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焰剑话

28 第二十七章 花灯寄意相思地


根据符书上的指示,下一道灵符收在向南五百里的圆觉县,不过鉴于明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几人决定在此多逗留一日,过完节再行启程。
    次日夜半,如逝川上河灯点点,人们扶老携幼来到岸边放灯,超度亡灵。
    川流静谧,仿佛也在为亡者默哀。
    岸边男子点燃莲灯的芯焰,静望苍白的灯火随水而逝,眼中渐渐漫上一抹哀叹。
    诸葛荒走来,俯身坐在风之中身旁,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不禁问道:“我听说放这些河灯可以为死去的亲人引路,助他们早登极乐,风大哥是在想念你妹妹之华吧?”
    风之中缓缓点头,“之华从小就很乖巧,我们都很疼爱于她,父母临终之时千叮万嘱叫我好生照顾妹妹,可想不到,她还是先我一步而去……或许不该怪罗家,要怪只能怪她不该爱上那个兰玺白。”
    诸葛荒笑笑道:“我倒觉得他们两人就算死也不肯叫别人拆散,这份感情很伟大!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敢作敢为,比如某个霸占人家家产,只为了让人家记住自己的人。”
    风之中苦笑道:“你是在可怜这个人吧?”
    诸葛荒叹道:“不只可怜,而且可悲……你就打算一辈子这么等下去了么?如果罗师姐心里根本没有你,一辈子也不回来,那又当如何是好?”
    “那便只有期待来生我与她能结成良缘。”风之中坦然道,“纵使她只当我是个恶人,或者她终究会将我忘怀,可我心中便只有她一人,终此一生,除了守在此处,不会再作他想。”
    诸葛荒叹服有余,却也很是诧异,“女孩子嘛,还不都是一样的?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风之中笑道:“阿荒还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子吧?”
    “啊?”诸葛荒猛然被问住,想了想,“嘿嘿”一笑道,“要说喜欢的话,每个女孩子我都很喜欢呐,像久儿、欧阳姑娘、上官姑娘……”
    “难怪,难怪……如今与你也解释不通,等你有了真正的心上人以后,自然明白我为什么会‘一棵树上吊死’。”风之中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诸葛荒见他笑得开怀,便放下心来。放眼望去,川流弯折处的灯影甚是稠密,忙说道:“走吧,我们过去那边瞧瞧,阿野和欧阳姑娘他们一定都在!”
    “不了,你自去吧。”风之中伸手拍在诸葛荒肩头,“不过别去太久,我这就回山庄为你们摆酒饯行,可不许爽约。”
    诸葛荒喜道:“那好啊,我这就去叫阿野他们来!”
    ……
    沿着河岸奔去,果不其然,在河灯最为密集处,欧阳丽、公孙野等人都在。
    另有几个青年男女与几人围坐在一起,手中不停忙碌着,折叠莲状河灯。
    “呦!做得好快呢,这就成形了!”欧阳丽看着身旁一个少年手里的河灯,不禁赞叹。
    少年腼腆一笑。
    欧阳丽问:“这是要祭奠谁呢?”
    “我娘亲。”少年答道。
    几人神色俱是一黯。
    少年见了,不禁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欧阳丽叹道:“你让我们都想到了自己的娘亲……我们都是从小便失去娘亲之人,连她们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她说着,心里边不觉在想,“娘……如果您还在世,会疼爱我这个女儿吗?还是像爹爹和所有人一样,把全部心思都花在菱儿身上……娘……我未曾谋面的娘亲,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少年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今天是盂兰盆节啊,是传说中目连救母的日子,来祭奠逝去的母亲最是应景。我这就多做几盏河灯,送你们每人一盏,尽管你们没见过娘亲的样子,却也是一份难得的孝心,她们的灵魂一定会感应到的!”
    “那就多谢你了,小兄弟!”欧阳丽嫣然一笑。
    少年将刚做好的河灯托在手里,左看右看,却觉得不甚满意,摇头道:“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欧阳丽道:“当然喽,还没点上蜡烛嘛,烛光燃起来那才好看!”
    “不是……”少年复而摇头。
    另一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笑吟吟道:“哥哥呀,你忘记娘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了吧,所以才觉得少点儿什么,对不对?”
    经妹妹提醒,那少年登时眼前一亮,“哎呦!瞧我这脑子!”说着拿起地上的画笔,却提笔而踌躇了起来。
    独孤久不禁问道:“你是想在河灯上画点什么吗?怎么又不动了?”
