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劫

第5章


  可秦隼虽知是被这师徒俩联手给害了,却苦於其师追赶甚急。他匆匆问了一句得了答案,也来不及再说什麽,低咒一声飞身上房,身形几个起落,如游鱼脱钩一去不返。
  端木欣揣手等在原地,果然不过数息,一道高瘦身影飞落在前。
  来者年近五旬,发丝斑驳,目如铜铃,面相凶恶,扫视周遭一眼,瞪住眼前的少年悻悻问道:「小端木,我那不成才的徒弟刚刚可是来过了?看见那小混帐往哪去没有?」
  端木欣熟知这位前辈明快作风,也不多话,伸臂一指,眨眼面前便没了老前辈的踪影,耳边却还回盪那如洪钟般的声音:「小端木,下回老夫再来找你跟你师父玩儿。」
  这一师一徒闹出的动静不小,端木欣正要转身回房,却听一道熟悉的低柔嗓音近在耳侧,脚步顿僵。
  「他二位仍是这般有趣。」
  不知何时,端木瑢予笑吟吟地出现在少年身侧,极目远望著那对师徒远去的方向。
  而在端木瑢予出声之前,端木欣竟是丝毫未觉他的靠近。少年心下微惊,又嗅到师父身上淡雅的气息,不由脸上发热,思绪一乱。
  他勉力定了定神,微有歉意轻声问道:「师父可是被扰了睡眠?」
  端木瑢予却似心情甚佳,甚至伸出手去为他抚顺了动武时微乱的鬓发。
  「没有的事,不过是漫漫长夜,无心睡眠。」端木瑢予瞥他一眼,笑问:「欣儿与秦贤侄切磋武艺半宿,可是乏了?」
  端木欣微微摇头。刚刚活动一番筋骨,反令他更加神清气爽,毫无睡意。
  「那陪师父下盘棋可好?」
  端木瑢予自然而然地牵起徒弟的手,两人披著夜色沐在月下,并肩缓步回屋。
师徒劫 第三章

  次日端木欣醒来,睁眼便见床边垂下的青色纱帐,犹未清醒的神智一阵恍惚。他手指轻轻抚过覆在身上的绣被,好半晌目光方渐渐清明,想起昨夜与师父下棋,下著下著似乎是……
  他心底一惊,猛然推被坐起,掀起帐子往外看,那一桌一椅陈设甚是熟悉,墙上还挂著一幅出自名家手笔的仙人乘鹤图──这幅画平日就挂在他师父房中。由此可知此间确是端木瑢予寝房无疑。
  端木欣长发披散,坐在床上攥著被子发愣。
  原来他昨夜与端木瑢予在小厅榻上对弈,棋至中盘,困意渐浓,棋下著下著竟是迷糊睡去,且睡得十分深沉,连被人抱起挪至卧房均无所觉。
  端木欣闭目抚额,微感懊恼竟然在师父面前失态,另一方面心口却又泛起甜意……兀自矛盾了小半会方起身著衣。
  抖开折叠放在床头的灰色深衣披上,他拢好衣襟低头系带,忽又思及醒时身上只著单薄一件里衣──谁为他宽的衣可想而知。
  少年脸上发热,默默整好衣袍,取用桌上的一盆清水,将沾湿的脸巾贴在脸颊上好半晌,待热度退下,方继续洗漱。
  当他打理好衣容,出了卧房到隔壁厅堂,就见端木瑢予闭目盘坐於榻上,两手安放在左右膝上掌心朝天,拇指中指无名指三指相扣,神情安然自适,不为外物所动。
  端木欣见师父正默坐静修,停步静静望了一会儿,随即悄悄地出了正房立在檐下。他仰头望了望天色,此时金乌炽烈高悬,似已近午,竟是比平常晚起了好几个时辰。
  忽闻脚步声沿廊而来,端木欣转头望去,一矮胖老妇提著食盒走来,笑容和蔼,目光慈祥,是梁叔的发妻梁婶。
  梁婶走近後态度和善地问候了他一声,端木欣点头笑笑回应。
  「少爷人可在屋里?」梁婶伸头往门内觑了一眼。
  这梁婶与她老伴梁叔不同,是个待人和气的老妇人,虽然知晓端木欣出身何处,却未曾看他不起,不若梁叔总是不假辞色。
  端木欣微微一笑,答道:「师父正在屋里练功,梁婶进屋时放轻脚步即可。」
  梁婶举起食盒拍了拍,笑呵呵地道:「这里也有你一份,是少爷特别吩咐的,应该原来是要与你一起用饭的吧。不过少爷老是这样,一练功就忘了时辰。不如我将你那份摆到亭子里,你在那吃可好?」
  「自是好的,有劳梁婶。」
  谢过梁婶後,少年独自一人在凉亭用饭。饭後见盘里还落了点馍馍碎屑,遂端著盘到荷花池边,拈起碎屑往池里弹。
  几尾鱼游近水面,扑腾地在水里抢食,偶尔甩尾翻出水面,弄皱了一池碧青。
  偷得浮生半日閒。
              
