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喜

166 天意难测


南楚帝不由想起方才在起镜殿,他在气息奄奄之时忽然落了水。紧接着有人在水中摸索到了他,拖着他爬上了岸。前一刻险些葬身火海,方才又险些溺亡,南楚帝觉着今日已经死了两回。
    待他能够睁眼看清事物,便见燕桓跪在他身边,将那架被火焚烧地残缺不全的古琴认认真真擦拭干净,才对他道:“我背父皇回去。”
    南楚帝细细打量着燕桓,讥讽道:“若是我死,岂不是顺了你的意?”
    燕桓的目光缓缓移至他脸上,“儿臣从未这般想过,亦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笑话,庆元王杀人不眨眼,同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而今反倒是转了性子不成?
    “儿臣业已成人,分得清是非黑白,亦知晓父皇当年历经怎样的煎熬,才眼睁睁看着兰氏灭族。”燕桓道:“父皇心中的苦楚,儿臣愿替您分担一二。”
    南楚帝冷哼,燕桓素来寡言,今日倒是会说话了,他愈发不屑,“迟悦教你这般说的?”
    燕桓摇头,“父皇当知,她当日在北齐所见所学,乃是帝王策。”
    南楚帝自然是知晓,这小姑娘敢当着他的面假传圣旨、凭空立了燕栩为太子,稳住余刚。而后又不动声色地诛杀余刚,嫁祸给岳临渊,真可谓胆大包天,教他这叱咤风云的天子也刮目相看。
    更何况南楚帝的几个儿女在她面前,竟然也是服服帖帖。这般笼络人心之举,哪里是个平常女子能做到的!
    燕桓起身背他,只是安慰道:“父皇放心,我也如您一般,只喜爱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南楚帝这才发现,曾经被他抱在襁褓之中的儿子,竟然已是肩宽背厚,能稳稳负重前行。
    南楚帝不由叹息道:“日后生儿育女,还不是姓燕。”幸得迟晋之生了个女儿,若是个儿子,他必然要杀之以除后患。
    燕桓忽然想笑,他的父皇最喜欢将好东西都据为己有,恨不得将自己的名字都贴在上面。
    南楚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很好。”
    燕桓沉默了半晌,却是道:“这是父皇第一次夸我。”
    南楚帝难以置信,“我有这般严厉?”
    燕桓答道:“不是您严厉,是儿臣做得不够好。”
    燕桓始终觉得,他越来越像阿吾那般虚与委蛇、满嘴谎话,不过他的父皇似乎十分受用。
    直至出了乾明宫,秦悦摇了摇牢牢牵着她的那只手,笑嘻嘻地凑到他耳边道:“阿……吾。”
    “阿吾。”
    “阿吾!”
    “阿吾?”
    燕桓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惹得她红着眼眶捧着脸道:“疼!”
    燕桓知道她要问什么,甚至父皇刚才唤他的时候,他竟没有立即反应过来。那大约是很久很久之前,他还未曾记事的时候。脑海中便有一个声音,一直唤他“阿吾”。他分不清是父皇的浑厚声音,还是母妃的轻声慢语。
    待他懂事的时候,便知晓父母的感情并不好,或许那个名字只是他年少时的一个梦罢了。
    当日在翠华山狩猎,当他看到失了母亲庇佑的小虎瑟缩着身子蜷成毛茸茸的一团,突然动了恻隐之心,做了生平唯一一件好事。彼时他心想,那幼崽虽然终会成为一方霸主,却苦于母亲亡故,年幼孤身难以成活。而今看来,幸得他当日做了一件好事,否则又怎会遇到他的阿吾。
    燕桓伸手揉捏她的脸颊,“阿吾是我的乳名。”
    秦悦弯着眉眼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天上闪烁的明星。燕桓静静看着她,有烟花冲天而上,炸裂如星火璀璨,她的眼神便也跟着明亮璀璨。
    燕桓想起方才在起镜殿看到她的模样。他上一次看到她哭得如丧考妣,大约是她听闻管宁死讯的时候。她与管佟的两个女儿亲如姐妹,当日险些哭得背过气去。
    他知晓阿吾在意容貌、在意仪态、更在意北齐贵女的身份。便是与他对坐用膳之时,也要维持端庄典雅。当日她伤在额上,不知多少个夜晚以手遮面,不准他看她,外出之时亦是用团扇掩了容颜。
    看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时惊愕。起镜殿跪满了人,他的眼中却只能看到她一个。
    他捧着她的脸直笑,“哭花了脸,又脏又丑。”
    “你也一样。”秦悦不满道。单是看着他参差不齐的头发,污泥中还带着干涸血迹的侧脸,她也能猜到他经历了什么。她只觉鼻子一酸,大颗的泪珠便又滚落而下。
    她一直在想,当年她生死不明,他是否也如她这般痛不欲生?他说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她,他一直相信她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等着他来接她。
    这小姑娘从小就是一会哭一会笑的性子,燕桓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阿吾就这么喜爱我?”
