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妒

第16章


  秦怀中突然有些内急,忙起身去卫生间。他一边畅快地放着水,一边细细品咂着刚才的滋味:“真是只鲜雏儿,脸上嫩得像豆腐,用手指一弹简直流得出水来。我活了大半辈子,照说女人也见识了不少,从没尝过这般水灵的。”肩头猛然被拍一下,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嗯?秦怀中!你小子也到这儿潇洒来了?”
  “是小齐啊!一个哥们儿闷得很,硬是拉我来散散心,只好舍命陪君子了。”秦怀中不动声色地应付着,眼珠子却四处乱转。
  那个叫小齐的话锋陡转:“那笔款子多少总得还一点吧?再不还我他妈的只有上吊了,这真是欠债的爷爷,讨债的孙子。你们又是出国旅游,又是找小姐,还缺我们这点小钱?”
  “唉,哪儿的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医院赖着不肯结账,我们也没办法呀!这么多年的老关系了,要是有钱不早就给你了吗!”他突然“哎哟”一声,恍然大悟似地一拍脑袋:“有个重要电话差点忘了!”说着自顾自从手机里翻出一个电话号码:“喂,是小李吗?你小子又有什么事……”秦怀中快速走到一边去,还不忘回头冲齐德威挥一挥手,歉意地一笑,意思是:我真的有重要的事先走了,咱们以后再谈吧!
  秦怀中来不及跟阿蔓打招呼——其实他也不愿让她看到自己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就从侧门悄悄溜了。小齐本想留住他,见他溜得比兔子还快,自己总不能跟屁虫似的撵上去吧。他冲那肥胖的背影狠狠啐去一口:“个王八羔子,这次又便宜你了!”
  阿蔓在客厅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秦怀中回来,心中越来越烦躁不安:就是有什么事,也得打个招呼再走啊!她突然想起这家舞厅是先娱乐后付账,由于是秦怀中邀请她,身上只带了十来块钱。这舞厅看起来这么金璧辉煌,加上刚才又点了两杯咖啡和一碟瓜子,没有一百块钱能够打发?更重要的是,她把电话簿忘在宿舍了,一时之间跟秦怀中也联系不上。一股怨恨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他倒好,自己拍拍屁股走人,扔下我来出洋相!早知是这种人,我根本就不该来!她又后悔自己轻信他人,连人家住哪儿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地跟人家约会。她很想向收银员解释,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求人,实在拉不下面子来。她只好颓丧地干坐在沙发上,一分一秒地捱时间,想等客人走净了再去说。
  阿蔓坐卧不宁、阴晴不定的脸色早已引不远处那位男子的注意。他走过来,面带微笑地问:“嗨,你好!你在等人吗?”这声问候亲切而不失礼节,就像询问一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那微笑的面容和吐词清晰的声音如同阳春三月的和风,有着说不出的清新和舒适。
  “是……是叫我吗?”阿蔓一愣。
  那男子点点头,“你还在等那位先生吗?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刚才我到旁边接电话时,见他跟另一位先生议论着什么欠款、结账之类的,随后慌慌张张地从侧门走了。”
  “哼!”阿蔓露出愤愤的神色,“我才不稀罕他请呢!他来不来无所谓。”
  “不过这样正好,咱们聊天就没人打扰了。”他朝她宽慰地一笑,转而敛容正色说,“这种地方不是你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来的。”
  “难道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她揶揄道,尽管心里一阵感动,从她踏进舞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后悔来到这地方了。
  男子微一错锷,想不到她会有此一问,“好一个刁嘴的丫头!”也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尽管被“骂”,她心里还是暖暖的。他两眼有些茫然地望着头顶上方闪烁不定的彩光束,很男人味的那种目光,有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深沉,“你在想什么呢?”她随口问道。
