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华

17 只道此生应不悔


李阿猫叹了口气,左臂尚未愈合的鞭痕似乎又隐隐透出了血色,却不见他有任何行动,只是温柔地看向风轻颜。
    那一双眸子里沉寂的哀伤显而易见,却看不出少年丝毫的怨愤,包裹在雾气中如水的温柔,带着不容抗拒的执着,终究是化解了少女眉间的阴郁。
    风轻颜在看到那眸间的温柔的时候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猛然后退,摇着头不可置信地咬紧下唇,直到那红唇间渗出了血色,才喃喃道:“不可能的……怎么是你……不可能是你的……”
    李阿猫低头苦笑,笑容间苦涩得仿佛要挤出水来:“是谁又怎么样呢?十年前的事情,本来就没有人能说清楚,你当年喜欢的不管是离殇还是元熙,都没有意义不是吗?你如今喜欢的,便只有一个人……”
    风轻颜失魂落魄地看着他,许久才生硬地点点头,喘息着平静下来:“……对……没有意义了……我喜欢的……就只有赵元熙一个……”
    李阿猫垂首,看不出脸上的表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稀稀落落地漏下来,在那张并不出众的脸上明灭出醉人的色泽,睫毛下小片的阴影颤抖着形成哀伤的弧度,眸子里过重的水气似乎在伺机汹涌而出。
    一时相对无言。
    “世人笑我太癫狂,我笑世人看不穿…”
    (那什么,唐寅你为嘛是明朝人?!你不是应该是唐朝人吗?!害我不是小范围超纲,简直一个不小心跨了两个朝代~)
    有浑厚苍老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钻入耳朵,李阿猫一怔,闭了眼细细听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对着风轻颜轻轻道:“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脚尖轻点,说完的时候人已经在几丈之外,风轻颜皱了皱眉,纵起身形追上去。
    翠绿的枝叶似乎是要挤出水来,将枝头压得更加低矮沉重,仿佛还有晶莹的水滴顺着叶子的纹理慢慢汇聚到叶尖,伺机着想要坠落下来。
    有白发长者赤足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面前铺展开一个棋局,仿佛没有看到突然出现的李阿猫两人,自顾自地捋须摇首,击节而唱,清朗的容颜上有着某些笑看红尘的超然。
    林间的水气似乎更加充盈起来,这般环境下似乎本就应该有仙人出没,李阿猫眼神闪烁,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呆愣的风轻颜,慢慢踱到那棋局之前坐下。
    老者并未抬头,只是抚须而笑:“公子可有兴致与老夫博弈一局?”
    李阿猫皱了皱眉,低头去看那副棋局:那本是一副正在对弈的棋局,纵横间,黑棋显然已经处于下风。他轻轻一叹,右手执黑子,缓慢郑重地落下:“卒七进一”。
    老者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目光温和悲悯地看着他:“小子,你是在自寻死路……”
    李阿猫闭了闭眼,轻轻一笑:“弃卒保车……不是很正常……”
    那老者的目光越发悲悯起来,有意无意将视线扫过呆立一旁的风轻颜,仰首叹道:“谁是车谁又是卒,你可弄得明白?世人总是执着于事情表面,却不知一些东西,已经悄然而逝了……”
    李阿猫眼神闪烁,却又坚定地道:“该你走了……”
    “你……已然输了……”老人轻轻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将声音刻意压成一缕,送至李阿猫耳边,“小子,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吧……月上重华纵然就此消失,也没必要让你来操持……”
    李阿猫微微愣神之间,眼前白光一闪便不见了那老者的身影,他轻轻苦笑起来,对着那棋局喃喃道:“怎么……怎么不管我的事……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让我来插手……我……怎么能撒手不管……”
    他的眸间难掩的哀伤让风轻颜的心微微一恫,似乎触碰到了某一处的柔软,竟不由自主地上前拍拍他的肩道:“他……刚刚与你说什么……”
    李阿猫摇头,抬头对着她安慰地一笑:“没什么……轻颜,你已经确定了对吗?”
