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圣诞节过后,又一个星期的开始,节日的余韵依然在校园里四处弥漫着,梧桐树粗大的枝干上缠满了五颜六色的彩带,叶子快掉光了,无数的枝桠将天空割裂成断然的条与块,来来往往的男生女生们腋下夹着书本,满面笑容。
越接近春天,气温反而越来越低,赵英宁把身体折成90度探出天台,整幢宿舍楼笔直地呈现在自己面前,楼下的阳台上晒着花格子被单,深灰色的围巾,蓝白相间的连帽衫,它们在风里招展飘扬,仿佛万国旗。
难得的晴天,难得上午没课,赵英宁喜欢看到那些洗得干净的衣服在阳光下滴着水珠的样子,家的感觉,他承认自己很肤浅,钟情欣赏事物的表层,看起来简单的样子,没有任何裂痕。低下头,站在最高处,俯视整个校园,今天有零下几度呢?到处都是把自己打扮得像只臃肿棕熊的学生。
“那天,真谢谢你了。”
陆晓靠在栏杆后,嗫嚅了好久方才开口,望着赵英宁在风里飞扬的头发,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记忆,停顿在平安夜凌晨的梧桐树下,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里,此后的画面一律宛若浓雾背后的图片,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这就是你问了N人跑来这里惟一想跟我说的话?”
赵英宁闻言转过身,面对陆晓。他背对着栏杆,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很调皮的表情,一边说,一边把头尽量向后仰,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发丝掉落在天空里,天变成很纯粹的蓝色,整个身体是失重的。
“快起来,危险啊!”
对于赵英宁的大胆行径,陆晓直看得脸色发白,连忙走上前去拉扯他的袖子,
“小心,会掉下去的!”
“嘘,别大惊小怪。”
赵英宁直起腰,随意地拨弄了几下乱七八糟的头发,他竖起食指摆了摆,望着惊悸得脸色苍白的男孩,
“有时候,换个角度来看世界也不错啊。”
“换个角度?”
陆晓重复着他的话,有些不解,
“比如,倒立行走什么的。”
“啊?”
赵英宁没有再深入解释,他掏出烟盒拿出一支放进唇间,全身上下摸遍了,也找不到火机,满脸悻悻然,
“哎,有没有火?”
陆晓一惊,男孩的语调和那次一样,沙沙的,句尾上扬,同他明亮外表决然不符的慵懒的调子。巧的是,上次是问自己有没有烟,这次则是问有没有火。
“啊,啊,算了,看你这好好学生的样子也不像抽烟的。”
“嚓!”
赵英宁一愣,
打火机被引燃的清脆响声,陆晓的左手拢成半弧形,围住火苗,那火光居然是淡蓝透明的,在阳光下,风很大,它在男孩的掌中跳动颤抖,时刻会熄灭的样子。
“谢罗。”
赵英宁垂首凑近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烟雾立时被风吹散。
“不谢。”
陆晓低下头微笑,随手把玩着那只精巧的火机。赵英宁注意到,他总是习惯性保持这个动作,微微含笑,垂首,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十足像个女孩子,害羞,纤细又敏感,连喝醉的时候也一样。
“漂亮啊!”
对方冷不丁的夸赞一时间让陆晓摸不着头脑,怔怔地抬头看着兀自吞云吐雾的赵英宁。
“我说打火机啊。ZIPPO工厂50周年纪念的限量版。”
烟灰色的机身上印着ZiPPO工厂的巨大标志,有些粗矿硬汉的风格,不大适合这个纤细少年的感觉,
“啊,这个,一个朋友送的,我本身对打火机不大懂。”
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机身,陆晓的笑容有几分僵硬,不知道是哪个有钱公子哥送给Ray的生日礼物,又被他随手抛给了自己,如今却成为手中他唯一的遗物,真有够讽刺的。
“那可是好朋友啊。我还以为你不抽烟呢。”
重音在那个“好”字上,确实是好朋友。
赵英宁走过来,靠在陆晓身边,日头当顶,阳光晒在身上很暖,他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便缓缓坐下,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我的确是不抽烟的。”
靠得太近了,不自在的感觉,陆晓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无意识地,火机从左手,抛到右手,铰链向下,银色的机身就在无名指和中指之间翻动,拇指转动打火轮打火。
打火,熄火,打火,熄火,指尖重复着流畅的动作,不断地发出嚓,嚓,嚓的声音,
赵英宁的视线追着男孩翻转的手指,奇妙的违和感。
“我不信。”
一直以为用ZIPPO的男人一定很有性格,因为ZIPPO那透着沧桑的金属质地有着一种神秘而原始的气息,会让人莫名的冲动。ZIPPO是有灵魂的,即使它看上去粗糙而又冰冷,它的火苗也一样热情,只是它掩饰的那么好,没有人可以透过那无情的冷漠看穿它的心事,就像靳朗,可是他却不抽烟。
“爱信不信,我说真话。”
“切,不抽烟玩火机玩得那么溜儿。”
“那是......”
