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笑春风

49 第四十八章


    “怎么不可能,你瞧见过世上有那么像的两个人吗?”
    “孪生姐妹呀。”
    “放屁,依我看就是她,就算孪生姐妹也不可能坐相都一样。”
    “不会不会,你是没瞧见过明相和他夫人有多恩爱,怎么又冒出个司青山呢。”
    “你瞧见过?有多恩爱?会躲在小巷里偷欢吗?”
    “我听说过不行啊。他们哪需要偷啊,都直接在人前表演啊。”
    “清白小玉莲”的名号被彻底地质疑了,当这些话传入春风耳中时,她只想冲着他们呐喊:窃窃私语请专业点,不要那么大声,可好!
    似乎意识到了春风的侧目,那两人尴尬地噤了声,随即换上一脸认真地表情欣赏起戏台上的演出,仿佛刚才是被鬼上身了,一切都无关他们的事。
    就算他们己经认识到错误闭了嘴,春风仍旧不甘示弱趁胜追击,恨不得把眼珠直接挖出来摆到他们面前,瞪到他们毛骨悚然这辈子都不敢再当面诽议别人。眼看着终极胜利就要到来,在她凌厉眼神的蹂躏下,那两个人头越埋越低,忽然有双手从背后伸出,把她捞入了怀中也同时害她破了功。
    “他们说你和他很恩爱呢。”
    好听的嗓音带着浅浅笑意拂在她耳边,激得全身毛孔都跟着战栗,“他、他们在放屁啊,你不要闻,好臭的。”
    掌心熟悉的温度让春风不必回头也能猜到身后的人是青山,更清楚他就算笑也不代表心情好,那有可能是阴郁的另一种表现。所以这种时候就该装傻充愣,抵死不认账。
    “有多恩爱?”青山微微弯下身子,强势地让她无处可逃只好贴着他的怀,听他的心跳。
    丝毫都不介意自己的突然出现、大胆行径抢了合上伶人的风头,夺了众人视线。他似乎还嫌弃尺度不够,干脆拉起春风,修长指尖顺着她的耳廓滑下,继而紧掐住她的下巴。
    在她双目圆瞪满脸惊愕的同时,他头一偏唇印下,继续了刚才巷子里未完成的动作。
    湿濡的舌舔舐过她的唇沿,像是带着电流般,触得春风全身酥麻,嘴不自觉地张开默许着他的深入。在脸颊烧红心跳加快的情况下,扣在她腰间的掌逐渐收紧,提醒着她这不是独角戏,需要她适当配合回应。
    “有这样恩爱过吗?”把火点燃后,青山很不负责任地就此打住,顺序发展出的限制级画面到底不适合在一堆殷切期盼的目光下上演。
    春风恍然伸手,抚着还留有他唇温的嘴,呆呆地眨眼,连回答都顾不上。
    “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没被喂饱。”
    “……”拜托,不要在对人家做完这种事后,还尽挑些挑逗的话来讲,可好?
    “果然是别来无恙。”那副呆呆蠢蠢的模样,一如既往。
    “咳!”看青山戏瘾过足了,那些没出息到极致的报复心也得到了宣泄,祈浅才干咳了声。
    青山的神被唤回,看向祈浅。一改方才两人私下里毫无君臣概念的模样,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皇上若是没事了,那青山就带夫人先行告辞了。”
    “嗯。”夫人?有必要特地在一干人面前把这两个字咬得那么重吗?他计较的东西真是让人很费解。祈浅好笑地摇了摇头,还算配合地朝着青山的背影加了句,“年轻人注意身体,时间还长着呢。”
    出了定王府,春风顿觉连空气都变新鲜了,拉着青山的衣角,她甜滋滋地笑:“你刚才叫我夫人。”
    “不行吗?”他冷着脸,心绪也随之紧绷。她最好别挤出“烈女不侍二夫”之类的话,别再给他提明月光。
    “你不嫌弃我?”
    结果出乎青山意料之外,转眸看她低眉顺眼的怯弱模样,他心头一紧,“嫌弃你就是嫌弃我自己。”
    “哎呀,我们己经融为一体了哦?”
    “我只是不想嫌弃自己的眼光。”
    “讨厌,你就不能哄哄我啊!”
