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

第4章


  
  但她这话却很是不讲道理,昨日她才提及与朱七七的关系,王怜花与朱七七便是有什么梁子,也是之前的事了。但她自己也是知道没道理可讲,便是一副“我就是胡搅蛮缠了这回”的样子,让王怜花在一边哭笑不得。
  
  他整了整脸色,淡淡地道:“你先前的面子,我没有顾全,但日后我却是必定为姐姐保着的。”这话便是认了他已招惹了朱七七,但今后却是不会再出手了。
  
  “你说话半真半假,但我也有法子判断一二,”李微云似是评估了一番,爽快地放过了他,“这一次,我信你了。”
  
  她这“信”字一出口,王怜花眉际便是一挑,李微云却没有再看他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敲棋子落寒梅。
  
  弈棋本是静中取动的一件雅事,但李微云的椅子便像长了锥子一般,刺的她坐立不安。
  
  与他对面而坐的王怜花笑道:“姐姐莫不是想晃花了我的眼,好少输几目?这法子真是妙极,我纵是晓得,怕也甘愿踏进去的……”
  
  李微云丢下一颗棋子弃盘后,撇了撇嘴:“你让我几子便是。”说完一手飞快地扬起棋盘,作出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放下的无赖模样,而光滑的青石面上棋子却是纹丝不动。
  
  朱五公子进门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可笑的情形。
  
  欧阳喜稍作介绍后,王怜花便已推开棋盘,起身彬彬有礼地拱手道:“朱五公子果然人中龙凤,温文尔雅,不愧盛名。”
  
  “王公子王孙风度,卓然不群,朱某不及。”朱五公子客气地拱手,口中的夸赞也是成章叠句。
  
  旁边欧阳喜吃力地憋着笑意,李微云却是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她冲着朱五公子道:“看看,咱们王大公子这张嘴真是能吐出莲花不成,他的评语怕是要加上珠圆玉润四个字才妙极。”
  
  这下连欧阳喜也绷不住脸面,一面大笑一面向朱五公子告罪。原因无他,正在这“温文尔雅、不愧盛名”八个字上。这时节洛阳纵是寒风凛冽,但这朱五公子一身武功竟也是层层穿戴,一眼乍看上去委实像颗肉粽,再如何风流蕴藉的赞语,想必一般人也是说不出口的。由此可见,王怜花的脸皮却真是常人不及的。
  
  “这屋里炭火烧的不很旺,朱五公子觉得是不是再加上几炉?”欧阳喜无视花厅中的火光跳跃,硬是故作严肃地询问。
  
  “公子春衫薄,要想欣赏朱五公子翩翩不群的模样,还得等些时日才行。”李微云边笑边道。
  
  “在下每到冬天就有这个毛病,自儿时惯的,欧阳兄不必介怀。”朱五公子笑着说道,直让人如沐春风。
  
  “我却是听七姑娘提过的,朱五公子每年冬天都要加几层棉衣,来让活财神心疼心疼,对不?”李微云想起昨天朱七七说起这事的神态,又是一阵好笑。
  
  欧阳喜和王怜花都是愕然,朱五公子却是波澜不惊,仿佛叫自己爹破财是天经地义一般:“不知道小妹可有提到她每年过节都要吃肉吃成个胖子?”
  
  这下三人俱是笑成一团。
  
  “怪不得……怪不得七姑娘对你又是欢喜又是气恼,有你这样的哥哥,怪不得七姑娘那般灵气逼人……我原先可不知你这般有趣。”李微云抚掌笑道。她与朱五公子确实只在大同一面之缘,朱七七之前的些许心思是的的确确白费功夫了。
  
  “多谢李姑娘飞鸽传讯,朱五确实也惦念七妹,不知……”朱五公子听了李微云的打趣也不生气,和和气气地问道。
  
  “你七妹昨日还在欧阳府中,不过今天你却是见不到啦。”李微云这下也有些歉疚,朱五公子想必也是赶路而来,自己却没有帮他把妹妹留下。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瞪了王怜花一眼。若不是这家伙,自己又怎会失信于朋友?
  
  “大约是在下孟浪,令妹昨天便离去了。”王怜花接收到李微云的白眼,笑吟吟地向朱五公子道歉。
  
  “我们已遣人四处去寻找朱姑娘了,”欧阳喜出言道,“朱五公子想必赶路也是累的很,不如先在府上休息几日,等着消息也不迟。”
  
  “如此,便叨扰了。”
  
  
花中奇绝
  
  昨日才在欧阳喜府上住下的朱五,第二天就被李微云捉着在青石棋盘前落座。
  
  朱五公子似乎不懂得拒绝似的,只是有礼地道:“李姑娘请。”
  
