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

  
  王怜花淡淡地开口打断夭夭的话。
  
  “夭夭姑娘，你还不出去？我是姐姐的亲亲情郎，你莫非也要和我们同塌而眠不成？”
  
  夭夭被王怜花一句话噎的不轻，却也没有发怒，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倒有几分娇嗔的妩媚。
  
  但她却忘了，王怜花现在是什么都瞧不见的。
  
  所以她只有气哼哼地下了马车，将车帘子打的啪啪作响。
  
  待车厢里恢复平静，李微云开口问：“二十五天？”
  
  王怜花摇头笑道：“二十五天可不够我和好姐姐亲亲热热的。”
  
  李微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头一松。
  
  夭夭的话虽然说的耸人，但李微云最终相信的自然是王怜花。
  
  王怜花既然如此说了，就证明他必然有办法解决身上的毒。
  
  但……
  
  “咱们现在都动不了，就算你有办法解毒，又能如何？”
  
  李微云话虽然这么说，却是眼含期待地看着王怜花。
  
  一个女人若用眼睛来赞美男人，那实在比说任何话都有令人喜欢。
  
  可惜的是，王怜花瞧不见李微云此刻动人的风姿。
  
  不然他的嘴角一定会露出那令少女神魂颠倒的笑意。
  
  王怜花道：“白飞飞既然要我们等她，那咱们此行目的必是幽灵宫了。幽灵宫里，才是机会。”
  
  李微云眼眸一亮，明白了他的意思。
  
  到了幽灵宫里，人自然不少。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药材。有了药材，王怜花岂非就可以配出解药？即便配不出解药，总该可以延缓毒性发作。
  
  难道白飞飞就没有想到这点？
  
  她当然需要防范王怜花，所以她才用五蕴散这种慢性毒药。既能消磨人的意志，更能困住王怜花对付女孩子的千般手段。
  
  至于李微云，在幽灵宫中，威胁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女孩子对于优秀男人身边的女孩子，防范之心简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严密。
  
  马车走走停停，夭夭似乎游山玩水一般悠闲，但李微云却不能不注意时间的流逝。
  
  每过一天，她的心就沉上一沉。
  
  王怜花却整日“瞥”着窗外风景，任由清风擦过面颊，或是随口与李微云调笑。
  
  他好像全然没有将那歹毒的五蕴散放在心上。
  
  半个月过去，夭夭终于通知他们到地方了。
  
  李微云虽然焦虑，但也忍不住好奇这神秘的幽灵宫究竟有何与众不同。
  
  “好姐姐，下面没有山路了，需要自己走呢。”
  
  夭夭抬手解开了李微云穴道。
  
  李微云眼中一闪，暗暗提气恢复着身上的酸痛，笑着问夭夭：“你就不怕我跑了？”
  
  夭夭全然没有担心的神色，只笑而不语。
  
  但车外却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你能走，他可走不了。”
  
  李微云暗暗一凛，撩开车帘子望去，只见一群轻披薄纱，盈盈俏丽的少女围在马车旁，一个个语笑嫣然，浑然不畏瑟瑟寒风。
  
  这般情景，简直不似人间。
  
  方才说话的正是其中领头的银装少女，她不过二八年华，人似花露，眼如耀玉，一柄象牙小扇挽着乌黑发丝，娇俏中自有一抹傲气。
  
  夭夭见了这少女，立刻缠了上去，亲昵地叫道：“可人姐姐，你怎么来了？是宫主吩咐的么？”
  
  可人点了点头，道：“宫主传信给我，等你们入了宫内，我就要起身去与她会合。”说罢看着站在马车上的李微云，冷哼道，“你还不下来，要我扶你么？”
  
  李微云微微一愣，不想这叫做可人的女孩子火气如此之大，但她还是一跃而下，顺便活动着僵硬的手脚。
  
  “可人姐姐心情不好，你别怪她。”夭夭柔软的手臂挽上李微云，仰面笑道。
  
  李微云笑道：“我是你们的囚犯，她这样自然是应该的。”
  
  言下之意，你这般殷勤，却是为了哪般？
  
  夭夭眸光一闪，不再言语了。
  
  这时王怜花的声音自马车里悠悠传来：
  
  “夭夭姑娘，你将我的好姐姐带到哪里去了？”
  
  这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几分促狭中又暧昧的很。
  
  夭夭一拍脑袋，格格笑道：“我都忘了姐姐你的亲亲情郎了！”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又跳上车去。
  