    颇为甜蜜的嬉笑声一直蔓延到马车里,与定王府由远及近的那一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是一群脚步匆忙的人,为首的男子一袭淡紫色长袍白色领口,很是打眼,神情间透着些微颓唐,下颌处还蒙着一层淡淡的胡渣,尽管如此倒为他原本颇含脂粉味的长相添了一道男人味。
    “你真的确定她在定王府?”长腿跨迈,他头也不回地确认着。
    “嗯。”身后队人应了声以示肯定。
    “你是傻的吗?既然那么确定为什么不想办法把她带回驿风山庄?”
    “明、明丞相,皇上也在,我人微言轻,哪敢胡来。”
    “皇上也在?”他脚步稍顿,片刻后,步子反倒迈得比刚才更大了。
    尽管定王府外停泊着不少马车,还有不少家丁候着,可那么一张出众的脸配上如此惹眼的衣裳,很难不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
    春风本是想顺手撂下车窗边的帘子,一抬眸,恰巧捕捉到了那道身影,心不由地一沉。明月光,这个名字在她刚来这边时,在心底默念了不下千次,如今却不敢面对。他似乎看起来很不好,感觉不到从前的气宇轩昂,有那么一刹那她差点就想开口唤他。
    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投能喊出声,该说些什么呢?不过是把事情搞得更杂乱吧。默默凝望着那道背影,就这样渐行渐远,有一种很熟悉却又似乎很遥远的酸楚感在她心间萦绕。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不太劲,青山关切地问。
    “啊……没、没事。”
    她不擅长撒谎,眼神心虚、说话结巴,所有说谎时才有的特征她都具备了。青山不是看不懂,却不想揭穿她,至于透过那扇车窗究竟看见了什么,彼此也就心照不宣了。
    可明月光的话让春风立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求我。”
    一字一顿都像是在威胁,明月光的口吻却很柔,细细听来更像是在示弱。他要的不过如此,就算事已做绝,箭已在弦,可只要她开口丢一句他想要的,哪怕只是迫于情势,他也会立刻收手。
    偏偏当他抬眸时却瞧见一张倔强至极的脸,紧抿的唇,透着执拗的瞳,一再表明这辈子她认定了司青山,就连欺骗敷衍他都不屑。眼不见为净,说的不是往后,而是眼下,他别过头不想再看那一脸刺眼的表情。
    可就算闭上眼,她的模样还是会浮现,他搞不懂心心念念的女人就在面前,为什么要忍耐?这一瞬间明月光只有一种冲动,那就是管她心里的人究竟是谁,用自己的气味填满她便好。
    偌大空旷的大殿内,他忽地一使力强行将春风压在柱子边,任凭她用力挣扎,只偏了偏头,眯着瞳打量了她片刻,眼一闭,明月光选择遵从本能,低首覆上了她的唇。
    春风很清楚彼此间力道太过悬殊,她挣不开,又不甘愿由他摆布。她索性启唇,狠狠咬住他的舌。
    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明月光吃痛地蹙了蹙眉,照旧不愿放开她。
    “明丞相,你在做什么?”突然袭来的声音打扰了一殿的暧昧气味。
    明月光停下动作回眸,与站在殿外的公主四目相触。感觉到春风在颤抖,他用又臂轻圈住她,不似方才的蛮横,而是含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柔柔淡淡又威严十足的口吻间没有惊讶的成分,显然公主已经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戏,直至场面即将一发不可收拾,她才开口唤停。大局已定,她不介意在这种时候做足识想的表象,给他最后时间去做些斩断两人后路的事;但当火势太旺直至失控,再不出声便是玩火自焚了。
    他眸中闪过一丝懊恼,有那么一刹那想丢开一切带春风走,为何不能田舍清溪,淡看风去,只你共我?很快,这想法被他视为可笑,甚至成了会缚住自己的茧。
    “袁族的王不会碰你。”回神转首,他在春风耳边低喃,连自己都分不清这算不算是在安慰。
    春风没说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眼。
    晶亮眸色似是种蛊惑,让明月光患得患失险些迷了神。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又换上了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指腹划过她红润的唇畔:“看来我会是最后一个在你身上留下味道的男人。”