“是什么?”
“算了......”
那是职业习惯而已,不习惯抽烟的人,却习惯点烟,各种花式点烟的手法,是由Ray闲暇时手把手教给自己的。
“呵呵,看起来是好好学生的人,私底下原来都很有两把刷子啊。”
赵英宁从陆晓手里拿过火机,想学他的样子点火,却始终笨手笨脚。
“哪有?”
“哪没有?”
反诘的语气并不强烈,陆晓沉默下来,赵英宁放松身体直直躺倒在地上,把手脚摊开成大字。那么自由,那么肆意的样子,他也好想这样。
“呐,你叫陆什么来着?”
“陆晓。”
遗憾是难免的,两个人坐在马路边喝了一宿的酒,居然连对方的名字也记不住。
“赵英宁。”
伸向陆晓的手臂很长,手掌白皙,修长的五指微微的蜷曲着,他没有坐起来,表情却是友好而温柔的。陆晓迟疑着也伸出手去,两只手掌轻轻覆盖交握在一起,两个人同时被对方冰凉的体温刺得一惊。赵英宁借力坐起,明亮的眸子直直望过来,
“哎,陆晓?”
“嗯?”
“今天还有空么?”
“有空啊,今天没课。”
“我们来谈恋爱吧,一天。”
“啊?”
太阳直射下的光线刺痛了眼睛,对面教学楼墙壁上的整面爬山虎已经萎顿了不少。
这个家伙在说什么?风从两人之间倏的溜过,掀起了男孩略长的刘海,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乐不可支的神情。
“我说,我们花一天时间谈恋爱吧。”
“嗯?你说什么?”
“别嗯啊啊的,就当是平安夜的谢礼吧。”
赵英宁笑嘻嘻地靠近陆晓,冰凉的指尖拍上了男孩的脸颊,那一小块肌肤,或许是风太大,摸起来热热的,瞬间泛起淡淡的晕红。
“害羞了?”
“别乱说。”
陆晓有些懊恼,拂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心跳变快,但是对方却不放过自己,再次靠近,
“我知道,你的,秘密哦。”
头顶,天空蓝得像洗过的棉布床单。郁放曾经在小说里描述过,上帝其实是个伪装成家庭主妇的白胡子小老头儿,他把围裙系在长长的胡子下面,掸了掸床单把它晾开来,洒上阳光做的金粉,冬日的清晨就迈开敞亮的舞步施施然来了。
绝好的修辞,无比可爱。如同眼前嘴巴张成O形,面色刷一下惨白的男孩一样可爱。
我是不是太恶劣了呢,笑得像一只狐狸赵英宁忍不住想。
坐上了公交车,陆晓依然惴惴不安,赵英宁坐在身边靠窗的位置上,买了一只可爱多大口大口吃得吧唧作响,一边吃着还一边大声说着话,
“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不用了。”
鼻尖冻得通红,吐出的大团白气里,有奶油的味道。冬天吃冰激淋,舌头不会冻掉吧。
这个人真是恶劣到家了,早知道绝对不会去跟他道什么谢。
天台上赵英宁摇头晃脑笑容邪气的样子陆晓估计这辈子也忘不了,
“我知道,你的,秘密哦。”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一瞬间被雷电击中的焦灼;盛夏纵身跃入寒潭的彻骨凉意,还是在熙来攘往的十字街头突然被剥光衣衫的羞耻?
