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侍寝

第三十九章
    秋酝，是殷国非常热闹的节日，每到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张灯结彩，街上商铺食肆更是人潮涌动，年轻男女携手出游，在飘满红莲的护城河里放花灯，花灯里放着一张纸，纸上写下心底的愿望，若是有缘，自会有一番际遇。
    我知道，师父向来不信这些东西，可为了我，他还是笑吟吟地拿来了三盏河灯，随后摸了摸包子的脑袋，说：“包子若是有什么心愿，便写下，然后放到河里。”
    今日的包子与往日有些不同，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可眼底，却是无比透亮。他抬头看了我和师父一眼，便抿着嘴，点了点，随后，抱着自己手中的白色河灯，特意跑到另一边。
    “噗，包子害羞了，竟然还特意避开我们。”窝在师父的怀里，我好笑地摇了摇头。师父也是呵呵直笑，捏了捏我的鼻子道：“白包子很像你，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想起小时候在师父面前的窘样，我老脸一红，连忙道：“哪有光像我，包子那么聪明又懂事，是像师父你才对，你们父子俩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得意地“哼哼”，哪知道背后的身体却在一瞬间僵住，幽幽的，散发着些许的寒意。“师父，你怎么了？”我转过身，看见师父的脸上有着一闪而逝的落寞，心口不由得微微发疼。但是很快，师父便又像是从前一样，轻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师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师父只是个普通人，会有自己的念想，会有自己的执着，会有自己，不想放开的……”
    心里怔怔的有些发闷，在我的印象里，师父从来都是温和淡然的，什么时候又出现过这样的表情，执念和人吗？
    “若是不想放的，就不要放了，一辈子，天长地久……”
    淡褐色的眼眸深处，陡然间绽出亮丽的光彩，师父牵起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点，像是誓言一般道：“那就不放，说什么也不放……”
    许是我的多疑在作祟，我总觉得师父近来越发的不安，像是在担心什么的样子。可正当我开口要问，师父就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一样，轻抚着我的脸颊道：“先放河灯吧……”
    “好……”脱口而出的话语将心里那些奇怪的想法打断，我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去纠缠心里若有似无的东西。
    “师父，你写了什么愿望？”
    “素素不是说，愿望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否则就不灵验了吗？”
    好吧，虽然很想知道师父河灯上的愿望是不是和我一样，但……哎……
    种满了红莲的护城河，夹杂着白色的河灯，美得如梦如幻，包子向来是一副小大人的摸样，眼睛怔怔地望着前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
    倒是我，放完了河灯就忘了刚才小小的伤感，和师父两个人十指相扣，像是个孩子似的对他撒娇，耍赖。
    “师父，我想吃冰糖葫芦。”
    “好……”
    “师父，我要吃桂花糖藕。”
    “好……”
    “师父，那边那个捏泥人的真有意思，我们去捏个孙悟空吧。”
    “好……”
    无论我提什么要求，师父总是笑着点头说好，而包子则是抬头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苦大仇深地摇了摇头。
    “小孩子就要笑嘻嘻的，包子不要老是摇头叹气，像是个小老头似的，多不招小姑娘喜欢，来，吃不吃糖葫芦？”我将师父刚才买的冰糖葫芦伸到包子的的面前，讨好地晃了晃。
    哪知道小家伙却是不领情，“我不喜欢吃甜的，娘亲你自己吃就好。”
    “那，包子想吃什么，娘亲让师父给你买，难得出来一次，笑一个嘛。”我趁机捏了捏包子的脸，看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表情渐渐消失，转而露出些许的红晕，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愉悦。
    “娘亲……”包子唤了我一声，漆黑的瞳孔里写满了无奈，师父站在旁边，微微一笑，随后宠溺地揉了揉包子的头顶，“你娘亲说的对，难得出来一次，包子就不要拘谨了。想要吃什么，想要看什么，爹和娘亲都会带着你。”
    包子虽然爱黏着我，可从小就极听师父的话，如今见他也这么说，立刻点了点头，只是，这孩子性子就是冷，真要让他像我这般仰头哈哈大笑，估摸着是比登天还难，我也就不再勉强他，左手拉着师父，右手带着包子，继续在游览阔别五年的热闹。
    忽然，眼角略过一道五花十色的光，我停下步子，定睛一看，原来是卖面具的，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看上去倒像是神话里的人物。
    “夫人，要不要买一个，这面具可是特意去庙里头受过香火祭拜的，不仅好看，还特有灵性，带着能防妖邪。”摊主见我们三人停下，立马满脸笑容地介绍着。
    “嗯……”我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个白色的鬼怪面具比划了一下，“就这个吧，师父你说好不好？”
    “你喜欢就好……”师父微微一笑，随后对着包子道：“包子有喜欢的吗？爹替你拿。”
    只见小家伙的眼神不停流转，最终落在了一个长着黑角白牙的面具上，随后伸出手，道：“那个。”
    难得见我们家包子有喜欢的东西，师父脸上的笑容特别开心，随后拿起那个面具，戴在了包子的脸上，只是包子还太小，面具终究还是略微大了些，不过看着他小小的一个人，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还真是逗趣。