    少年道:“娘亲生前最喜欢放纸鸢,要是能在河灯上画只纸鸢寄到彼岸,娘亲见了一定开怀。只是……”
    “只是什么?”欧阳丽问道。
    少年一叹:“只是娘亲生前对一切都要求完美,我这几笔画上去……画得难看,她看了一定不高兴……”
    少年抬眼看向众人,道:“在座各位,有没有精通书画的?劳烦帮我在河灯上画只纸鸢,感激不尽啊!”
    众人一怔,继而苦笑。
    公孙野道:“既然是你的娘亲,理应由你兄妹二人执笔才显出孝心,别人画来是何道理?”
    少年唉声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娘亲她待人接物都是宁缺毋滥的,只怕她看到我的手笔又说我糊弄敷衍她。她在世时就常常生我的气,她走了我总不能再给她添堵了是不是?”
    诸葛荒在众人身后忽然探出身来,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不过就是画只风筝,风筝我小时候经常玩,你把笔给我,我帮你画!”
    那少年看他莽莽撞撞的样子,有些不大放心。
    欧阳丽笑道:“你少来啦!也不怕糟蹋了人家一片孝心。”
    诸葛荒坐下,拾起一张油纸道:“我先在纸上画给你们看。小时候跟村里的孩子,在各家各户的后墙上画画,就数我画得最好看了!”
    “你怎知你画得最好?”欧阳丽问。
    “一想便知。”诸葛荒得意道,“大人们看到那些画,都把其余孩子抓回去暴打一顿,指着他们画的东西说糟蹋了好好一面墙,只有我画的从来没被人指责过。”
    欧阳丽转眼想了一下,笑道:“我看啊,是他们根本没看到你画的是什么,都当成墙壁上原有的灰尘了吧!”
    众人一听,异口同声哈哈大笑起来。
    诸葛荒大吃一惊,“是这样?怪不得我叫他们看我的画,他们没一个人理睬……”
    听他自己恍然大悟似的说着,众人笑声更欢。
    那少年道:“哈!哈哈!那我可不敢叫你代笔了,不然娘亲一准儿气活过来,回来揍我一顿!”
    诸葛荒苦笑,看看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到公孙野身上,道:“那就烦请公子阿野代为执笔了,世家公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这个我知道。”
    公孙野也不推脱,接过少年手中的笔,笑道:“自当从命。”
    诸葛荒捡起一盒颜料,想要为公孙野调色,却怎知盒盖怎么扭都扭不开。
    上官红正想点燃手中的莲花河灯,放出为亡母超度,猛然间只觉眼前一黑,不知名的物体劈头盖脸溅了过来。她低呼一声,随即听到诸葛荒更大声的惊呼。
    “啊啊啊!上官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连忙扔下手里好不容易拧开的颜料盒,张皇道。
    上官红抹了下脸颊,手上有颜料清晰可辨,霎时又羞又怒,瞪着诸葛荒火冒三丈。
    众人都盯着上官红的怒目不敢做声,岂料那少年的妹妹忽而爆发出一阵大笑,童言无忌道:“哇哈哈哈!□□脸!快看啊,一下子画成个□□脸!这位哥哥真厉害呐!”
    上官红顿觉无地自容,诸葛荒只觉背心冒出一片冷汗,这下可把上官姑娘给得罪了……
    上官红“腾”地起身,咬着牙,胸中赌气,掉头向河边奔去。
    诸葛荒忙跳起来喊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呀,你别生气呀!”
    独孤久劝道:“快追过去好好道个歉吧,我们都知道荒哥哥是不小心的,上官姑娘会原谅你。”
    欧阳丽却叹道:“我看还是不要过去了,她那么要强又爱面子的人,让你弄得当众出了丑,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过去一准儿被揍扁了!”