  可人上下打量了李微云一番，便扬声对夭夭道：“这里可全交给你了，出了什么问题，小心宫主剥了你的皮。”
  
  说完这骄傲的少女就带着一众人翩然离去，银色的细纱在空中轻轻飘荡，渐渐失了踪影。
  
  这时夭夭也拉着王怜花下了马车。
  
  她竟把王怜花的穴道也解开了。
  
  李微云愕然之后便看向王怜花。
  
  夭夭对她的反应早有所料，甜甜地笑道：“五蕴散第一个化去的，就是他一身内力。”
  
  李微云脑中一闪，眼光又转回王怜花身上，这回其中却是有着丝丝的责备了。
  
  王怜花上前一步，稳稳握住李微云的手，笑道：“好姐姐，我没了武功，你可不能欺负我。”说罢虚弱地将手臂揽上了李微云的肩头，轻轻摩挲着。
  
  他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和平时没什么分别，连李微云都有一瞬间忽略了他此刻看不见的事实。
  
  但她只片刻就反应过来，装作不经意地将指尖搭在他腕上。
  
  她却看出王怜花这虚弱八成是装的，但有两分倒是真真的。
  
  重伤未愈，又一路颠簸，任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何况王怜花还中了毒。
  
  李微云把脉的水准也就如此了，若叫她能诊出毒性来，那才是怪事了。
  
  王怜花若想避开她的手，法子自然不少。而他之所以没避开，正是因为了解李微云的性格，更是知道她有几分本事。
  
  洛阳外树屋一日一夜，李微云在王怜花面前，似乎又变成了那个长白山上一望见底的女孩子。
  
  她这连日叹气的次数，似比过去数年来的还要多。
  
  但两个人都深知，不论是王怜花的信任，还是李微云的依靠，都是先前未曾掀开的底牌。
  
  儿时之后，不再相信任何人。
  
  儿时之后，不再依靠任何人。
  
  这一轮赌局里，两个人底牌尽出，也许本没有赢家，也许都是赢家。
  
  王怜花心里的想法，她能猜到几分，她琢磨的事情，王怜花更是剔透。
  
  正因为心知肚明，所以才不开口。
  
  看了一眼饶有兴致的夭夭，李微云手环过王怜花的腰际，两个人密密地贴合在一处。
  
  夭夭眨了眨眼，道：“好姐姐，夭夭可什么也没瞧见。”
  
  李微云见她这般无辜的模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但手却圈紧了身侧的男人，笑道：“他是我的亲亲情郎，我现在只是抱抱他，说不得待会儿还要亲亲他，倒是夭夭你，可别把我们带到沟里去。”
  
  夭夭嘻嘻笑道：“夭夭可不是瞎子。那好，我在前面带路，你们在后面亲亲热热，人家背后可没有长眼睛呀！”
  
  说完她竟真的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了。
  
  此刻正是晚冬时节，冰雪消融，小溪潺潺。但这座山上大部分还是枯黄一片，草生的极高，直能掩人。
  
  夭夭轻盈地走在盘山小道上，嘴里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那曲子轻飘飘如云朵，绵绵软软，酥到人骨子里。
  
  任谁能想到，这偏僻的荒山就是传闻中神秘幽灵宫的所在？又有谁能想到，这哼着小曲的天真女孩，就是传闻里剖男子心肝的幽灵群鬼之一？
  
  
幽灵群鬼
  
  耸起的山峰直如插笔，而幽灵宫的入口就在这山峰之下，藤蔓掩映当中。
  
  荒山野岭，如果到夜半时分，再见碧火粼粼，当真能吓煞人。
  
  夭夭也不点火折子，就拉着李微云的袖子向山洞里钻去。
  
  漆黑的隧道七扭八歪，有的地方空旷无边，有的地方甚至需要弯腰才能通过。夭夭走的很快，显然是对这迷宫一样的隧道十分熟悉。
  
  李微云心头微微一动，手掌悄悄凝力，慢慢提气。
  
  她穴道被封已久，此刻内力流转仍觉不够圆转。
  
  柳叶刀早就给夭夭搜了去，此刻唯一依仗的也只有一双手掌。
  
  夭夭轻软的歌声静静回荡在黑暗里，拽着李微云袖子的手也一晃一晃的。
  
  “啪——”
  
  顶上湿气凝结的水滴打落在李微云脸上，凉的贴面。
  
  她猛地挣出王怜花的手心，右手并指如刀直取夭夭双眼，左手一翻就待扣住夭夭手腕。
  
  黑暗中，锋芒一掠，手已到了夭夭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