    这是一种自我安慰,做不成第一个,最后一个也好,
    话音落,他收了手转身,不愿回头再给自己挣扎的机会。
    “你有太多不想放手的东西,而她只是其中之一,对吗?”犹豫了会儿,公主忽然说到,是疑问句,可言辞间透着肯定。
    明月光背脊一僵,不想回答。这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也勾勒起他脑海深处那段隔世的记忆。
    “可有人把她当唯一,所以你赢不了。”她笑了笑,好像在自言自语。
    这一夜,同样不得安宁的还有御书房。
    早料到司青山定会找来,祁浅一早便屏退左右静静地等着他。结果并没有让他等太久,足可见那个女人对他来说当真很重要,并非贪图有人抢食的乐趣。
    “我来带她走。”省略了所有虚与委蛇的过程,青山直接地道明了来意。
    “司少主,这里不是定王府,不是驿风山庄,更不是你的玉衡派,是朕的皇宫。而朕也不再是从前需要仰仗各方势力来稳固势力的皇帝,你是不是该学点君臣之礼?”祁浅袭明亮的龙袍,眉心紧皱,一改上回定王府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是他太过纵容司青山了吗?即使求贤若渴,也并非容许旁人一再挑战君威。
    “这算是在逼我吗?”并不意外他会踹出架势,青山没工夫像以往那样同他周旋,只想速战速决。
    “逼你?这是你自己选的,想要帮祁清,难道不需要付出代价吗?以为要朕推翻信用是那么简单的事?”他以为自己把话暗示得很明显了,可就是有人偏要把他想得太肤浅。
    “天亮之前,我会让定王亲自把那幅画送到你手上。”
    蕴藏着前朝宝藏的画,起来挺诱人,自从听说青山和华遥联手让那幅画重现天日后,便成了天下豪杰争想抢夺的东西,祁浅也一度想要占为已有,才命人去血洗燕山,可惜一无所获。
    只不过那是从前的想法,现在看来的确是肤浅,而今,他已是不屑了:“要那画做什么?垫桌脚都嫌薄,就算它当真藏有惊世财宝,也不过是暂时填补国库,早晚坐吃山空。朕要的是长治久安,是安邦之才,比如你。”
    “好,我甘愿俯首称臣,可以带她走了吗?”他沉了沉气,一番思忖,终究还是妥协了。
    “青山,你当朕是三岁孩子?朕了解你,你跟明月光一样,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只不过他比你心狠些,只要有笑春风在,朕就留不住你,或许届时连明月光都留不住。”两相权衡,他宁愿选择不去冒险。
    “送走春风,还指望我会视你为君吗?”
    “不指望,你可以谋反,朕很欢迎。”
    祁浅不做任何通让,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言语来往间却把青山逼到了绝路。都说无毒不丈夫,太过平庸的人爬不上龙椅,这一点青山早就知道。可现在看来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祁浅的毒,以为他至少会顾念兄弟情谊善待祁清。而今,他在逼他谋反,一旦稍有风吹草动,定王便成了幕后指使者,那青山先前所做的一切也会随之付诸东流。
    “我想要的人,谁也阻止不了。”
    青山扬唇笑言,丢下话后撩袍转身,既然谈不拢,那也不需要费唇舌了,谋反?抱歉,太麻烦,他从不绕远路,名声和定王的生死,都已不是青山所关心的事,他只记得说过要保护她就一定要兑现。
    这一日,乌云蔽天,风很大,扬起灰蒙蒙的尘土。
    春风经由宫女的悉心装扮被送出大殿,宫门外是浩浩荡荡的车队,一群异域打扮的人将她迎上华辇。满朝文武跪拜在身后,跟前是曾有过几面之缘的皇上。袁族世子听说已经先行一步,算是开路,为了确保沿途安全。
    分明全都是陌生人,却还要附上殷殷叮咛,她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端坐在辇上,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那一身喜红。这算是出嫁吗?春风忍不住溢出讥笑,这一生她已经嫁过两次了,一次比一次风光无限,上一回的休书都还没收到呢。多荒唐的事,偏巧被她遇上了。
    “明丞相,还有没有话要和春风姑娘交代的?”
    算是体贴吗?车队就要启程前,祁浅无预警地抛了句话给明月光。后者倒也不忌讳周围那地堆的旁观者,直直地走到她面前,灼灼的视线目不转睛地锁住她。相视良久,他按捺不住率先出声:“真的不愿开口吗?”
    “……”春风咬唇,直至泛白,始终无言。
    “爱我就那么难?”
