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

  
  王怜花笑嘻嘻地摇头道：“没有了，有这个还不够么？”
  
  的确，比起李微云来，他要有优势的多。
  
  至少，他可以用自己的嘴为所欲为了。
  
  午时方过，晃荡的马车就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外面就飘进来诱人的饭菜香气。
  
  而李微云庆幸的是，她终于可以从王怜花的身上起来了。王怜花虽然给她充当肉垫，但他干的事情可不是肉垫该干的。
  
  一个少女将她扶起来倚在马车壁上，又解开了她左手的穴道。
  
  “我叫夭夭，桃之夭夭的夭夭。”这少女说起话来糯糯软软的，和李微云的口音倒有几分相似，但却别有一番味道。
  
  李微云定睛一看，却是大为惊奇。
  
  原来这宫装少女的眼珠竟是浅碧色的，彩纱勾勒着酥胸一抹，乳白的肌肤似象牙雕刻出来似的绽着点点光晕。她一双眼珠转动着，好似顽童在酝酿着什么主意。
  
  夭夭用手指点着脸颊，天真地看着李微云，甜甜地道：“姐姐，你干嘛这样盯着夭夭？”她又指了指仍躺在地上的王怜花，“这人生得好俊呢，可是姐姐的亲亲情郎？”
  
  李微云莞尔一笑，正要开口，却听王怜花笑道：“不错，我正是她的亲亲情郎。夭夭姑娘你还不将我扶起来？这样我可瞧不见我的好姐姐了。”
  
  夭夭开心地拍掌笑道：“我猜的果然没错！”她说完也将王怜花扶着倚在对面，解开了他左手的穴道。
  
  这时又有一个少女提了一个饭盒上来，但她似乎畏惧着夭夭似地，饭盒刚一落地就钻出了帘子，竟一刻也不愿多呆。
  
  夭夭嘟着嘴对李微云道：“好姐姐，我也这样唤你好不好？”
  
  李微云眸光掠过王怜花，眨了眨眼，道：“好。”
  
  夭夭顿时乐得拍手，拿起碗筷，亲自夹着一片腰花送到李微云嘴前。
  
  她一边喂李微云一边自言自语：“本来宫主是让你们用左手吃饭的……不过，还是我来喂好姐姐吧。”
  
  李微云也不推拒，饭来便吃，酒来便喝。
  
  夭夭似乎存心晾着王怜花一样，等到李微云吃饱喝足，她才正眼瞧了瞧对面的绯衣公子。
  
  肩头的箭已取出，裹伤的白布仍渗出丝丝血痕。
  
  王怜花笑的依然勾魂，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重压之下，不失风度。
  
  夭夭明媚的眼底也划过光亮，这才把一张小桌支在他跟前。
  
  冷了的饭菜凝出了一层油渍，让人见着就倒了胃口，何况还是别人吃剩下的。
  
  李微云分明瞥见饭盒里还有一份留有余温的热菜，这位夭夭姑娘摆明是故意为难王怜花。
  
  夭夭把筷子递给王怜花，就托腮在一旁瞅着他。
  
  王怜花显然用不惯左手，夭夭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带来的筷子还是镶金头的红木筷，尾端沉甸甸的使起来更加困难。
  
  李微云看着王怜花笨拙地戳着她吃剩下的丸子，最后穿成一串送到嘴边。
  
  这是一盘双色丸子，白色的是鱼丸，绿色的是菠菜丸子。刚刚夭夭只给李微云尝了几口就搁下了，结果王怜花穿起来的这几个恰恰就是她刚刚咬过的那几个……
  
  原来他刚才一直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连她吃的那个丸子都一清二楚。
  
  李微云顿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忍不住忿忿地盯着王怜花，看来刚才担心他的眼睛是白搭了，这人眼力好的过头了。
  
  她心思一转下就岔开了思路，却没有去想王怜花只消看看齿痕，就知道她吃过哪个了，也未必需要眼力去观察她吃饭。
  
  但王怜花，实在太了解李微云……
  
  王怜花慢慢地将一串丸子吃进肚，就将筷子伸向了其他的菜。
  
  他右肩重伤，吃不得力，此刻用左手倒也算是不得已。就算夭夭不为难他，给他解开右手的穴道，他只怕也用不来。
  
  盘子里剩的菜还有不少，王怜花一一将之吃了干净。他的左手也是一会儿就越用越熟，只见两支筷子灵巧的上下翻飞。
  
  夭夭眼睛越来越亮，碧绿的要滴出水来。
  
  用过饭后，马车继续前行。过的半个时辰似乎已经驶出了山区，路面渐渐平稳起来，李微云和王怜花在车厢里也只能感受到轻微的震动。
  
  晚上，仍是李微云先用过饭，夭夭才将小桌摆在王怜花面前。和中午不同的是，这次不是李微云吃剩的，而是一桌新的饭菜，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夭夭的手生的很白，衬着车厢内淡淡的珠光，更是惑人心神。她在王怜花胸膛上流连许久，却不去解他手臂上的穴道。
  