  李微云毫不扭捏地取了黑子,运指,落手。
  
  一盘棋,可以下多久?或许盏茶功夫,或许数个时辰。李微云与朱五公子这一局却是开始的迅速,结束的也迅速。
  
  青盏中的茶烟从扶摇,到袅袅,最后杳无生气。
  
  朱五公子摩挲着圆润的白子,突然开口道:“下棋下的过我的女子,纵不算多,却也绝不会太少。但像李姑娘这般三盘不胜,却还不恼的女子,委实是朱某生平仅见。”他一双温润的眸子,说话时候也自然地笼着暖意,好似一对暖玉。
  
  李微云以手支颔,扬眉笑道:“女子该有的羞恼我一分不少,发起脾气来说不定还要无赖上那么三分。但与你朱五公子下棋,不在棋,而在人,否则该恼还是要恼的。”
  
  “哦?不想姑娘有观棋见人的眼力,却不知在下于李姑娘心中几何?”朱五公子以五指拂过青石棋盘,十分自然地接口。
  
  “公子有闲云野鹤之志,却也存锱铢必较之心。一张一弛,实是妙人。”
  
  “李姑娘于小处洞若烛火,于大局也不失把握,输是不争,也是争,何尝不是人如棋,棋如人。”朱五公子似是随意地点在黑子上,李微云却是心中一凛。在她揣摩朱五公子的时候,这人也在琢磨自己,看似不经心的指尖,一下下俱是点在她棋路要害。
  
  她自家本事自己清楚,这份眼力,没有成年累月的功夫,是断不会形成生活直觉,此般如呼吸自如的。作为女子,她在心思细腻上占了优势,于心态平稳上却是有所不及。这个在暖意融融的厅中仍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朱五公子,给她的压力着实不小。
  
  珠帘掀起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沉吟,却是欧阳喜遣丫鬟来请他们入席了。
  
  两人拂乱棋局,不由相视一笑。
  
  欧阳喜的花园建有竹楼竹亭,冬宜密雪,有碎玉声。众人温酒在握,看廊外翩翩白玉落墨梅,但觉心旷神怡。
  
  “铮翁”一声,廊亭中一抹飞鸿清逸而出,展广袖,起轻舞。
  
  随着一波密如雨的弦音蓦然滚起,但见那亭中黄衣女子广袖罗衫于飞雪环绕中,腰肢如云,颜似梨花,凛冽间自有楚楚风情万种。端丽的面容浅斟笑容,几许和暖自唇角飘散,瞳色却就着舞姿、光晕流转,涤去眉间冷傲,平添满腔柔肠。
  
  热风如烧,寒风如刀。温酒入心头,飞雪入姿容。
  
  琴瑟陡然低缓,点水流香,细碎弦声几不可闻,黄衫女子却是翩跹婉转,宛如梨花开放,衣带当风,似作无乐舞。
  
  衣袂杳然,半晌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哄向欧阳喜,追问方才是谁家女郎。
  
  “燕冰文燕姑娘是王公子红颜知己,你们却是问错人了。”欧阳喜哈哈大笑。
  
  “中原孟尝过誉了,冰文与王公子诗乐相交,可当不得知己二字。”一个轻柔的声音开口道。
  
  换过一身鹅黄的燕冰文缓步走来,巧笑嫣然,真可谓是“罗裙厌长,轻衫取凉,临风小立神骀宕。”
  
  “王大公子这个红颜知己可不简单呐。”李微云侧首笑道。燕冰文寒冬腊月仍是纤腰束素不减清姿,足下步步轻盈不错毫厘,显然是个会家子。
  
  “姐姐何不一展风姿?”王怜花手掌轻翻,作出“请”的姿势。
  
  “你若要瞧我笑话,可是打错如意算盘了。”李微云既不起身,也不拒绝,只狡黠地笑答。
  
  “李姑娘意下如何?”欧阳喜也趁势转头问道。
  
  “我只会舞剑,跳舞却是要跌跤的。”李微云轻把酒盏,挑眉道,“众位如有兴致,便请飞飞来一曲吧。”
  
  前日朱七七仓皇奔走,白飞飞一个弱女子自是追之不及,李微云就将她留在了身边,此刻正巧派上用场。
  
  “飞飞,飞飞怎敢在大家面前献丑……”白飞飞面上微露惶然,怯怯地道。
  
  “白姑娘自然是少不得,但李姑娘却也逃不得。”一个男子悠悠地开口,截住了话头。这个人一双凤目寒光隐现,面上保养的很好,叫人看不出他的年龄。他穿的很简单,却很华贵,这话听着蛮横,但他说来却是不紧不慢,张力十足。
  
  此人正是洛阳城中的另一大豪:“铁面温侯”吕凤先。
  
  吕凤先直直地看向李微云,凤目中闪过一丝欣赏之意。
  
  他话一出口,席上另一人也高声叫道:“正是,我们方才见识了燕姑娘的轻柔舞姿,此刻对李姑娘的剑舞也是好奇的很。”许多宾客随声附和。
  
  王怜花笑吟吟地瞅着李微云,眼睛中划过一道意味深长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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