    她撅着嘴“嗯”了一声,直往他的怀里扑。她就是喜欢他,喜欢到看不见他便心急如焚。他刚刚伸手抱住她,就觉着胸口痛了一下,被发怒小猫的满口奶牙咬得严严实实。
    燕桓低头看她,任凭她在他怀中张牙舞爪。
    可她却蹙着眉道:“好多泥沙。”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而后俯身去吻她。果真是满嘴泥沙,在口中翻来覆去地捣乱,竟然还带着莲子的馨香……
    大年初一的清晨,丞相宗庆十分不情愿地从小妾温软的怀抱中钻了出来,吹胡子瞪眼地穿好朝服。
    南楚国春节休沐假期分明是七日,好端端就要被抓起来上朝,自从陛下腿脚不便,真是愈发任性了。
    宗庆在宫外遇到了岳子荣,两位老臣相互寒暄过后,宗庆问道:“你可知宫里发生了何事?”
    岳子荣摇摇头,“不知道,昨夜大司马府被抄没,余氏全族下了大狱。”
    宗庆目瞪口呆,“竟有此事!”
    陛下不能主政的这些时日,政务皆由他与太子处理。太子性情温和,更不似陛下这般杀伐决断,再说他新婚燕尔,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娘家给抄了?
    岳子荣叹息道:“动手的是庆元王。”
    宗庆心中不由“咯噔”一声,难道庆元王按耐不住了……
    及至朝议之时,南楚帝在庆元王的搀扶之下坐上了龙椅,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诸臣俯身跪拜,山呼万岁。
    数月未曾上朝,前殿还是这般压抑无趣,诸臣之中,大都是当日随南楚帝南征北战的士族子弟,他们同他一般年过不惑,成为国之栋梁、也成为了世家大族的中流砥柱。正因士族子弟居多,才有兰氏、鲁氏、余氏为了家族利益躁动不安。
    日后的寒门庶族能否与世家平分秋色,占据这朝政半壁?南楚帝自己也不知道。
    他这一生平定四野,功盖八荒,而今南楚沃野千里,疆土面积超越先祖。任凭后世如何评价他六亲不认、穷兵黩武,他亦无所畏惧。
    他不由瞟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儿子,当皇帝哪有这般容易,这些教他都头痛不能解决之事,便留给子孙去做吧。
    不过是短短的除夕之夜,众臣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北辰宫的起镜殿说没就没了。
    余府被抄没,只有两个女人未曾因此获罪,一人是已经疯癫无状的太子生母,一人是新婚燕尔的太子妃。
    紧接着太子被降为庆平王,封地宛平,择日启程前往封地。宛平城紧挨着明城,素来是天子辖地,没有独立的军权、政权。天子这般动作,不像是废黜太子,反倒是软禁一般。
    小皇子燕杉亦加封庆明王,封地白水城。众臣一番腹诽,陛下恐怕已经容不得世家独大,要将士族土崩瓦解了。
    遥想诸多世家之中,不参政议政、不涉及军权的唯有岳家,岳子荣凭借长女入宫为后,竟是安安稳稳地坐着国丈之位,甚为惬意。
    宗庆这会儿算是嚼出点味道来了,若是朝臣之中的士族,想保全世家大族的荣耀,就不要参与朝政,更不得结党营私,才能每日如镇宅的门神般风光。
    若要涉及军、政,须以皇权为上,不能再拘泥于家中族长之职。
    皇权从来都是专.制与□□,皇帝岂能受大族左右,又怎会甘心与大族共分权力?
