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

第35章


  
  杀机,出现在心神放松的一刹。
  
  猛烈的刀罡自背后袭来。
  
  王怜花连头也未回,或者说他来不及回,但他背后就像也长了一双眼睛似地,身子轻轻一侧,将刀锋夹在腋下,另一边衣袖已倒卷而出,一道寒芒激射冲出。
  
  原来他方才打落铁箭的时候,竟藏了一支在袖中。
  
  这人心思推演之准、部位拿捏之准、时间计算之准,简直骇人。
  
  一声闷哼自身后响起,腋下的刀自然被弃。
  
  按道理,他自然应该顺手握住刀,以应对可能再来的偷袭。
  
  他的确是握紧了刀柄,旋过了身子,甚至人已飞扑纵出,连夺命的手掌都已伸出。
  
  王怜花从来没有后悔过什么。但他着实后悔这一次先用了眼睛。
  
  手掌伸到半空,瞥见那样泫然欲泣的脸,瞥见鲜血淋漓的肩头,明知李微云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不会这样看着自己,但这一掌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去了……
  
  心神一刻的绞痛,就是对方的机会。
  
  “李微云”出手如电,连扣王怜花周身八处大穴。连手指头也不能再动弹分毫,人在半空如流星般坠下。
  
  倒在地上,看着“李微云”,王怜花不由冷笑:“果然不愧是幽灵宫主,好手段。”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李微云”款款走到他身旁,轻柔地开口:“好,王怜花果然不愧惊才绝艳之名。”
  
  “李微云”抬手在脸上按揉几下,露出一张娇柔的面庞。
  
  秋水为神玉为骨。假扮李微云的人竟是白飞飞。
  
  白飞飞嫣然一笑,道:“你果然是知道了。”
  
  王怜花纵是狼狈不堪地躺在地板上,也仍不失风度,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先前并不确定,你封了自己的一身内力,又装的委实太像;后来我探到你的踪迹,想来你在色使那处密巢呆了甚久,纵有数日不见,旁人也不过当被移到了他处;我毕竟没有亲见你与属下接头,但……”
  
  白飞飞笑着接口:“但你纵有一分的怀疑,也绝不会掉以轻心。”她轻转着盈盈眸子,又道,“要捉一只满身戒备的刺猬,当真也费了我不少心思。”
  
  王怜花不由苦笑。
  
  白飞飞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道:“但总有一处是你自己心甘情愿拔掉的刺,却也怪不得别人。想来,你真不该任由我跟在李微云身边的……”
  
  的确,如果不是跟在李微云身边,她又怎会学的七分神似?
  
  七分神似,足够王怜花一刻的不忍了。
  
  一刻的不忍,就足以致命。
  
  白飞飞抚着肩上插着的铁箭,柔声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是幽灵宫主?”
  
  她这话虽在发问,但王怜花却不能不答。
  
  因为现在李微云还没有醒来。
  
  纵然知道白飞飞不会放过李微云,他也要拖一拖时间。
  
  他微笑道:“月亮锚的东家来自关外,而那三兄弟使的三鞭手虽然也算不俗,但其中诡异凌厉之气,更盛了三分……需知关外近年来,幽灵群鬼死灰复燃,‘鬼爪抓魂’更可以算是关外第一的外门功夫……”
  
  白飞飞笑的很甜,但话却刺人肌骨:“不错,你猜的都不错……果然是心比比干多一窍。”
  
  王怜花面色从容:“宫主过奖了。你当真不认,世间恐怕没有几个会相信白飞飞就是幽灵宫主的……”
  
  白飞飞银铃般笑道:“你既已看出,我认与不认,又有何关碍?你这般的人,本不该这样大意,不如,我再将这根刺还给你吧。”
  
  她话音方落,铁箭已被她从肩头拔出,鲜血四溅。
  
  但白飞飞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也不理自己血流如注的伤口,笑靥如花地将染血的利箭一分分捻进王怜花的肩头。
  