所谓的秘密究竟是那一桩呢?
是悄悄喜欢上Ray的秘密,是暗恋的人一直在做MB挣学费的秘密,还是别的什么更羞耻秘密呢?
“好了,不逗你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咱们,同道中人吧。”
赵英宁的笑容依然该死的无比灿烂,仿佛巨大的向日葵。陆晓看着他,心跳却缓和下来,同道中人?这就是这家伙任性地提出恋爱一天的荒诞理由么?
“怎么样,我们来约会吧?”
性向真的是可以写在脸上的吗?或许吧。
陆晓仔细端详着赵英宁,不得不承认,他有着漂亮的外型,颀长的身高,明亮的眼神,漆黑的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前,典型的校园美少年,却有着爱逗弄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秉性。
至少就外表看起来,他和高中时代某个暗恋过的运动全能,总是笑容恬淡,长跑比赛时喜欢在额头上绑着“必胜”白头巾的毒舌男生甲并无甚区别。
原来,这个俊俏男孩居然和自己是同类。
他们曾经在同一棵梧桐树下共饮过同一罐啤酒,他叫赵英宁,是Daisy酒吧的服务生兼键盘手,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的高材生。看穿着打扮,想必家境殷实。
和Ray与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先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律师事务所。”
“你要打官司啊?”
“不是。”
吃完冰激淋赵英宁便不再回答陆晓的问题,汽车启动,他阖上眼睛,开始假寐,侧面看来,他的睫毛根根分明,完美的侧脸。
陆晓也学着他闭上眼睛,满车厢都是唧唧喳喳的学生,烤肉串和爆米花的味道杂陈在一起,黑暗中,声音和气味慢慢隐去。
我们来恋爱吧。
曾经也有谁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吧,是个女孩儿吧,夏风里裙角飞扬,脚踝上的银色铃铛俏皮地叮叮当当,像在光影里捉一场迷藏。
一帧一帧的小片段拼凑成巨大的拼图,属于夏天的季候风永远也不会过期。不管是已完还是待续的故事总是沾染着倦倦的蝉鸣,还有一束一束懒懒的流光。
赵英宁再次睁开眼睛C大的巨大教学楼已经被远远被抛在了后头。
肩膀上一沉,低头,男孩的毛绒绒的脑袋重重地滑到自己的肩窝里,他的呼吸很重,羽绒服很单薄,没有系围巾,从敞开的衣领缝隙,可以窥到胸口的小块肌肤,白皙的锁骨上缀满紫色的斑痕,触目惊心。
平安夜那晚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细小的雪花洒在窗台上,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霜,沿途树杈间也积着好几个雪团来不及融化,远远望去煞是可爱。
这是典型的南方的雪,淡淡的,细弱的,落地即融的,不似北方,干燥响晴脆生生的冬季,鹅毛大雪宛如沙粒一层层将城市覆盖,不消一个夜晚整个城市便是银装素裹。而这里,总是这么阴冷潮湿,冬雨绵绵,连太阳也难得露脸。
哎,今天过后,是不是终于可以轻松了呢?
结束之后要去找郁放去搓一顿。好多天没有见到他,模糊的摄像头之后失真的画面总是隔着距离,他可以透过屏幕刺探他,却不能透过屏幕触摸他。
三个月时间转瞬即逝,翻过年来,就要到期,突然很舍不得把手里所有关于男人的图片影像传送出去。
一定得找个机会再去他家看看,把摄像头换上电池,赵英宁暗忖着,他想要融入这个男人的生活,把自己隐形,只用眼睛时时刻刻陪着他。
深夜里,常常会一边剪辑只有郁放做主角的电影一边想象,这个男人究竟有怎样的过去呢?
他有时整夜整夜坐在电脑前打字,然后大段大段删除,平安夜晚上,电话突然断掉,后来呢,也不知道靳朗最后是几点下的班,自己身边好歹还有个人醉鬼陪着一起疯,他的身边呢,是不是和往常一样,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不知道又有谁可以作陪?