    不论是议储、封王都该是国事,皇帝当与元老众臣商议后再做定夺。可而今明摆着的是,皇帝将继承大统之事也作为家事来处理,不需要旁人插手。
    宗庆本以为今日要立庆元王为储,哪知南楚帝道:“礼部、钦天监准备一下,择日禅位于庆元王!”
    殿上是朝臣此起彼伏的惊叹之声,惊叹过后,无人敢违逆皇权,黑压压地朝臣只得噤声。这庆元王倒好,十四岁出宫造府,虽说一天太子也没做过,便是要一步登天了!
    陛下这般动作,实在是有些离经叛道,正如当年在迎娶太子妃之前,便与虞国公的女儿珠胎暗结……
    既是皇帝在年初一便宣告禅位之举,恐怕退位之心甚是急切。若是拖上个三五月,虽是能给礼部更多的准备时间,恐怕会惹得龙颜大怒。再者陛下有口谕,说开春之后便要去虞城休养,今天已经立春了。钦天监与礼部一番商议,干脆就拟定正月十六,诸事皆宜。只是今日已经初一,竟然只有半月的准备时间。
    众位官员除夕夜吃得腹中满满,体态臃肿,今日上朝又被一道道圣谕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腹中的鱼虾牛羊尚未消化,直吓得众人肚子痛。礼部的官员便要更加倒霉一些,七日休沐假尚未到期,尽数要开始通宵达旦地准备登基典礼。
    宗正寺自然也没有闲着,太子新立不足数月,便要另立新帝,可谓史无前例。可是当宗正寺卿接到连江城送来的户籍时,瞬时不知所措。庆元王数年来并未有正妃,可是在连江城做城主期间,却早已缔结婚书,娶亲三载。
    宗正寺卿思前想后,却将那婚书呈给了皇帝。但见其上曰:
    燕燕于飞,白水淙淙;交颈盘桓,我心慕之。
    秦筝缱绻,团扇绣春;有彼佳人,我心悦之。
    新郎:燕桓。新妇:迟悦。
    一双璧人,两国缔约,三生缘定,四海五湖同舟。六礼成,七贤至,八荒九州齐贺。羡十全佳偶,守百岁无忧。
    南楚帝看了个清清楚楚,平素见了他连话都说不满三句的庆元王,倒是写得一手好诗,若是教世间女子看了去,岂不是哭喊着也要嫁了这情深意重的好儿郎。
    宗正寺卿但见天子望着那婚书露出鄙夷神色,不知是何打算,不由战战兢兢道:“陛下,皇子娶亲未经礼部、宗正寺……若是要立此女为正妻,实乃不合法度。”
    南楚帝“哦”了一声,“以爱卿之见,何人可为庆元王妃?”
    “这……须择一容貌与身份匹配的世家女子……”
    哪知南楚帝将那婚书一把拍在宗正寺卿的脸上,“我儿要立谁为正妻,是礼部说了算,还是宗正寺说了算?”
    宗正寺卿只觉得飞来横祸,唯唯诺诺道:“陛下说了算。”
    “混账!”南楚帝只觉自己而今行动不便,倒是少了许多抒发脾气的机会。宗正寺卿这胡说八道的老东西!遥想自己当日为了借助余氏之力,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余月柔,这二十余年来没有一日过得舒心。而今他的儿子们,难道还要像他一般忍受那等恶气!
    莫说是他的儿子喜欢迟悦,便是喜欢男人,也不容这些老匹夫置喙。
    宗正寺卿被骂得哑口无言,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刚一出殿,便与迎面而来的岳子荣撞在一处,险些将国丈大人挤入了湖中。待岳子荣看到来人面上还有些红肿,想必陛下盛怒之下又打下臣的脸了。
    宗正寺卿叫苦不迭,“岳大人可得替下官说说好话,庆元王妃一事,的确不是下臣有意冲撞。”
    “什么庆元王妃?”岳子荣诧异道:“这才看清那婚书之上,连江城主的正妻姓迟名悦。”
    岳子荣不由道:“大人可知那迟悦是何人?”
    宗正寺卿连连摇头,“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女子。”
    “大人糊涂,那迟悦乃是北齐先帝迟晋之的独女。”
    听岳子荣这般说,宗正寺卿当即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方才他说什么来着,须择一容貌与身份匹配的世家女子与庆元王。便是世家女子,哪能比得上十岁便在御前批阅奏章的北齐公主?况且庆元王是未来的新君,他方才竟然对庆元王的妻子不敬,岂不是活够了?
