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落梦初醒

��八）
    从超市出来时，外面已经下起磅礴大雨，仰头望天，灰蒙蒙的雨源触不到尽头，大颗大颗的雨粒倾泻而下，像排练好的利剑，直直坠向大地，有序的，来势汹汹的，伴随而来的还有无尽莫名的恐惧。巨大的不安彷佛随时要将人吞噬，华灯初上的街头了无人影，只有热闹又孤单的路灯和天外来客做伴，谱出悲伤壮观的雨景图。偶尔有汽车冒雨驶过，像无方向感的苍蝇急速蹿过，在后面溅起一路污水。迷蒙的雨帘严重影响视线的透明度，将眼前的一切营造成懒散的、烦躁的、模糊的幻境，告诉人们这座城市已经趁着雨夜入睡。
    被这样毫无预兆的大雨逮了个措手不及。站在超市大门外，偶尔有雨点斜飘进来，夹带着丝丝凉意，冻得女生阵阵颤抖。颜洛扯扯裤腿想要抖落黏在上面的水珠，看到越来越潮的布料最终叹了口气宣告放弃。
    察觉到旁边女生的异常，赫今一将搭在手腕的校服披在她身上，身后超市已被挤了个水泄不通，根本无法再回身。旁边有家装潢不错的书店，因着下雨天的缘故显得异常冷清。
    赫今一用校服遮住女生的脑袋，半搂着她快速冲进旁边店里。
    店主显然受到阴雨天气的感染，见窜进店里的客人也没有了往日的热情，耷拉着的脑袋微微抬起懒懒瞥了两人一眼便又径自低下头继续看着无聊的肥皂剧。
    书架上的书籍分门别类码得很整齐，文学小说、天文地理、考古探究等等，应有尽有。逛了一圈，颜洛在角落一处停下脚步，踮起脚尖却还是够不到那本想要的书。无奈只好小声唤了另一侧的男生。赫今一放下手中的书本绕走过去，扬手拿下女生望而不得的《宇宙探秘》，随手翻了两页，着实被里面清晰五彩的星际图像吸引。
    “你喜欢研究星象？”递给女生书的同时扔出一个问句，“我的印象里，女生喜欢星座八卦的要多一些。”
    “我也迷的。只不过没有那么疯狂而已。”
    “对了，说起来你是什么星座的？”
    “你喜欢研究八卦星座？”女生从书里抬头，眼里藏着一丝狡黠的笑，“我的印象里，男生喜欢游戏篮球的多一些。”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男生失语，女生都是不好惹的。
    铃声响地有些突兀，像一曲流畅的乐曲中途突然搅帯发出刺耳尖音，打破了店里原有的平静。连前台的老板都受到刺激向这里投了不悦的一瞥。
    闪烁的屏幕上显示着熟悉的字样，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很快，熟悉的黑色加长轿车停在雨幕中，车上下来一个高挺的男人，撑着一把黑伞出现在店门口。颜洛抱了一叠书走出去，趁男人结账的时候回头问赫今一，“你说一个人的欢喜悲伤和无穷的宇宙万物相比是不是微不足道？”
    （九）
    肯定是这样的。
    不然为何我只有在看着那黑洞洞的一片才会倍感心安呢？
    因为那个时候我根本就无暇顾及自己的那些小痛小痒。
    在空无一人的、阴沉、黑暗的宇宙世界里，我连自己都找不到，又怎么知道那时的自己是喜是悲？
    （十）
    漫长假期回来之后又忙着筹备校运会和期中考试，尽管很多人玩野的心思还未收回，晚上自习出勤率却依然高达80%。第一节自习习惯性地互相交流一下假期趣事。玩得要好的同学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聊开，教室一片沸腾，空气里充斥着或是得意或是羡慕的爽朗笑声和叹气声。
    抽屉里手机震动起来，闪烁的蓝光将整个幽暗空间映衬地亦明亦暗。屏幕上显示着“夜光学姐来电，是否接听”。是社团联合会打来告知开会的。
    和一旁话聊投入的蓝全艺简单交代了几声，告知她开完会自己径直回宿舍，颜洛收拾好桌面便拿了外套赶去学工楼。