司机把车开得很快,收音机的大喇叭正唱着赵学友的老歌,《如果这都不算爱》,低沉带着一点点沙哑的声线很是性感,
如果这都不算爱,我有什么好悲哀
谢谢你的慷慨,是我自己活该
赵英宁再次闭上眼睛,把脸贴上冰凉玻璃窗,很老很老的歌了,曾经常在晚自习前的校园点歌台里听见,某个男生点给心怡的女孩,
你的感情太易割爱,把未来转眼就删改
我的心却为你空白了一块
我的心却为你空白了一块。那个时候的爱情总是简单的,赵英宁喜欢听老歌,旧的事物对于他反而有一种流光溢彩的色泽。
郁放给他的感觉便是旧旧的,从泛黄的照片里走出来的男生,邋里邋遢,懒懒散散,时光在他身上被定格了,光阴凝固在一点,无法追溯,也没法前进。
有时候会想,对于情感这种东西来说,使之连接并使之延续,递而彻底缠绕在一起的,必定不是一般意义上完整健康的人格所能够完成的,所谓健康的人格,过于圆满,没有太大的窟窿,也就难以深刻的承放另外一个生命的灵魂,当然也就无法达成一种深刻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亲密关系的核心其实包括了太多负面东西,比如伤害、比如痛楚、比如背叛、比如毅然决然,比如诀别。
赵英宁很想知道,郁放的生命里,曾经有没有这些,却又无从知晓,只能从他独处时候模糊的影像里,捕捉一点点蛛丝马迹。从他零散的文字里,寻找一点点记忆的阴影。
比如,这几天刚刚意识到的,在左耳小说里频繁出现的,一个叫徐倏影的男人。
这究竟是虚构的人物呢?还是真实存在的某一个人?
从兜里把名片拿出来,淡蓝色的纸片上赫然印着“徐倏影”三个字,和小说里一模一样的三个字,他是个表情冷漠戴眼镜的男人,城市里随处可见的青年才俊,与小说里的悲剧主角大相径庭的另外一个人。
但是,他也叫徐倏影,他也是一个男人,他也在这个城市里。
歌神还在喇叭里唱着,如果这都不算爱,如果这都不算爱。
车开的很快,窗外是飞速掠过的城市大楼,一站一站靠停,不断地有人上上下下。
车厢开始变得空旷,天色渐渐变暗,斜前方坐着一个抱着圣诞老人玩偶的小女孩,她的麻花小辫上扎着两只红色蝴蝶结,玩偶被搁在腿间,开动机括便在赵英宁面前笨拙而勤奋的扭动,载歌载舞十分滑稽。
表演完毕后玩偶说,Marry Christmas!
赵英宁也小声回答,Marry Christmas!
已经想不起,去年的圣诞乃至前年的圣诞,我在做什么呢?
汽车经过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一个猛力刹车把陆晓掼向前方座椅靠背,幸亏赵英宁拉住他才被避免脑门被撞出大包,他睡眼惺忪地问,
“到了么?”
“嗯,过了十字路口就是了。”
陆晓点点头,窗外天色不复出门前那样明亮,暗暗的,带着一点点沙尘的暗黄,十字路口停着很多车,喇叭声还有自行车的铃铛响成一片。
对面马路上的酒店外墙被装点一新,挂满了圣诞的花环和彩带,铃儿响叮当的欢乐音乐在空间里流转,小天使的浮雕重新被粉饰过了,一派宾至如归安静温馨的感觉。
他定定地望住那幢大楼,难以置信,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健忘?
不久以前,一个笑容温婉,清秀谦和的男孩,用刀片将自己的手腕做了一番胡乱的裁剪,然后从酒店的高层房间一跃而下。那一刻,世界没心没肺的快乐着,哪管少年离开,人世依旧如常行进,圣诞依然如约而至。
“怎么了?”
赵英宁见陆晓突然脸色发白,忙出声询问。
“没什么。”
“那你脸色这么不好。”
“嗯,估计是晕车吧。”
“我服了你了。准备下吧。”
“嗯。”
Ray,你是不是已经升到天堂了呢?
当十字路口的红灯刚变成绿色,载着赵英宁和陆晓的公车迅速冲过马路。靳朗正拖着疲惫的步子迈出大厦。抬头望一望天,深灰色,是不是又要下雨了,连续加了一个夜班加白班,只觉得疲惫不已,身体即将罢工,四肢沉重好像灌了铅。
刚才居然累得趴在监控室里睡着了,醒来时徐倏影站在身边,递上温暖的三点一刻奶茶,被他催促着回家休息。他说,
“要钱不要命了啊?你为什么总不爱惜自己?”
