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

第21章


真实的桃花源应在北方的弘
或上洛,而不在南方的武陵。桃花源居人先世所避之
秦应为符秦,而非赢秦。《桃花源记》记实的部分乃依
据义熙十三年春夏间刘裕率师人关时,戴延之等所见
所闻的材料写成,《桃花源记》寓意的部分乃牵连混合
刘瞵之人衡山采药故事,并点缀以"不知有汉,无论魏 晋"等语写成。今试证之。
东晋末年戴祚(字延之)从刘裕人关灭后秦,著
《西征记》二卷。(见《隋书》三三《经籍志》史部地理类,
并参考《封氏闻见记》七"蜀无兔鸽""条、《唐语林》八及 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六等)其书今不传,《水经 注》中往往引之,中原坞垒之遗址于其文中尚可窥见
一二。如《水经注》一五络水篇云:
"洛水又东,迳擅山坞南。
其山四绝孤峙,上有坞聚,俗谓之植山坞.义熙中刘 公西人长安,舟师所届,次于洛阳,命参军戴延之与府舍 人虞道元即舟溯流,穷铯洛|||,欲知水军可至之处。延之 届此而返,竟不达其原也/"
又《水经注》四河水篇云:
"河水又东北,玉澜水注之。水南出玉溪,北流,迳皇 天原西。阇固记:开山东首上平溥,方可里余。三面壁立, 髙千许仞。汉世祭天于其上,名之为皇天原。河水又东迳 阔乡城北,东与全鳩润水合。水出南山,北迳皇天原东。
《述征记》曰:全节,地名也。其西名桃源,古之桃林, 周武王克殷休牛之地也。《西征嗦》曰:咸征名于桷源者
也。《晋太康记》曰:桃林在乡南谷中,"
《水经注》引文提及的桃源与桃林,亦见于《元和郡县 图志》和《新唐书》。《元和郡县图志》六號州阌乡县条 云:"桃源,在县东北十里,古之桃林,周武王放牛之地 也。"陕州灵宝县条云广桃林塞,自县以西至潼关皆是 也。"《新唐书》三八《地理志》陕西灵宝县条云:"有挑 源宫,武德元年置。"这是地理。 
又《资治通鉴》--一八晋安帝义熙十三年云:
"二月,王镇晋进军滗池,引兵径前,抵潼关。三月, (植)道济,(沈)林子至渔关,夏四月,太尉(刘〕裕至洛 阳。"(按刘裕伐秦之役,军行年月《宋书》、《南史》等书记 载既简略,又有脱误。)
据此可知王镇恶、檀道济、沈林子等前军在义熙十三
年春二三月抵潼关,刘裕以首夏四月至洛阳,他派戴
延之等溯洛水至檀山坞而返,当即在此时。这是时间。 按《陶渊明集》有《曦羊长史》诗,其序云:
"左军羊长史衔使秦川.作此与之。"
则陶潜与征西将佐本有雅故,疑陶潜间接或直接得知 戴延之等从刘裕人关途中的见闻。《桃花源记》之作, 即取材于此。
《桃花源记》中所谓"土地平矿"者与皇天原"平博 方里余"相合;所谓"太守即遣人随之往,……不复 得路"者,与刘裕派遣戴延之溯洛水而上,至樓山坞而 返相似;所谓"山有小口"者.与郗蓥峄山坞的"峄孔" 相同;所谓"落英缤纷""者,亦与戴延之被派以四月人 山的时令相应。《白氏长庆集》一六《大林寺桃花》云: "人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舂归无觅 处,不知转人此中来。"附序有云:"大林穷远,人迹罕 到,山髙地深,时节绝晚,于时孟夏四月,如正二月天,
梨祧始华,涧泉犹短。"山地高寒,节候较晚,四月正是 落英缤纷之时。此戴延之所见,而被陶潜记人《桃花源 记》中。然则《桃花源记》中的秦为苻秦,亦可推知。
此《桃花源记》之所以为纪实之文。
桃花源所以被移于武陵,则因为采人了刘鳞之人 衡山采药的故事。今传世的《捜抻后记》,旧题陶潜撰。 其中杂有元嘉四年陶潜死后之事,故皆认为系伪托。 然此书为随事杂记之体,非有固定的系统,内中当有 后人增入之文,不能据以断定全书为伪托。即使全书 为伪托,要之必出于六靱之手,由紗辑昔人旧篇而成。 此书卷一第五条即《桃花源记》。第六条记刘轔之即刘 子穢人衡山采药,见涧水南有二石囷,失道问路,才得 还家。或说囷中都是仙灵方药,刘鳞之欲再往寻求,可 是不能复知其处。此事《晋书》九四《隐逸传》亦曾记 载。出于何法盛《晋中兴书》(见《太平御览》四一九、四 二五、五〇四所引何氏不知何所本,当与《搜神后 记》同出一源。据此推测,陶潜之作《桃花源记》,为取 桃花源事与刘鳞之事牵连混合为一。桃花源虽本在弘 农或上洛,但因牵连混合刘鳞之人衡山采药故事的缘 故,不得不移之于南方的武陵。