  她这般缓慢,疼痛更是被放大了数倍,王怜花额上也不禁迸出汗来。
  
  他不由暗暗吸了口气。
  
  好在,自己并没有处理那三个人的尸身,但愿……
  
  
死生契阔
  
  线香渐渐燃到了尽头,随着两点微弱的火星四散在空气中,最后一截也化作飞灰。
  
  李微云懵懵地张开眼,窝在暖融融的被子里,一时间脑子有些打结。
  
  轻轻眨了两下眼,她就一跃而起,脸上的表情也由呆愣化作了怒气冲冲。
  
  只因她记起了昏睡前发生的事。
  
  她稍一琢磨就明白了王怜花的用意,他趁机迷晕自己,就是打算一个人解决色使和白飞飞的事。
  
  而就因为了解王怜花的用意,她才生自己的气。恨自己没有察觉到那人的心思,恨自己一时的大意,恨自己没有和他并肩而立。
  
  攥紧柳叶刀,寒澄澄的刀锋在夜里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狭长的湖面上月已斜下,淡淡的水汽漫了上来,再有大半个时辰就要天亮。
  
  小楼静静地没有一丝声息。
  
  三道人影或躺或趴,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横在小楼的院子里,通往门口的小路上。
  
  李微云自二楼窗口一跃而出,半空中就见了月色下匍匐在地的人影,不禁微微一愕。
  
  她心念电转,身子更急速地落在地上,猛一踏地,便借力扑纵过去。
  
  柳叶眉并挑如锋,手中柳叶刀毫不迟疑地点了三点,正中三人的心口处,端的是快,连空气中竟都带起了残影。
  
  “嗤!”“嗤!”“嗤!”
  
  轻微的声响惊破院落的静默,但趴伏的三个人连一声闷哼也没有,更不用说反抗了。
  
  李微云舒了口气,这才弯下身子察看三人的死状。
  
  在空中的时候一眼望去,她已猜到三人大约已死,不过为防万一她还是一上来就出了杀招。
  
  紫衫青年和青衫青年她自然认得,这两人都是被人点碎了颈骨。按揉两下就可发现其中所用的手法十分巧妙,每个人的骨头都是均匀地圮成了八块,绝对的一击毙命。
  
  而那个绯衣青年则是一脸惊惧,瞪大的眸子里还充斥着怨毒,就着夜色看起来委实可怖。这人一身沾满血污,七窍溢血,必是中毒而亡无疑。
  
  李微云蹙着眉头,细细思索。她不知道这三个人是不是王怜花所杀,如果是他干的,那必已问出了线索,自己恐怕无从寻找。
  
  而如果是其他人所杀,那么王怜花又去了哪里?
  
  也许是跟着这个凶手去了?
  
  但他怎会放任毫无反抗之力的她留在小楼中?
  
  莫非他留下这三个人是尸体,就是为了给自己指引线索?
  
  李微云眼睛一亮,旋即起身搜查了一遍其余的十一座小楼,果然都是空无一人。
  
  偌大的后山此刻似乎只有李微云一个活着的人而已。
  
  她定了定心,还是朝着月亮锚的主楼奔去。
  
  身在其中的她并没有想到,如果王怜花存心独自承担风险,又怎会再将她引去?那还不如叫上她一起去罢了。
  
  但李微云却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些,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拒绝承认王怜花已经遭遇不测。
  
  的确,如果事情顺利,线香燃尽之时,那双戏谑的眸子便该在她身边才对……
  
  月亮锚建在洛阳郊外,一般来此玩乐的人便会选择留宿,依山傍水,乐不思蜀。
  
  但今日快要天亮之际,偌大的房屋院落中竟空无一人。
  
  那些一掷千金的豪客都去了哪里?那些软语清歌的姑娘又去了哪里?
  
  骰子、筹码还散落在桌上,酒坛酒杯七倒八歪,残羹剩菜还摆在席上……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偏偏了无人气。
  
  换做普通的女孩子,在这般处处诡谲的境况下,只怕非疯了不可。即便不疯,也要慌了阵脚。
  
  但李微云反而冷静下来,一间间屋子搜索过去。
  
  随着时间过去,李微云心下也不由凉了。
  
  居然真的一个人也不见,这岂非见了鬼了?
  
  她怕的自然不是见鬼,她怕的是找不到王怜花的下落。
  
  待到她掠至三层阁楼,就见他们白天的雅座门微微露着一条缝隙。
  
  李微云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手中柳叶双刀蓄势待发。
  
  她此刻委实不敢再留手了。
  
  流锋刀此时不出,只怕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走廊里光线十分昏暗,黑压压的寂静中惟有李微云低浅的呼吸。
  
  她刻意没有屏住呼吸,正是为了打草惊蛇。
  
  但等了半晌,屋内仍是毫无反应。
  
  莫非真的没人?
  
  李微云深吸了一口气,气劲流转,衣衫霎时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一抹曼妙的剪影。
  
  流水劲已运到了极致。
  
  银瓶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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