    “很难。”
    不想让她说话的时候,她反而开口了,明月光苦笑,宫门外倾身低眉留给她最后耳语:“可你曾经爱过,一定爱过。”残墙断壁,这是一座废墟,可从那些散落的石材中隐约还能得见昔日的辉煌。还有些许积雪没有化尽,被天际渐隐的丹霞印成了彤色,似血残阳伴着呼啸的凛冽寒风,却让袁族世子忍不住弯唇浅笑,这风有家的亲切感,这边关附近的废城有他们袁族叱咤过的痕迹。
    “我一直在等你。”回神望了眼身旁的司青山,他笑得很自信。
    “你要的画。”青山也不多话,神情冷漠地把手中卷轴抛出。
    “你不后悔?听说你是为了定王爷才决定冒险寻画,就这么给我,后果很严重呢。”世子挑了挑眉,大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姿态。
    青山抿唇不语,他的答案很明显,已经不需要再重申。他们都很清楚,即使明月光位居丞相,只要世子不同意让笑春风去和亲,事情也就不了了之,然而,他同意了,并且还答应很爽快,当真是觊觎春风吗?还不是为了当日他那一句“等你想好拿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我自然会有空同你谈下去了”!
    “这画当真藏着宝藏?”也犯不着自讨没趣,世子暗自反复打量起手中的卷轴,问及了无数人关心的事。
    “泼水就能看到。”青山很进坦白,甚至已经到了知无不言的地步。
    “你看过?”
    “是。”关于这一点,他也不否认。
    闻言,世子一顿,凝眸逼视着他:“所以如果我说话不算数,就算有了这画,也未必能先一步找到那些宝藏?”
    “阴险、卑鄙、小人!难怪我爹说要小心你们父子!”方才还气势凛然的世子,转眼就变了个人,活像是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在撒娇。
    “你也可以杀了我灭口。”青山笑了笑,亦不似之前的冷然,反倒多了丝亲和,甚至还毫不吝啬地支招敌人怎么赢他。
    “滚!你明知道我不能!”他咬牙切齿,剑握在手中,可苦寻不到拔剑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就是成交了?”话题又在不知不觉间被青山带上正轨。
    “当然成交了。那个笑春风虽然漂亮,但对于王来说仍旧不及那边的江山辽阔。”说着,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边关,巍峨城门便是袁族人心心念念的天下一统。
    “乖,真听话,有空来玉衡山喝茶。”他微笑,脸部线条难得对着男人放柔。
    可有人就是不惜福,甚至还觉得青山这表情刺眼极了,恨不得想毁了他那张俊颜。嗤哼了声后,世子撇了撇嘴,低咒:“少给我用这种长辈的口气说话,你还不如担心下怎么应付祁浅吧,他能猜到你会用画来同我换人,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若也想来玉衡山喝茶,我不介意。”重点是,这些年来能顺利登上玉衡山并找到玉衡派的,还真的只有华遥。
    “喂,你爹该说过你体内流着袁族的血脉吧?”眼见青山转身就要离开,世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话给挑明了。这也是为何不能杀他的理由,原则上他们是表兄弟,袁族的规矩是绝不对同宗下手。
    “嗯。”关于这些,他那个留恋女色的爹倒是毫不隐瞒。
    “那为什么不回来,倘若归宗,王一定会善待你。”
    “习惯了。”这是个听起来不像答案的答案,可青山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他谁都不想依附。只想带着她远离纷争,往后任这天下风起云涌,都与他的荣辱无关,如此惬意才算一生。
    ——曾经爱过,一定爱过。
    似乎已经走了很远的路,笑春风的脑中还是徘徊着明月光的那句话。她想不明白所谓“曾经”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又是哪来的自信。如果说曾将明月光错认为青山的那段时日的确有过摇摆和心动,但也绝不足以取代千年的思念。只是误会吧,一场她自作自受需要承担所有责任的误会。
    她皱眉仰头,透过红纱华盖静看蔚蓝天际,猜想佛现在一定躲在某个角落偷看,假若没有那一句“你要找的人叫明月光”,也许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局面,一切早就注定好的吧,她,他们都只不过像是手中的玩具,被信手摆弄。
    想得正入神时,身下的车辇忽然咯噔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拉住一旁的扶手才不至于被颠簸出去。
    好不容易坐稳了,外头又传来一阵杂乱。
    “有内奸!把人看紧了!”
    嘈杂中,春风隐约辨认清楚近在咫尺的一句喝喊。内奸?是青山来救她了吗?迫不及待想要搞清楚状况,她撩开碍眼的帘子探出头,迎面挥来的刀银晃晃的,刺得她眼睛一疼,冰凉的触感落在脖间,春风倒抽凉气看着面前的袁族将士。
    那人像是没血没肉般,神情淡漠,临危而不乱,只冷冷地警告道:“待在里面不准出来,否则别怪属下得罪。”
    言下之意他是一定要完成任务将她送达袁族王手中,不管是活体还是尸体。
    春风扁了扁嘴,识相地缩回脖子,尽管那把刀并未伤到她,可还是觉得有隐隐痛感残留着。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