苏东坡论桃花源最有通识。他的《和桃花源诗序》
云:
"世传桃據多过其实。考渊明所记,止言先世避秦乱
来此,则渔人所见似是其子孙,非秦人不死者也。……使
武稜太守得而至焉,则已化为争夺之场久矣!尝意天壤 之间若此者甚众,不迚桃源。"
或认为祧源实在武陵,这种认识反而不及苏东坡了。 然而苏氏于《桃花源记》中寓意与纪实二者仍然牵混 不明,犹为未达一间。即使《桃花源记》中的秦非指苻 秦,但不有坞壁,何能有《桃花源记》?在纪实上,《桃花 源记》是坞壁的反映,在寓意上,《桃花源记》是陶潜思 想的反映。
第九篇东晋与江南士族之结合
南朝的历史可分为三个阶段,一为东晋,二为宋、 齐、梁,三为胨。东晋为北来士族与江东士族协力所 建,宋、齐、梁由北来中层阶级的楚子与南北士族共同 维持,陈则为北来下等阶级(经土断后亦列为南人)与 南方土著掌握政权的朝代。
东晋之际,北来士族与东吴本地士族在种族、地 域、文化、宗教、社会阶级、名教观念及实际利益上,虽 有冲突,但可调和。东吴士族对中州士族有一种羡慕 与钦佩的心"清,此或由于孙吴与西晋均为世族专政, 在阶级上一致使然。从《抱朴子,吴失篇》可知孙吴士 族亦极奢侈贪鄙(见本书第一篇)。然建业不及洛阳局 面大,故孙吴士族对洛阳士族在钦羡之余,处处都欲 仿效洛阳士族。《抱朴子,外篇》三《讥惑篇》讲到吴地 士族在书法、语言乃至于哭上,都学"中国"。其言云:
"余谓废已习之法,更勒苦以学中国之书,尚可不须 也,况于乃有转易其声音,以效北语,既不能便,良似可 耻可笑。所谓不得邯郸之步,而有匍旬之嗤者。此犹其小
者耳,乃有遭丧者而学中国哭者、令忽然无复念之情。 ……又闻贵人在大哀,或有疾病,服石散以数食,宿药势 以饮洒,为性命疾患危笃,不堪风冷,帏帐茵辨.任其所 安。于是凡琐小人之有才力者,了不复居于丧位,常在别 房,高床重搏,美食大饮,或与密客引满投空,至于沉醉,
曰:"此京洛之法也/不亦惜哉!"
吴人这种钦羡、仿效,对于东晋立国于江左,极为重
要。
晋既平吴,武帝曾以"吴人趑睢,屡作妖寇"",岂 "吴人轻锐,难安易动"策华谭,华谭的对策是:"吴始 初附,未改其化",非为"吴人易动  "所安之计,当先 筹其人士,使云翔阎阐,进其贤才,待以异礼"。(《晋 书》二五《华谭传》)刘颂上疏也主张用吴人。他说:"孙 氏为国,文武众职,数拟天朝,一旦堙替,同于编户。" 因此"用怀不靖"。他认为"今得长王以临其国,随才授 任,文武并叙",于事为宜。(《晋书》四六《刘颂传》)吴 郡陆机到洛阳,为著作郎,上疏荐贺循、郭讷。他说:贺 循、郭讷"皆出自新邦,钥无知己。今扬州无郎,而荆州 江南乃无一人为京城职者,诚非圣朝待四方之本心。 至于才望资品,循可尚书郎,讷可太子洗马、舍人。" (《晋书》六八《贺循传》)吴人既对洛阳士族表示钦羡, 而洛阳朝廷也有起用吴人之意,吴、晋士族乃能结合 起来。只是当起用吴人的政策开始实行不久,西晋便
爆发了八王之乱,从而停顿下来。这有待于东晋去做
了。
庐江陈敏曾乘中州之乱,据有江东,但基业未定, 便告败亡,未能如孙氏的创业垂统。此事发生在东晋 建国江东之前,原因值得考察。
《晋书》一〇《陈敏传》略云:
"陈敏,庐江人也。少有干能,以郡廉吏补尚书仓部 令史。惠帝幸长安,四方交争,敏遂有割据江东之志。会 吴王常侍甘卓自洛至,教卓假称皇太弟命,拜敏为扬州 剌史,并假江东首望顾荣等四十余人为将军、郡守,荣并
并江东首望,悉受敏官爵,乃遗荣等书曰八陈敏仓部令 史,七第顽冗,六品下才,欲跺桓王《孙策)之髙踪,蹈大 帝《孙权)之绝轨,远度诸贤,犹当未许也。诸君垂头不能 建翟义之谋,而顾生俯眉,巳受稱绅之辱、何颜见中州之 士耶?"周圮、顾荣之徒常惧祸敗,又得潭书,皆有惭色。 圮、荣又说甘卓,皐遂背敏。敏单骑东奔,至江乘,为义兵 所斩
同书五二《华谭传》云:
"顾荣先受(陈)敏官,而潜谋图之。憚不悟荣旨,霜 榭远近,极言其非,由此为荣所怨。"
按陈敏的失败,原因在江东名宗大族不愿和他合作。 西晋末年孙吴旧壤内文化世族如吴部顾氏等,武力豪 宗如义兴周氏等,都是当日最强的地方势力。
不厲于文化世家,又非武力豪族,故华谭一檄提醒了 顾荣、周圮等人的阶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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