为什么不爱惜自己呢?
洗手间镜子里的男人,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颓丧落魄的气息,他与那双疲惫消沉的眼睛,对视良久。
你是谁?
又开始产生幻听,男人女人歇斯底里的尖锐咒骂,
你这个杀人犯!!
杀人犯!
无耻!
我是真的确实杀过人的啊。
醒悟或许来得有点迟,但好在不算太迟,虽然意识到这一点很痛苦,但,总好过一辈子也意识不到。
刚刚到来的24岁,对于普通的人来说,应该是还丰润张扬的年纪吧,成长其实是一个残忍的过程,要不断杀死以前的自己来继续前行,而他,而靳朗,还能前进么?那些血迹,还能洗干净么?还有资格享受幸福么?
刚才又做梦了,梦见自己和郁放在一起,孔明灯缓缓升空,变成星星挂在天上,他的嘴唇是暗蔷薇色,冰凉的的触感,仿佛初吻的味道,
“嘻嘻,哥哥的birthday kiss嘛。”
那个晚上,他好像是这么说的吧,后来自己居然可以跟他坐在一块,相安无事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聊天,靳朗很庆幸没有开灯,黑暗,隐藏了持续发烧的脸。
郁放问到自己的家人,少有的认真恳切的语气,
“生日不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你家有几口人啊?”
“孝顺儿子啊,我看你每月都往家里寄钱了。”
“打一个吧,像我孤儿一个,要打电话还没对象呢。”
“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家能让你回,已经是很值得去庆幸了。”
平安夜的晚上,一直是郁放喝醉了酒似的喋喋不休地在耳边说。最后,他靠着靳朗的肩头睡去,闭着眼,嘴里还在嘟囔着,
“靳朗,你别忘记打电话哦。”
走出大厦,风特别大,厚重的云层,已经完全把阳光遮蔽,隆冬的彻骨寒冷直抵脊椎。拽着五彩气球的小男孩拉着母亲的手和他擦肩而过。
“妈妈我要吃肯德基!”
“好好好。”
靳朗低下头,拉紧帽檐向广场后的街心花园走,不走大路是因为下意识地想避开人群,这儿刚下过一场冬日里罕见的细雪,道路湿滑,地面是到处都是被踩得湿乎乎的泥泞。
他径直走到公园水杉树下的绿色公用电话亭前,这里白天人很少,也很安静,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把电话卡□□插槽,还是那几位烂熟于心的阿拉伯数字,手指颤抖,重复拨了好几次才拨好。
在等待连线的过程中,听见听筒那端长长的嘟嘟声,靳朗紧紧握住听筒,拼命阻止自己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家能让你回,已经是很值得去庆幸了。”
郁放是这么说的,无比羡慕的语气。
“小朗,不管怎么样,我都等着你回家。”
母亲是这么说的,饱含深情。
当对面终于有咔哒的轻响,电话接通,靳朗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紧紧抓住电话线,喉咙口仿佛堵住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母亲的声音还是那么亲切,听起来有些干涩而疲惫,她叠声问着,
“喂喂,是哪位啊?”
是我啊,靳朗鼻子一酸,险些落下眼泪来。
他把耳朵紧紧贴住听筒,死死咬住嘴唇,呼吸急促,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母亲的声音在另外一端越来越急切,这声音不大,却宛如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靳朗的心脏,
“喂喂?”
“......”
“是,小朗吗?你说话啊?”
“......”
“是不是小朗?”
舌尖尝到铁锈的味道,血顺着嘴角向下流,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小朗,我是妈妈啊,你说话呀!”
靳朗终于忍不住哭了,他用拳头堵住嘴唇,竭力不让母亲听到自己的啜泣声,原来眼泪真的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像熔岩一样,是会灼伤人的。
“小朗,妈妈求你,说话啊!”
嗫嚅了许久,靳朗终于听到自己破碎哽咽的声音,这声音简直不像自己的,沙哑到不可思议,唤着许多年都不曾唤过称呼,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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