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毁

第31章


MO:这是我所预想到的重复,你知道从医院搬迁到这里,总共有多少人死于精神混乱吗?
我摇头。
MO:不计其数。
我:不计其数又怎样?你无法理解他们,因为你的痛感只建立在了一种观望之上。他们大多是内心残缺的人,我也不例外。活着,对我们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是一种撕毁,从头到脚,不留一点缝隙地死去。
我愤怒地说着,因为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仅仅需要的是谅解,谅解我们对世界扭曲的视角,谅解我们自以为是的极端,谅解我们对生活之上糟粕的鄙视。可谅解又是什么,只是把自己灵魂的皮脱给好事的人看,他们可以赞扬,也可以唾弃,更可以怀疑。那只能让我显得更加丑陋,处境更加难堪,因为他们用温和而怜惜的目光投在我乞丐般的碗里。
我转身要走,我对自己的情绪,也有着琢磨不定的恐惧。他一把拉着我。
MO:你正在摧毁着自己对生的渴望。我从未试图去评价什么,不过是我内心的一种表达,我想让你清楚地明白,我不忍心看着诗歌真如毒药一样,可以断送你们的信念。
我:诗是不需要用信念去阐述的,和生命的本质一样,充满了诸多意外。我的信念就是没有信念,如果一定要强加一个,那就是我心里时刻搅动,翻滚着的幻觉,让我看得透彻,关于生或者死,关于生活和非生活之间的距离。
MO: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在用另一个人的态度面对自己。你内心里憎恨,甚至想摆脱的东西正在渗透。
是吗?我对自己难道已经有了动摇,以及退却?我无法再进行这样充满了逻辑的谈话。我的心里猝然是一片荆棘,掩埋了通向解脱的另一片天空。我的摆脱,是如沼泽一样的陷入。有时候,生活的态度是无情的,我没有能力控制自己。我尽力掩盖内心产生的丝毫波动,说,我要走了。我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大门,眼前是颠倒的楼房。我扶着墙边,克制着时刻倒下的可能,身子瘫软无力,眼前的世界像曝光过度的影像,加重了对现实世界的描写,色彩浓重,还有着多次曝光的走形。我还是倒下了。
  