    诸葛荒把心一横,“唉,死就死吧!”说着一溜烟奔了出去。
    欧阳丽苦笑着摇摇头,“有这个活宝在啊,真是一刻都不得安生。”
    公孙野却在此时已经将那少年的河灯画好,荷花面上小小的纸鸢精美生动。少年观之大喜,连连道谢。
    公孙野淡淡一笑,将河灯交回,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少男少女们纷纷将做好的灯盏点燃,一齐置于波平如镜的河面,河流缓缓挪移了脚步,带着无数对亡者深沉的思念,流向彼端天国。
    欧阳丽也拿着做好的河灯,对公孙野道:“给菱儿寄一盏吧,她一定能收到。”
    二人相望,欧阳丽双眸清澈如水,光耀晶莹。
    公孙野感到瞬息的恍惚,竟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道:“菱儿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们走远一点。”说罢起步向河中浮桥方向而去。
    浮桥之上,一群手提供果的孩童奔跑而过,踩踏得桥面悠悠摇摆。欧阳丽重心不稳,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而公孙野及时将她揽住。
    近在咫尺的对视,灯影婆娑,如梦如幻。
    ……
    诸葛荒跟着上官红的脚步,追到河边。
    上官红俯身掬起一捧河水,清洗容颜,听到诸葛荒的脚步声,立时断喝道:“别过来!”
    诸葛荒定住脚步,讷讷道:“我是来道歉的,刚才一时失手波及到了姑娘,不是有意的,真对不起!”
    “行了!”上官红对着河中自己的影子,狠狠擂了一拳,水花四溅,“……我没怪你,你走吧,不要理我。”
    诸葛荒一怔,顾不得她阻止,走过去道:“风大哥在山庄为我们摆酒饯行,一起回去吃饭吧。”
    上官红洗净脸上的颜料,起身道:“我想一个人呆着,你不用管我,走吧。”
    诸葛荒见到她被水沾湿的头巾,忽而道:“为什么不摘下头巾?都湿了,况且天气这么热,你怎么总要围着这块头巾呢?”
    上官红捏紧拳头,蹙眉喝道:“我都说了不要你管!你还在这罗里吧嗦的做什么?走开!”
    “哦!我想起来了!”诸葛荒脑中一闪,回忆起那次他不小心将上官红的头巾扯下,还挨了她一巴掌,不禁问道,“你怎么会有一头白发?难道你成天围着头巾就是为了遮掩白发?”
    “你……你给我闭嘴!”上官红一拳冲出打在诸葛荒胸口,怒道,“再说一个字,我废了你!”
    诸葛荒被打得退后一步,却继续道:“你是觉得别人见到你一头白发,会指指点点,你羞于见人,所以才遮遮掩掩不肯摘下头巾。可是你这样为别人的眼光而活,不是很累吗?白发又能怎样?饭还是照样吃,日子还是照样过,你自己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哪里还有烦恼?”
    上官红垂下眼眸,冷笑一声,“你说得倒轻松,这种未老先衰的样子又没有出现在你身上,你当然无所谓!”
    诸葛荒想着白发,不解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上官红道:“三年前头发便开始一天天变白,我派人四处寻医问药,却没人治得了……其实根本不是病,是命中注定的劫难,在我看到那张灵符出现‘老’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诸葛荒一怔,惊道:“莫非真是对应的!第一张生符在公输云那里,他从小就瞎了眼睛,便是‘生苦’,到你这里是‘老苦’,后来的罗师姐是‘病苦’,那么接下来……”他目光一聚,不禁忧虑道,“是……死苦!”
    “死……”如此一说,上官红也感到接下来的事情会愈发的棘手。
    诸葛荒上前一步,道:“你还是把头巾摘下吧,没人会笑话你,就算有也只管当耳旁风。”
    上官红不屑道:“谁像你一样没心没肺!”
    “你难道打算一辈子蒙着头做人?反正我都看到了,也不怕让所有人知道。”
    上官红依旧不为所动,却被诸葛荒逼到岸边闪身不开。
    这时远处传来独孤久的声音:“荒哥哥,上官姑娘,我们是时候回山庄去了,快走吧!”
    诸葛荒转身回道:“这就走了。”
    话音才落,只觉上官红在他背后猛力一拽,他整个身子便“忽悠”飞了出去,“噗通”摔进水里。
    “哇呀!”呛了一大口水,他扑腾上来,指着上官红气道,“你干嘛偷袭我!”
    独孤久不明情况,奔到水边看看上官红,好生诧异,俯身伸手去拉诸葛荒。
    上官红却道:“谁叫你逼我?就算你说得有理,也还轮不到你这小子对我指手画脚,小施惩戒,叫你下次再敢对我不敬!”说着拉起独孤久道,“不用理他,我们回去。”
    独孤久无奈,硬是被上官红拖着,一步一回头不忍地离去。
    只剩诸葛荒一人在水里翻江倒海,满腹委屈,徒呼奈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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