    社联是和校学生会平级的学生组织，下面分管着河之洲文学社团、网球协会、心理健康协会等各种二级社团部门。在学校影响力很大，很多活动都由社联策划、举办。有时也会和其他单位合作，比如这次的募捐活动。
    开会主要讨论的是关于一次为孤儿献爱心的大型募捐活动。事件缘由是市孤儿院课外书籍极为贫乏，对外求助后北京某基金会愿意免费资助30万元人民币的图书，但不负责图书的管理费、书架费用以及运输费用。孤儿院资金紧张，几经周折便将任务分派到了社会爱心组织和一些学校。圣新中学的志愿者协会便在这些名单之列。
    由于这次活动意义重大，为了最大程度的筹集资金，学校领导和相关学生干部经过讨论决定这次活动由学校几个权利部门联合开展。因而这次活动举办方主要包括校学生会、社联和志愿者协会。
    学工楼布局有些诡异，是颜洛最怕的对称结构。尽管两年来出现在这栋楼的次数不下百次，颜洛却依然无法准确摸索到目的地。等推开门时会议已经开始。
    铁门吱呀发出的声响显然打断了会议进程，一群人都抬头望向发生源。夜光笑着向颜洛招手示意她过去。正在对活动做简要介绍的新堂明待她坐好后继续了话题。思路接通，所有人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重点。
    “你又迷路了？就说要给你安装一台导航仪嘛。”一旁的夜光小声打趣道，“早知道就应该过去等你的。你刚才错过了好戏哦。”
    “什么好戏？”颜洛打开记录本放在桌上，凑近夜光问道。
    夜光伸手指指对面45角的位置，“看到那位帅哥没？彗不知道从哪里骗来的，今天刚加入学生会。”
    颜洛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刚好和把目光投向这边的人对上。男生嘴角噙着笑意，仍然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张嘴说了句什么，从嘴型变幻来猜测，翻译出来应该是“代表好啊。”
    难怪在教室里没有看见他。
    讨论最终决定募捐活动和校运会同期，刚好是三天。这样一来是让举办方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前期的宣传活动，二来运动会期间全校师生时间也相对宽裕。
    散会后夜光本想陪颜洛一起走，见被自己冠名为“新人帅哥”的男生和颜洛明显很熟的实况便打消了此番念头，冲颜洛神秘的挤挤眼最终将她放行。出门前颜洛冲一旁的轩辕彗求解，换来男生无奈的一笑，接着补上一句“光最近八卦看多了。”彷佛明白了一些，颜洛回笑，刚踏出门却听得男生再次补上一句，“不过真的像是那么回事啊。”话显然是对后面跟着出来的赫今一说的，换来当事人玩笑的一拳。
    走廊的声控灯不知何时出了故障，还没的来修理。只能就着远处微弱的光线勉强行走。或是太暗的缘故，本来宽敞的楼栋便拥挤了起来，颜洛常常会踢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障碍物。
    最终在第五次踢倒放在办公室门外的垃圾篓时男生忍不住出声，“你再这样走下去估计明天这里要怨声载道了。很明显你这是在给值日生增加负担。”
    听到男生的调侃颜洛禁不住耳根微红了一下，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脱离墙壁走在楼道正中央。为了不让男生继续抓着话题深究，女生只好扯了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学校了呢。”
    很显然，男生没有要配合她另择它话的意思，依然就着她的现状问，“你这是要摸着墙壁走到尽头再重新折过来下楼么？”
    颜洛回头看看左侧，果然已经错过了下楼的台阶。