-电流通遍我们的全身
谁说醒过来,还能继续目睹自己,我制造的整个幻觉让我面目全非,否则就是生存于真空,无法理会空气的颤抖。我所梦到的,并不能让自己完全的信服,可我偏偏颠倒了存在。我是在幻觉里轻舞漫步的人,陶醉在自设的空间,梦里是花团锦簇的景象,从远处走来,披着死亡的人,他对我说话,他说,你为什么要失望?你奢望过爱吗?我没能回答。他继续说,爱可以驱除恐惧,可惜爱是这个时代仅有的实验,所以你吞下了恐惧,换做一个强硬的面孔,针对自己的虚弱。爱是一场万人空巷的政治,席卷了激情,却留下了空白。你不能控制,却把疑问留给我。我带你走,你愿意吗?
我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我只想看清他的面目,是用什么的颜色画了一个面具。
我的梦消失得一干二净,相继出现了对弗洛伊德的怀疑。他的《梦的解析》,把精神抖落得太彻底,却是离梦的本质太远。过分强加的理性,剥夺了梦境的沉醉和颜色,空留下满目怆然的医学。这时代,医学高度发达,却不能治疗战争的创痛,也不能治疗心理的孤独。那它有什么用,我只能看着床单上空白的影子,是不是真能给我的内心以真诚的对待,我不得而知。我的病伴随着怀疑的论调,开始演化成一种恶性循环。我突然对生活两处自己的疑惑,我就被生活抛在一边。
我颓然间在时间中,以掩耳盗铃的方式衰老。我到底是交付了什么给生命,可以让生命这样侵蚀我的本身。我躺在了床上,时间成为我消磨自己的惟一存在。我看不清时间,听不清,只是任凭自己在当中,呼吸,睡去,醒来。我明白自己的生命在缩短,有外界干涉我的存在。我渐渐地习惯了,给严密的逻辑打上问号,充满了调侃和蔑视,还有什么值得我可以投入自己的珍惜,对自己?还是对虚无的精神论调?
最后惟一陪伴我的,是那种我从未正眼看过的时间。因为我想自己是那样贴近死亡,所以时间的长短根本无法打断我的幻觉。而现在,时间是真切的,分秒可以聆听。MO像一个逃窜了的老鼠,不再出现。
在一个意外的下午,我站在靠近门的地方,抽烟,感觉着自己随时可以到下的身体。我听到外面的谈话,一个男人对一个护士的对话。
男人:医院正在考虑是否把结尾转入癌症医院治疗,可是她现在的精神问题还很严重,根本不能离开这里。但如果不进行正规的治疗,只能使她的病恶化。
护士:她的病不是已经到了晚期了吗?就算是正规的治疗,一样不能痊愈。如果在治疗过程中,她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谁负责?她不是才杀过一个人吗?
男人: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护士: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她什么癌症,我们就负责精神治疗。
男人:那不是太没道德了吗?
护士:哎呦,你什么时候跟我讲起道德来了?上面不是有命令吗?如果再出什么事,可是由我们负责任。一个神经病,死到临头了,也算是解脱。
后来就是两个人亲昵的声音,肮脏并恶心的对话,像厕所里的纸篓,装着一肚子的肮脏,却强装着纯洁。
我什么时候开始,从一个神经病患者转变成了一个癌症患者?晚期,治疗,道德,精神……这些词句零星地拼凑在一起,把我拉向了死亡。原来我所渴慕的死亡离我这样的近,我突然无法适应,一阵血冲上头,躺在了地上,像死一样,失去知觉了。死什么时候开始,就是那样充满威胁地存在,在我无法预料的过程中,会濒临我的世界。是不是每个行将就木的人,总要呈现一种人性的状态,看着死亡的气息慢慢渗透自己的身体,最后替代呼吸,产生一种本能的焦虑。那我曾经所描写的那个所向披靡的死亡之人,不是用一种无谓的态度欢迎死亡的到来吗?也许,我从开始就错了,死亡并不是那种轻易下定论的东西,它可以延伸出对生的眷顾。那些回忆像电影一样充斥在大脑里,死并不是可以一笔带过的结论。它的姿态太过复杂。也许有勇气自杀的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状态,其实并不了解死亡的实质,一旦了解,它所谓的勇气就会化作泡影,后悔当初的决定。
现在,四不过是给了我一个反思的期限,但时刻会停留在我的身上。我内心里充满的到底是留恋还是一种诀别。到了现在,在看得过于清晰的状态下,我还是无法评判自己的死亡。大概死亡都需要一个剥夺者,一个受剥夺者,这样的死亡才能迅速并准确。一个对死亡意想的人,是无法确实感觉死亡的力量的,只是用了太多唯美的词语,遮挡了它的真实残酷。我现在明白这一切,是不是已经晚了?在目睹了那么多场死亡之后,到头来还是要看着自己是怎样畏缩地走向死亡。
想着,我的后背仿佛是被粘稠的物体沾住,我感觉脖子上有潮湿,然后我顺势摸过去,看到了少量的血。在镜子面前,我的一颗开口的痣猫哲学。也许就是这颗微不足道的东西导致了我的命运。我渐渐变得平静,可以用客观看待。这毕竟是一个我期待很久的答案。借助外界的力量,可以让我真切地看到死亡。日日期盼,以为准备好的仪式,到来的时候还是有被偷袭的感觉,无法正常应对。
在这样的时候,我整个人陷入了奇特的畏惧中,整日地躺在床上,感觉到了麻木是一件为我准备好了的寿衣,要和我的生命渐渐磨合,直到分不清你我。我把自己当作一个破碎的瓶子,里面所融合的东西已经不重要,我只需要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消磨它,所以我没有一分钟停止过抽烟,我的呼吸道应该像一个多年不修的抽油烟机,已经覆盖了当初的样子。我嗓子沙哑,发现自己比当初更放纵,难道这就是生命?在得知结果之后,就可以任意挥霍。我彻夜失眠,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偶尔吼叫,像一只长年失去交谈的动物,随意糟蹋着自己,忘记了时间。
我长时间坐在马桶上,忘记了烟已经烧到手指,我的肠子几乎被我拉出来。思考对于一个高级动物来说,应该具有很崇高,很积极的意义,这时候,我却省略了,所以我发现自己离人的世界相去甚远,偶尔感觉到窃喜。我玩转着自己手中的伤疤,那些伤疤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解决自己吗?是的,我兴奋地对视过去的生活,死在修辞上成为了永恒。尽管在追溯那个修辞过程的路途中,我和常人并无二致,依旧是混合着胆怯和迷惘,但当我走到了终点,我却看到了喜悦,死还是那个死,那个被我过度美化的行为和动机。
时间是浑浑噩噩,萦绕在烟头上的计量方式。
一个失眠的深夜,我以为又是我一个人在焦虑中狂欢,在疯狂中抑郁的时间。偶尔被病变延长的时间击倒,晕厥知道身体上器官得以苏醒。我坐在窗台上,感觉着身体上的那个正在腐烂的部分,散发出一种疼痛的味道,逗引着夏天深夜的蚊子。
突然门被打开,门在剧烈的冲撞下,借着惯性又撞在墙上。我静谧的存在状态就突然被打破,把我置身在一阵对流的冷风中。是MO。他的脸色红得过头,眼睛浮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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