  王怜花一双眸子雾气缭绕，静静地任夭夭双手抚在身上，半分异样颜色也未露。
  
  李微云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不给他解穴？”
  
  夭夭收回那双灵巧的手，对李微云嫣然笑道：“宫主可是吩咐了，这一路上一天只准给他一顿饭，还要提防他捣乱哩。”
  
  她说完便一阵风似地卷出车厢，洒下清脆的笑声。
  
  
黯然销魂
  
  李微云盯着晃动的车帘子，半晌才道：“白飞飞还真是滴水不漏。”
  
  王怜花笑道：“好不容易捉住两条大鱼，还没烹就溜了，岂不郁卒？”
  
  李微云撇嘴道：“全身只有头发丝能动一动，她还担心什么？”
  
  王怜花道：“她这并不是担心，而是得意。”
  
  李微云哼了一声道：“我看这位夭夭姑娘才是得意的很。”
  
  王怜花勾着眉梢，大笑起来：“哟，我的好姐姐，你这莫不是在吃醋？”
  
  李微云又哼了一声，道：“我看你也得意的很，是不是？”
  
  王怜花哈哈笑道：“不错，我现在委实有说不出的得意。”
  
  李微云盯着他的双眼，问：“我承认我在吃醋。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五蕴散究竟是什么东西？”
  
  王怜花笑吟吟道：“你这话可说的没什么道理。”
  
  李微云道：“女人说话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
  
  她灼灼地盯着王怜花，好似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王怜花迎着她的目光，叹气道：“你总算也有不讲道理的时候。”
  
  他一双眸子迷离似雾，李微云心中一颤，竟觉有些害怕。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在洛阳郊外的树屋上，自己期待这人张开眸子的心情。
  
  那时候，有兴奋、有愉快、有棋逢对手的倔强。
  
  但眼下，王怜花虽然看着她，她却只剩下满满的惧怕。
  
  王怜花，这场赌局是你赢了，我输得心甘情愿。
  
  她顿了顿，有些急切地开口：“你说过，如果我问你，你断不会骗我。”
  
  王怜花浅浅叹了口气，笑了笑道：“你不问，我也瞒不了你几时了。”他眼睛散淡无神，连近在咫尺的李微云都已捕捉不定，“我现在，什么也瞧不见了。”
  
  李微云嗓子狠狠噎了一下，深吸口气才沉声道：“那究竟是什么毒药？”
  
  这时车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只听夭夭扬声道：“好姐姐，你现在知道女人该多有几分本事了吧？到头来也不至于被男人瞒的一头雾水。”
  
  她话音落下，人已钻进了车厢里，挽住李微云的手臂，亲昵地倚在她身边。
  
  李微云转不了头，她仍是瞧着王怜花，嘴里却在和夭夭说话：“我的确没有几分本事，比不上你们宫主千般心思。你不如快告诉我这个笨女人，也省的气我这般呆头呆脑。”
  
  夭夭笑的甜美：“好姐姐，你怎么生气了？夭夭告诉你就是了。”
  
  她放开李微云的手臂，翩然站起身子，扶住李微云双肩，笑眯眯地看着李微云说道：“他眼睛能勾人，宫主就毒瞎了他的眼，他嘴巴抹了蜜，宫主就毒哑了他的嘴。这样宫主还不放心呢……”
  
  她紧紧锁着李微云的眼睛，这样轻描淡写地说来，却委实听得李微云心惊不已。
  
  李微云哑着嗓子道：“他……”
  
  夭夭甜甜地笑了笑，偎在李微云耳朵旁低声道：“你是不是想问他还有几天的命？”
  
  李微云眉梢轻轻一颤。
  
  夭夭吹了口气，悄声道：“那我就把秘密告诉好姐姐你。”
  
  她说着拉过李微云的手掌，一笔一划写起字来：
  
  二十五。
  
  “五”字末梢点在李微云掌心上，微微发痒，李微云却觉得这一笔重逾千斤，连带着她的心都沉了下去。
  
  夭夭格格笑道：“可不是二十五时辰哟，你们有整整二十五天呢。”
  
  二十五天？
  
  二十五天能做什么？何况他们现在还受制于人。
  
  夭夭又道：“所以呀，姐姐你最好祈求宫主早些回来，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五感俱失，黯然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