    “我们家包子越来越可爱了。”我忍不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看不清面具下他的脸，可猜也能猜出包子定是脸色发红，害羞的紧。
    “素素，来……”师父拿起我选中的那个面具，轻柔地替我带上，笑道：“还真是一副鬼怪的摸样。”
    听他这么说，我特意伸出手，张牙舞爪，不仅把师父给逗笑了，就连包子都忍不住“噗”了一声。
    “好了，我们再去逛逛吧，过一会儿就回去吧。”师父把银子递给摊主后，拉着我的手道。
    “嗯……今夜也逛了许久了，有些累了呢……”虽然不想就这样回去，但为了避免师父他不高兴，我立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本就热闹非凡的集市忽然一片锣鼓喧天，人也瞬间多了起来，街道的中央被让出一条道，好几个壮汉抬着大红色的轿子不停地上下摇摆，延绵不断，乍一看，零零总总也该有个十几顶。
    我知道，这是秋韵节的传统，大汉抬轿子，通过不停地摇摆将灾难和霉运统统驱散，期待秋日丰收和冬日瑞雪丰年。
    只是，以前只是听别人提到过，如今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倒还真是另一番味道，声音越来越大，人群也越来越多，集中起来，全部往旁边涌来。
    忽然，我被什么人撞了一下，整个人与师父分开，而这时，四散的人群越发汹涌的超旁边移动，我不断地朝师父的方向走去，可每一次都被人群冲散。
    “师父……包子，听得到吗？”我大声地叫喊，耳畔回旋的却是阵阵的铜锣声和百姓们欣喜的叫喊。
    无可奈何，我只能顺着人流慢慢地向前走去，师父毕竟武功高强，包子由他护着，倒也是安全得很，到时等人散了再去找他们，想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想到这里，我便松了口气，顺势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着，终于，在来到护城河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他负着手，正对着一池红莲映衬下，暗影浮动的白色河灯。
    一刹那，胸口像是被重物狠狠砸中，没来由的冒出一股剜心般的疼痛，身上的血液也跟凝固了似的，动也动不了，而更莫名的就是眼中猝不及防的眼泪。
    五年来，我几乎是只有在梦中才会落泪，如今，却那样来势汹涌的破眶而出，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
    喉咙有些发酸，身子有些发麻，我缓缓地朝这个身影靠近，觉得他与梦中的图景微微有些重合，一样的清冷，一样的孤傲。只是眼前的这个，却更多的带着伤感。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魔障，怎么会这样对着一个背影流泪，幸好有面具挡着，否则还真是太丢人了。
    可为什么，步子却是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直到停在他的身旁，他长得很英俊，只是五官硬朗，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发现了我的到来，他转过身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忡，就连身子也有些踉跄，但很快，便收起了这种明显的情绪，对着我淡淡地点了点头。
    “要放河灯吗？若是传达给河神，愿望就会实现。”心底忽然冒出了另一个自己，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做着自己不会做的事。
    那个男人听了我的话，忽然苦涩一笑，随后扯动嘴角，满是自嘲，“就算我放一百盏河灯，我的愿望都不会实现。她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看着他脸上绝望悲戚的眼神，胸口忽然一滞，我想伸出手，抚摸他眼底的悲伤，可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她是谁？为什么要离开？”
    “她是我的妻……而我，却从未对她好过，她走了，就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意和我见。”那个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底微微有些发红。
    好想冲上去抱住他，我被自己心底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往后退了几步，脑袋里嗡嗡作响，甚至有些发痛。
    “娘亲……娘亲，终于找到你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而稚嫩的嗓音，隐隐透露着些许的焦急，我转过头，发现灯火阑珊下，师父一身白衣银发，单手牵着包子，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叹了口气道：“素素，真是让我和包子好找，来，我们回去吧。”
    师父朝我伸出手，脸上皆是宠溺的笑，而我的脚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出去，而就在这时，胳膊忽然被人用力地拽住，由于动作太快，脸上的鬼怪面具猝不及防地落下，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素素……”眼前的男人眼底一片猩红，像是头发了疯的困兽，他的手很用力，像是要把我掐断了一样，而声音更是无比沙哑。
    我求助地看着师父，却发现他的脸一阵苍白，过了半响，他颤抖着微微一笑，随后对着我道：“素素，过来，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