陶然一副思空见惯的表情，倒也不与他计较，只坐在一旁浅浅地笑。倒是传闻中端庄优雅的长公主，拧了眉一副要干架的样子：“哎！臭小子，你那是什么表情？！本公主可比柳扶苏那小笨蛋聪明多了！要不是慕容得歆发现，陶然才逮不到本公主！”
    “……”
    陶然微微叹了口气，轻声提点道：“公主……注意形象……”
    赵元熙眼里盈着点点笑意，却轻咳了两声，正色道：“不管怎么样，阿姊，你最好早些回京……”
    扶曦自此才收敛起来，恢复一惯的优雅从容，凝神道：“怎么了，你也不让我跟着你们？”
    赵元熙看着陶然，后者清朗的容颜上有着相同的担忧，便故作轻松地笑道：“倒也没什么，不过是这件事参与的越少越好，不光你要回去，你还要把扶苏带回去……”
    扶曦脸上的不安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丝毫的缓和，却点了点头道：“让我走可以，你们可得保证能平安回来……”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看了陶然一眼，却发现他极欣赏地看着自己，愣了愣摸摸鼻子道：“怎么了？”
    陶然笑得极其淡雅，却毫不掩饰眸子里的赞赏，浅浅地道：“没什么，只不过长公主的通达倒是再次叫陶然佩服了……”
    扶曦双颊莫名沾染了红晕，低了头道：“我不是通达，我不问理由便同意回去只不过是相信自己的弟弟和……你……”
    陶然含着浅淡的笑意点点头，直看得赵元熙一阵猛咳，嚷嚷道：“哎呀呀，你们怎么这般客套，都要成一家人了……”
    他话音未落，便被一高一低两个声音打断：“赵元熙，你莫要胡说八道！”
    赵元熙瞪着眼看着他俩，长吁短叹了一阵，才复又正经道：“好了好了，阿姊，我去跟得宁说一下，必须让扶苏回去，就算她不想回也不能让她呆在这里，纵然得宁武功很好，却也不一定能护她周全……”
    “……”
    听到他这样说，扶曦才收敛了玩闹的心情，皱眉道：“好，我带她走，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