    岳子荣见宗正寺卿这般挫败模样,连忙回到府中,召集族人一番商议,决定将长子岳临渊逐出岳家。若论聪明才智,临渊是他最优秀的儿子,可此子聪慧,却是野心勃勃。而今庆元王正妃的谱牒已入宗正寺,这世上岂会再有岳皇后?
    世家大族得以屹立不倒,并非是厥功至伟、亦或是忠心不二。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若不顺帝王之意,又岂能有岳家百年基业。当日那迟悦进宫,乃是顺应天意,而今岳家与她撇清干系,亦是顺应天意。
    一时间所有人都忙于新帝登基,倒是忘了一件大事。燕榕来回踱步,却是忍无可忍,人人都等着江山易主,哪里还顾得上昨夜出宫的胭脂公主一夜未回?燕榕已经派人多方查找,仍旧未曾探得蛛丝马迹。
    白薇替秦悦诊脉之时,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此物乃是今日午后,有人自庄生天籁的门缝里塞入的,还覆着一张信笺。”
    秦悦一见那丝帕便猜到是谁,再看那信笺上写着:欲见小妹,申时四刻往城北民宿而来,止汝一人。
    城北民宿并不富裕,多有外地的手工艺人租住在那里。白薇见状担忧道:“竟有人大胆至此,绑架了公主不成?”
    而今已是申时,她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秦悦连忙起身,又唤了颜佑道:“速将此信笺交予庆元王。”
    燕桓彻夜未眠,便朝议了整整一个上午,匆匆用膳之后又与几位老臣商讨东南战事,待他离开乾明宫的时候,已有几分头晕眼花。
    他在连江城之时称得上勤勉尽责,每日也未曾累成这般模样,此刻最想的,莫过于抱着阿吾好好安静一会。
    他的身体虽是疲倦不堪,头脑却异常清醒,燕枝昨夜赌气出宫之后便未曾回来,众人忙于起镜殿大火,未曾留意到她。他须在父皇觉察之前将这小姑娘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他当日也算是周游列国,暗线遍布天下了,昨夜至今,燕枝倒是连明城都未出,不晓得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与他玩起了如此幼稚的游戏。若是教他捉了心怀叵测之人,必将一番严刑拷打,折磨致死。
    待燕桓来到坤明宫,却见婢子与宫人皆候在殿外,唯有玲珑在窗前浇花。她一见庆元王,便吓得跪在地上,“殿下千岁!”
    燕桓大步而入,却见平日里一阵风似的跑出来迎接他的小娇妻竟然不在,他略有些失望道:“她在何处?”
    “阿吾姐姐出宫了。”玲珑答。
    他不准她出宫,她怎么可能出得去?众人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只听庆元王怒道:“为何不来报我?”
    玲珑觉着阿吾姐姐的脾气真是极好,庆元王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便翻脸的模样,着实叫人捉摸不透,她委屈道:“姐姐早就遣颜佑去找过殿下……殿下没有回来,也没有遣颜佑复命,阿吾姐姐实在等不住了。”
    庆元王觉着玲珑虽是忘却前尘旧事,倒是同之前一般愚笨木讷、口无遮拦。她素来能气得他哑口无言,今日亦然。正言谈间,颜佑急急忙忙折返而来,见了燕桓如见救星一般,“殿下!”
    燕桓不知精明若颜柳,怎会有这般不知变通的弟弟。颜佑被丞相拦在坤明宫外,称后宫之事再紧急,也不该打断前朝议事。况且皇后是岳家女,罪臣岳临渊的妹妹,岂能公然遣人干涉前朝?颜佑跟着上官妤那几年,果真被折磨到心智不全了。竟是呆立在日光下,看着太阳渐渐西斜,才知议事早已结束。
    宗庆这目中无人的老匹夫!燕桓将颜佑呈上的信笺反复翻看,原来竟是有不知死活的劫了他的妹妹。不求名,不求利,又不勒索钱财?此人意欲何为?
