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弋慢慢道:“你叫我什么?”
那人抬头,复又低下,朗声说:“臣何苏济,恭迎女王陛下!”
朱弋笑了笑,向众人道:“这位大人,你刚才没听清楚么?我只是个长公主被强暴后生下的野种,能够偷生人世已经谢天谢地,怎有资格觊觎这皇位?”
何苏济伏额触地道:“臣听闻刺地夜华乃创国神兵,更是振国宝器,此物威能,非先祖之德才,莫能驾驭。陛下得此神器,我末阑武弁定能如虎添翼,迎战圣军无往不利!”
朱弋漠然道:“不是指望血统,便是指望神器,你们衡量一个君王合不合格的,也就是这两样东西了。”
说着微微欠身,在王座坐下,背倚雕花屏,纤指按扶手,双眼闭合,细细体味心中即将涌起的所有感觉。
然而只有空茫,竟然……什么也察觉不到。没有欣喜若狂,亦没有如释重负。仿佛置身黑洞,一切感觉慢慢远去。
再睁开眼时,殿下已无站立之人。朱弋低头看一眼手中的刺地夜华,漠漠忖道:“你们哪里是在拜我,眼中分明只有这株刺地夜华,只有它……而已。”随即淡淡一笑,铁令道,“左右肱股,传我旨意。亲王拜慈,谋乱弑位,颠覆国纲;国师郁孤台,助纣为虐,狼子野心……”停了一停,语气由淡转冷,“一群乱臣贼子,即日杖毙,不得延误!”
第一卷 月中天 十四 乱歌
圣历?永昌五年,天子遣臣出访末阑,西北势强,斩来使,一将独归,震动朝野,永昌帝亲颁征书,枢密使立铸檄文,同年冬伐,得军三十余万,桓桓武士,矫矫虎臣,速收绝漠之勋。
烛火快要燃尽。正在梳发的朱弋回过头来,铜镜里映出整个皇国里无人可比的娇美容颜。
窗户没有关好,她静静地看一眼在夜风中摇曳的火苗,手中梳子顿住了。不远处一片映天的火光,下一刻,婢女匆匆跨入。
“陛下,聂总戎来了。”
朱弋回头之际,随手将鎏花梳放在桌上,披衣走出。
从寝室到接见偏厅,中间要经过一段诗颂廊。那是整个帝宫最值得骄傲的一部分。云集全国最好的画匠、雕刻师、诗人,将末阑历代统治者辉煌业绩记载于这片长廊的天顶、墙壁和地板上,走廊之长,几乎不见尽头,一路走来,精美的画作、雕像和诗句遍布四处,目不暇接。
走廊的后半部分,则是雪白一片,不着一字,据说那是为了留给后代君主歌功颂德,同时也暗暗寓意着末阑将会永恒地统治这片大漠。
“战况如何?”
一入偏厅,朱弋便抛出话题主轴,声声掷地。聂恒跪下欲行叩礼,却被朱弋拦住,“这里只有你我,务须繁文缛节,何况战事在即,快快起来说话。”
聂恒一顿,道:“大军已至城外百里,确如探子所报,绵延不决,三十万众,并不夸大。”
朱弋微微垂了眼睫,“这样说来,我们该是没有胜算了吧。”
聂恒道:“可是刺地夜华,对方也深为忌惮。”
朱弋忽地扬眉,“圣军将领是谁?”
聂恒答道:“首将乃大都司廖干城,不过……帐中似乎还有一位大人物坐镇。”
朱弋疑道:“谁?”
聂衡说:“圣朝皇廷有左右神武军,左右神策军,左右神威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羽林军,总共十队。此番征伐大军中,竟然出动了左龙武和右神策,一定是为保护某位朝中要人而来。”他略一沉吟,稳稳道,“直接支配中央禁军左右随行,我看这位大人物,多半是容王不差。”
朱弋心中一跳,“他是什么样的人,真有这样厉害?”
聂恒笑道:“容王江寄水么?我只是耳闻,从来未曾得见。据说以他的才智手腕,要夺取江山绝非难事,他却只甘于幕后摄政,无心帝位,倒是永昌那傀儡皇帝,乐得把朝野上下交给他打点,自己躲到温柔乡里安享残命。”
朱弋点一点头,心想容王的这种做法,她似乎也能理解一二。与其顶着骂声去挣那虚名浮利,不如牢牢握住实权,做隐于幕后的聪明人。口中则问:“他的身份这样重要,为何还随军亲征,尤其是知道刺地夜华在我们手中的前提下?”
聂恒苦笑道:“这恐怕就是我深夜求见的原因吧。”说着自袖中取出书函一封,递给朱弋。
朱弋接了一看,正王印背丹封,内中书函用金花罗纹纸写就。朱弋熟通圣朝礼制,知道此乃妇人受封所用的诰命纸,不由冷冷一笑,“好狂的战书,简直欺人太甚!难道他们以为我身为女流,就会不战而降,乖乖听命于他?”