        
  时光飞逝,眨眼又过了十来日。有些荒废的庭院杂草已除尽,颓败的墙垣房舍也已修缮,大门更请人重新漆过一遍,焕然一新。
  一切完工後,这座宅子的两位主人──端木瑢予的义父义母,也回来了。
  这两位长辈返家那天──端木欣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原来连几日都是出了大太阳的,那日却清晨便下起倾盆大雨,从早到晚未曾停歇。
  那大雨,哗啦哗啦地从天上往下倒,如瀑布一般,把院子淹了积水一片。宅内四人也都各窝各屋,不怎麽出来走动。
  可到了傍晚,却有人叩门。
  一声一声,如同有人打著拍子一般,门环击在门板上的声音十分响亮,前堂後屋俱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暴雨,竟还有人上门?几人皆是心中奇怪。
  那时端木瑢予面前横了一张琴。他脱了鞋袜盘坐在榻上,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足,修长十指在琴弦上轻拨,正奏一曲梅花三叠;而他的爱徒正在他身侧屈膝而坐,背倚著墙,手里捧著一卷《博物志》,神色安宁。师徒之间甚是和谐。
  可这和谐,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破──师徒二人不约而同抬头,对视一眼。
  「不知道是谁来了?」端木瑢予喃喃道。
  端木欣细想了下,数数日子,也差不多该到了,莫非……?
  「师父,会不会是师公、太师母回来了?」
  端木瑢予闻言细细听那敲门声,一下下颇有节奏,顿时喜上了眉梢,笑道:「是了!只有爹会这麽敲门,还敲得这般响亮。」
  他匆匆穿上鞋袜,拉著少年下榻出屋。
  待两人到大门口,门边的梁叔正笑眯了眼,门前一辆马车停定。
  马车边有一人,头戴篛笠,身披蓑衣,隔著雨幕看不清面目,但身形伟岸,高近八尺,显然是个男子。
  端木欣暗忖:这人应该就是师父的义父端木骥,那马车里的人该是他的太师母了。
  披蓑戴笠之人开了车门,一手打著油纸伞,一手伸进车厢里,小心翼翼地将一名作已婚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从中扶出。
  少年看见那女子模样,不由一愣。
  ……他太师母怎麽看上去年纪与他师父差不多?
  那女子看上去约二十来岁,容貌秀美,行止端方,衣著并不特别打扮,仅一身粉衣红裙,梳了个灵蛇髻;单单如此,即是幽姿逸韵,美如洛神。
  可女子虽年轻,却是为人父母不错。因为端木瑢予已上前一步,喊了声爹、娘,眼里满满孺慕之情。
  端木欣头回见著他素来神色自若的师父露出孩子般的雀跃之情,心里说不出是什麽滋味。
  是诧异?是失落?是羡慕?或者,嫉妒?──嫉妒能让师父露出那般表情的人?
  纷乱的情绪,竟是难以厘清。
  寒暄过後,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大厅。
  端木欣落在最末,看著前面几人一团和气,自己则如同外人,完全无法插足进去,一股落寞之情油然而生,心中微微泛酸。
  「欣儿,怎麽走这麽慢?」
  原来沉浸在父母亲情的端木瑢予,忽然止步回头,看到少年落在後头,微蹙起眉,似乎有些困惑;不等端木欣回话,他折回来牵过爱徒之手,步伐匆匆欲赶上前行数人,未察觉身侧少年神情古怪,深深凝望他许久,然後垂下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到了大厅,两位主人在正中主位坐下,梁叔上前低语几句,随即出屋端茶烧水,让两位主人暖暖身。
  端木瑢予到两位高堂跟前施礼问安,端木欣束手立在边上默默无语。
  许是习武有延缓体衰之效,应过不惑之年的端木骥看上去年约而立,面庞刚毅如刀削,五官深邃如斧凿,脸上并无留下多少岁月刻痕,仅眉心间有些许皱纹,似是因常凝眉板脸之故。
  可面相虽年轻,此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却自有一股沉稳威严,予人凛然难犯之感。
  端木骥眯眼审视了义子一番,半晌,严肃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不错,侵晨心法该有第九重了,看来虽无为父督促,这三年你也未荒於嬉戏,好,好。」
  他们端木家所传下的内功心法,共分十五重,端木骥自踏入十二重後便未有寸进,端木瑢予年纪轻轻就达到第九重,或许将来还能青出於蓝更胜於蓝。对此,身为人父的端木骥自然是乐见其成,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比自己更出色?
  端木瑢予听见父亲难得称赞,自是欣喜无比,从小到大他的义父除了在他义母面前外,都是沉默少言,一句赞语更是罕有,这几句肯定对端木瑢予而言,自然更是意义非凡。
  是以端木瑢予眼中掠过些许惊喜,可已成人,自不好如儿时喜形於色,於是他腼腆地掩饰下自己神情,转而笑了笑问道:「爹,娘,你们这些年去了哪些地方,一路可好?可遇到什麽新鲜事?」
  端木骥还未答话,却见那凭几而坐的年轻义母理了下鬓发,缓缓坐正,扫了静立在旁的端木欣一眼,似笑非笑。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