    他不准阿吾出宫,她自是出不得,只是他曾带她自隐蔽的出口溜出去过不止一次。她既然已经走了一个时辰,多半未从正门而出。
    不过一会,有内侍传来小小的密信,上面只有四个字:城北民宿。
    城北民宿之中,皆是南来北往的手工艺人。今日是初一,城北庙会挤满了人,沿街尽是售卖小食的摊贩。秦悦躲在暗处悄悄张望,既是有人这般处心积虑地要见她,她又岂能不见?她与白薇一番商议,由白薇前往那接头之处。
    庙会之中熙熙攘攘,果真是藏人的好去处。白薇兀自站了一会,听得近处鼓点“咚咚”,有一支舞龙队于人群聚集之中盘桓飞舞。那长龙似虹一般,一双龙睛炯炯有神,翻飞之间甚是威武,引得男女老少争相观望。
    白薇看了一会,亦是觉着南楚的新年十分有趣,可是在此许久,也未见本该与她接头之人。白薇觉着她们可能是被耍了,便回头去寻秦悦。身后人来人往,唯独不见了方才躲在暗处等她的人。
    白薇心道糟糕,这下庆元王又要发疯了。
    秦悦方才还在看那舞龙盛景,哪知忽然被人自身后揽了腰肢,她还未来得及叫唤,又被他捂了嘴。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对着哪只手便下了口。只听身后之人闷哼一声,倒是耐咬至极,不论如何也不肯松手。早知今日,她就应该再生得圆润些,教他连拖也拖不动!
    那人在她耳边道:“你莫叫,我便放开你。”
    秦悦配合地点点头,他便果真松了手。她岂能不认得那一方丝帕,那是当年她在连江城时赠给赵辛的。
    “你又回来做什么?”秦悦无奈地回头。
    他对着她笑,“自然是回来看你。”
    “你就不怕庆元王?”秦悦反是好奇,赵辛三番五次这般,当真是不念旧主情谊。
    “你若真想让他杀了我,今日便不会来见我。”他伸手抚摸她的鬓发,她却躲开他的触碰。
    “多亏你的提醒,我才知晓岳临渊这歹人的险恶用心。”秦悦望着他道:“我曾以为你同他沆瀣一气,倒是冤枉你了。”
    他知晓她素来聪慧,有些事情当下未曾明白,百般思考琢磨,自会洞悉其中奥妙。
    赵辛笑着摇头,“没有什么冤枉不冤枉,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亦是别无选择。”
    秦悦沉默了一会,抬头看他,“而今你东奔西走,皆是受我拖累。”
    “我并未东奔西走……我一直住在宛平城的青云山上。”赵辛道。
    秦悦知晓,宛平城已是庆平王燕栩的封地,亦是明城附属,受天子管辖。她不由道:“好大的胆子!”
    “你以为我会惴惴不安地躲着他?”赵辛笑了笑,“若是离他远了,便会离你远去。”
    “执迷不悟!”秦悦只道赵辛最为聪慧,怎会做出这般傻事。
    “我原本以为殿下会不择手段,因而一直在明城之外等你,等着你离开他的那一天。”赵辛望着她,“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有两件,第一是当日未能抱着你,致使你伤了容颜;第二件,便是未能及时赶回府衙,阻止李庭下手伤你……若你愿意同我走,我一生一世都会守着你。”
    既是说过不再离开他,她又怎会食言?秦悦只是道:“正月十六便是登基大典,陛下要禅位了。”
    赵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你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秦悦笑道:“我与他……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又岂会惧怕短短半个月。”
    她豁达乐观,一如从前。赵辛望着她,忽然笑道:“既是如此……你让我亲一下,我便告诉你当日之事的来龙去脉。”
    秦悦连连后退,“我不要。”
    “宁愿自己这般委屈,也不肯问我当日之事?”他诱惑她。
    秦悦想了想,仍然摇头。
    “那你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燕枝的下落。”赵辛眯着眸子看她。
    既是她心性已定,便不会再受任何胁迫、任何诱惑。秦悦坚定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正所谓从善如流,我劝你早早放了燕枝。”
    赵辛不由笑得浑身颤抖,“你平日里便是这般奉劝殿下的?”
    有“哒哒”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与热闹的庙会格格不入。赵辛远远看了一眼,却是皱眉道:“来得这般快。”
    秦悦循声望去,但见斜阳坠于天际,庆元王殿下策马而行,于人群之中穿梭往复,模样甚至急切。她看到他的一瞬,他也看到了她,任人潮涌动,她的眼中只看到了他,他的眼中亦只有她一人。
    赵辛哀怨道:“你可得记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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