书函内容倒是简易:两军对垒,驻于百里,明夜请会月下沙坡。
看笔迹,一分狂乱,三分飘尘,六分稳重,不像惯于拿刀弄枪的武将所有。朱弋将信函递给聂恒,等他阅过,淡淡问:“如何?”
聂恒说:“没有署名……大胆推测的话,莫非是我们刚才谈及的容王?”
朱弋略一思虑,双眉微蹙。小四倒是说他常向这位义兄提及自身,可是单为这层关系,却也犯不着深夜约见啊。
聂恒疑道:“是圈套,还是下马威?”
朱弋说:“不必想那么多,个中利弊若是考虑起来,只会像线麻越理越乱,你只需替我备马。”
聂恒说:“让我与你同去!”
朱弋却回头笑了笑道:“如今我虽贵为国主,可是那些人一口一个陛下,心中未必忠诚——你是我身边唯一可以信任,也是遇到变故后唯一可以托付的良将,你必须留下。”
她从袖筒中取出刺地夜华,深吸一口气,递过来道:“对方可能是冲着这东西而来,为防万一,它我也不能带,暂时由你保管。”
聂恒一惊道:“那你岂不是手无寸铁!万一是个圈套,要如何全身而退?”
朱弋只是浅笑,“我心中有数。”
聂恒也知道她向来思虑缜密,只怕万一疏漏,赔上的可就是一条性命。当下面露忧色道:“你真的决意要去?”
朱弋只说了一个字:“是。”
她的语气和神情都让聂恒知道,此事无可寰旋。
月上中天,风声细碎。朱弋翻身跨上赤红乌蹄骏马,轻轻拉拢罩帽,聂恒静立一旁,凝声道:“千万小心。”
朱弋微微一笑,“我会。”说罢一提缰绳,赤红马长驱深入沙漠腹地,快过一切的脚力,使得背影迅速消隐于似雾非雾,似烟非烟的夜色中。
月下沙坡地处城外五十里,和藏匿长公主的沙堡一样,也是皇室荒废掉的行馆之一。不过它的时间更久,乃是逆溯前朝数代留下的遗址。
一气疾驰数十里。朱弋摸一下腰间佩刀,郁孤台亡后,此物自然随之上缴。就算不能带上刺地夜华,至少也要有一件防身的利器——这是聂恒的坚持。朱弋轻笑一下,这时风力突然转疾,隐隐传送乐声。
朱弋当即勒马,极目四望,空茫茫一片的沙漠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顶白色圆帐,在夜色和大漠的映衬下如同玉石般洁白显眼,完全不输背后那轮硕大的冰冷蟾月。
帐前两名童子,一男一女,五官可爱,透出几分聪黠,见到朱弋,直接凑上前来,一个引马,一个口中说:“主人恭候姑娘多时,请随我来。”
听他们一口一个主人,叫得恭顺异常,神情又颇似燕非对浪萍的态度,朱弋满腹疑惑,将马绳交给那童子,随童女弯腰进帐。那童女一边走一边欢喜地说:“主人,客人来了。”
朱弋定睛看去,只见一个华服男子,斜靠胡床,身披一条织有五色孔雀的黑丝披肩,浑身流转着幽蓝暗光,黑发贴着脸颊垂下,衬得皮肤白如霜雪,五官细致非常。
他一只手探入囊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熏炉,搁在案台上,手指拂过,孔洞中便袅袅升起紫烟,这烟竟与普通的不同,无风也能自舞,时而宛若盘龙,时而成云片状,朱弋看得吃惊,却闻那男子笑道:“小把戏而已,姑娘喜欢么?”
朱弋道:“你究竟是何人?给我那种相约的书函,是侮辱还是试探?”
男子笑道:“姑娘是问我的身份吗?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端看你想知道哪一面。如果要的仅是一个称呼……身如浮萍,浪迹东西,有人不就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朱弋微惊,脱口而出,“你是五侯府的人!”
燕非亲口说过,浪萍已死,眼前这人气势非常,多半也是五侯之一……他是来寻仇么?可是看他淡而柔和的笑容,分明不带一丝半缕杀气啊。
朱弋暗忖之际,男子微微笑道:“本王素来不喜张扬,虽然已尽量隐匿,可我知道你身边有能人,早已猜到我的身份了。”朱弋怔异,心下揣度着:他果然是容王,可却又为何知道浪萍的事?难道圣朝士族权贵,本身也是五侯府成员?
江寄水道:“可是我此番随军亲征,却不是为了讨伐末阑,而是为了一个人。”
朱弋疑道:“谁?”
江寄水落指弦上,施力一弹,铁筝发出刺耳断音,那一个名字便夹在这靡靡之声中被说出,以一种莫名柔和的语调:“燕非。”
霎时仿佛青女附身,朱弋面色凝霜,一下子顿住。半晌,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句“他现今好吗……”是不是发自自己口中。
江寄水凝视她片刻,淡笑道:“真叫我不知该如何答你。若说他不好,他现在已经正式取代其主浪萍,卫列五侯之四,呼风唤雨易如反掌;若说他好,从末阑归来后便从未听他开口说过只字片语,整个人仿若行尸走肉,与世隔绝,你说,我该回答你好,还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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