    下到三楼，光线明显比刚才好许多。橘黄色灯光投射出两个互相交错的阴影，因着地形而无法延伸，最终委委屈屈地折映在印记斑斓的墙壁上。
    （十一）
    鉴于校运会后面紧跟着期中考试，很多人为了在期中考试上拿下好成绩都不太愿意参加。现在又□□了募捐活动，人员的紧缺程度便显而易见。颜洛几乎调动了班上所有能够调动的人力，校运会前期的报名、后勤人员分配等工作都移交给了副班长何在倾和体育委员陈敏航。自己则完全投入在募捐活动的前期策划组织和宣传上。
    由于必须先做好预算活动的开支才有方向性，颜洛不得不在放学后利用用餐时间留在教室研究开销项目。
    教室空荡荡的，让女生有种孤家寡人的错觉。
    “代表你还真是呕心沥血兢兢业业哪。为了这份策划案都废寝忘食了？”吃过饭回来的赫今一扯过颜洛正在盯着愣神的策划书，看了看放回桌上，拉开凳子在自己位置上坐下，“你不要吃饭么？还是已经吃过了？”
    颜洛站起来跺了跺脚，伸着懒腰活动筋骨，“全艺去帮我带炒年糕了。”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不自觉地摸了摸快要唱空城计的肚子，嘟了嘴嚷着，“不过去了也挺久的，再不回来就见不到活的我了。”
    赫今一从抽屉里摸出早上没来得及吃的面包递过去，又朝蓝全艺地位置扬扬下巴，心领神会的颜洛拆着面包包装听话地挪过去，将自己的位置空给他，见他拿着策划案饶有兴趣地看，咬了一口面包说道，“你帮忙看看还有哪些开支可以省掉的。我想来想去也只减掉了纸笔和便签卡片的费用。展板……”被面包噎了一下，赫今一侧头看着她用力捶胸顿足的滑稽模样，失笑地从自己桌上拿了矿泉水旋开瓶盖递过去，帮她拍着背理顺气，“你还是专心吃东西，能力有限还想一心二用。”
    是略带责备和嘲笑的语气，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柔和。
    “就吃上了？”蓝全艺提着饭盒出现，看到自己座位上坐着专心啃面包的颜洛，一旁是在纸上认真勾画的赫今一，有一刻的错愕，愣站了一会儿又笑着问，“那小洛是吃年糕还是继续啃干巴巴的面包？”说着扬了扬手上的白色饭盒。
    注意到蓝全艺站在一旁不动的赫今一反应过来，接过她手上的年糕递给左侧早就扔下面包对着美食摩拳擦掌的女生，朝自己的座位努努嘴，“全艺先到我位置上坐一会儿吧，我帮她把这个弄完。”
    蓝全艺无异议，征得男生的同意后在他抽屉里随手抽了一本杂志翻起来。
    三个人各自个专其事，相对无言。
    在颜洛放下筷子的同时被划到面目全非的策划也刚好推了过来。起初还超过1000的预算现在连200都不到，只剩下一些印刷、海报和展板的开销。
    “租用主教学楼和主要路口的滚动屏幕都不需要钱么？还有那些音响设备怎么办？”颜洛看着被划上斜红线的项目，甚至连食堂的借用电费都被划去了。
    “那些可以跟校方商量，让他们友情赞助一下。反正这次活动学校也是重视支持的，他们应该会愿意。”赫今一一边回答一边转动着刚刚用过的笔，不料被颜洛一拍，原本迅速旋转的水笔只好被迫停止圆周运动委屈地摔到桌面，旁边的始作俑者一副小人得志的奸笑表情，“认真回答问题，技术有限还想一心二用。”
    赫今一捡起笔哭笑不得，突然想起有余账未算，又恨恨地道，“话说找广播站站长的活本来不需要我做的吧。看看你干的好事，因为你一席话我又闹出一大串负面绯闻。”
    “你的桃色新闻会少么？也不差这一件嘛。”颜洛收起饭盒站起身，赫今一跟着站起来给她让道，走向后面丢垃圾之前颜洛还不忘冲着安静看杂志的蓝全艺讨认可，“全艺你说是吧？”
    “……呃，我没怎么在意你们在谈什么啊。”蓝全艺露出些尴尬之色，胡乱点了点头。见男生起身便也站起来给他让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