    风轻颜的表情变得怪异无比,眸间似乎也感染了李阿猫的雾气,心内的疼痛尖锐地叫人想要叫出声来,却只见她皱了眉,柔声道:“如你所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十年前的事,有谁能说的清楚……她喜欢上的只是一双眸子……一个眼神……吗……
    她其实并不十分清楚心里的悲哀到底是从何而来,也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不喜欢的人难过,只是……心里的执着早就已经认定了,那片柔软的区域……是只属于一个人的吧……
    纵然是看到相同的眸子流动着哀伤,也会不自觉地想要抱紧他……
    是……替身……吧……
    风轻颜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觉得很悲哀,不忍心再看到那双眸子里的深沉,轻柔地转移开话题:“你……要小心宁长歌……这个人,恐怕不简单……”
    李阿猫的睫毛颤了颤,笑容里满满的苦涩,顿了顿才道:“……我……相信他……”
    风轻颜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忽然意识到什么,抱了臂站在一边闭口不言。
    不多久就见宁长歌的身影呼啸着冲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似乎是很气愤:“呸,老子还以为武林大会多有意思,一群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打来打去,老子还不如回去睡觉!”
    李阿猫眼神微闪,道:“第一天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既然宁公子想看,不妨最后一日再去……那么……我们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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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大会第十日的时候,夜里下了一场大雨。
    李阿猫手中端着一盏茶,愣愣地立在窗前看雨,直到那盏茶不再蒸腾着热气,才微微叹了口气。
    慕容得宁原本抱着剑倚在床棱上闭目养神,听到这一声轻叹才睁开眼,一双黑亮无神的眸子没有聚焦点,侧耳听了听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问道:“怎么了?”
    李阿猫眼望着雨帘里撑着花伞缓步走着的娇小侍女,睫毛颤了颤道:“要入秋了……”
    “……”
    慕容得宁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微妙,却仍旧什么都没说,闭了眼靠在一边。
    外面的雨已经没有了夜间的凶猛,此时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虚弱无力地挣扎着,细密的雨丝轻盈地仿佛少女的笑颜,微风一吹就摇曳了整个视线。屋角飞檐的设计将汇聚的雨水化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怦然砸在绵延的水流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瞬间消失不见。
    李阿猫的目光闪了闪,撑着花伞的少女已然走到了廊下,看到李阿猫的时候温婉的一笑,轻轻俯身一揖,清脆的声线在雨声的洗礼中更显娇嫩:“李公子,我们庄主请您大堂一聚。”
    李阿猫回首看了看慕容得宁,见他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清冷样子,便对着那少女点了点头,随手拿过一把纸伞,跟着出了门去。
    他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般,不经意地问:“今日怎不见宁长歌和风轻颜?”
    那少女的脚步没有任何迟疑,却仍旧极为有礼地回头笑了笑,垂首道:“宁公子与风姑娘一早便到了大堂……”
    李阿猫下意识地抬头想要看看日头,却只看到了纸伞边缘坠下的水帘,笑了笑问道:“那……慕容……呃,我是说,神弈公子,不用去吗?”
    少女这才停了步子,回头诧异地看着李阿猫:“公子莫非不知道这神弈公子是假的?”
    “……”
    李阿猫咋了咋舌,有些汗颜:他自然知道慕容得宁不是神弈,只是……这名剑山庄搞什么鬼……这种级别的秘密竟然连个小丫头都知道?
    那少女看了看他的表情,了然地笑了笑,扬了扬眉道:“公子可不要小看了奴婢,这名剑山庄的事还没有一件奴婢不知道的……只是公子是我们老爷的贵客,这种事情老爷自然不会瞒了公子,是奴婢多言了……”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娇笑道:“扶苏姑娘早起的时候出了山庄,说是闷得慌要出去走走,慕容公子怕是在等她的,老爷说慕容公子想要去的时候自然会去,还是随他的意吧……”
    李阿猫点点头,仔细地看着她的表情,忽然不经意地问道:“你叫什么?”
    那女子轻轻笑了笑,抬袖掩面,似是极为娇羞:“公子怎么刚见面就问人家的名字……奴婢……墨香……”
    李阿猫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笑道:“那么,请墨香姑娘带路,莫要叫庄主等急了才是……”
    轻盈的雨丝在少女娇笑间落在倾斜的伞面上,李阿猫眸中的笑意越发深厚起来,直看得少女微微红了脸颊,转身缓步走开:“既然如此,公子请跟墨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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