  “我常常感到孤独得可怕,有时候一个人待着,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不知道自己每天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当我在人群里疯狂地跟着他们一起蹦啊跳啊,让狂风暴雨般的重金属音乐敲打着心扉,让色彩斑斓的灯光刺激着灵魂,才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
  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像表示赞同,又像若有所思。觉得这个话题有些不着边际,也不像是对她的回答,便不想再纠缠,转而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
  “我姓孟,单名一个敞字。男,现年23岁,未婚,现为光棍协会会长,欢迎各界人士踊跃加入,尤其是淑女。”
  “油嘴滑舌!”她白了他一眼,开始还抿嘴窃笑,白玉般的脸颊憋得通红,到后来爆发出一阵银铃悦耳的格格声,孟敞也呵呵地陪笑了两声。
  孟敞把阿蔓的房东电话存进手机,又告诉她自己的手机号,阿蔓翻了挎包:“我忘了带笔和纸。”
  “不要紧,这个电话号码最好记了——13005201314,前四位数很容易记住,后七位数翻译成汉语是‘我爱你一生一世’。”
  “你真会想些歪点子!”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刚恢复常态的脸又红了,回避开了那灼热的目光,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英气逼人的男孩,对她说那些令人耳热心跳的话,一时心头鹿撞。
  “这部手机其实是我表哥的,里面还藏有一段凄怆的爱情故事呢。”孟敞收起笑容,脸上也呈现出几分感伤的神色。
  “噢,讲讲看?”阿蔓瞪大一双水杏眼问道。
  孟敞刚要开口讲,又下意识地看看周围正处于迷狂状态的舞伴,无奈地说:“这样的地方适合讲一段伤心的故事么?不如结了账到东湖边,咱们边走边聊,岂不更好?”他说着打了个响榧,一个服务员应声而上,“小姐,埋单!”
  服务员立即去收银台,片刻后报出一个数字:“三百六十八元。”
  孟敞向花样几上扔出四张票子,“不用找零了。”
  “谢谢,欢迎下次再来。”服务生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浊世佳公子
  已近深夜了,舞厅门口的小车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孟敞打开一辆银白色的宝马,又为她拉开车门。此时一阵夜风吹来,撩起他西服的一角,打在她身上,令她有几分迷醉和眩晕。
  阿蔓默默地走在孟敞身后偏左处,朦胧的夜色勾勒出他一副棱角分明的侧影。湖面吹来习习凉风,令人感觉微寒,岸边一小溜彩灯倒映在水中,随着水波动荡不已,一动一静,倒也相映成趣。这时,巨大的世纪钟在高高的钟楼上发出沉浑悠扬的“铛——铛——”之声。
  不远处有一座二十余丈见方的放鹰台,那个狂放不羁的谪仙人左手高擎一只黑色雄鹰,右手向右后方拂去,一条腿已凌空腾起,似要随着那雄鹰嗥翔九天,宽大的袖袍灌满了东湖的灵气。
  孟敞眼光变得幽远而深沉:“我表哥原本在一家袜子厂供职,由于他年轻有为,加上姑父是那个厂的前任厂长,他当厂长只是迟早的事,大家一致认为他前程无量。他后来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车间女工,可惜姑母死活不同意,一味从中作梗,硬是把那女孩辞掉了。那女孩因为长得特别漂亮,很快在一家火爆的歌舞厅找到工作。表哥仍然痴心不改,千方百计打听到那女孩的住址,每天晚上跟踪她。一天深夜,几个地痞在舞厅门口要强拉她上车陪客,表哥冲上去跟他们搏斗,不幸身中数刀而亡。半个月后,女孩也在他坟前自尽。
  “那女孩我还见过一面。那年是大一的暑假,我从北京到姑父家来玩,表妹陪我逛街,在她们家厂门口看到的。她头发非常长,梳着根又粗又大的马尾,末端系着一串紫罗蓝珠子,走起路来就发出一串串脆响,我当时就忍不住称赞她的头发,还惹得表妹满脸不高兴呢。这个电话号码就是表哥当初为了她特意花高价买来的,表哥去世后,他们家都不想要这部手机,把它当作不祥之物,就送给我了。”
  “他们都甘愿为对方而死,没有谁比他们更幸福了。”半晌,阿蔓才恍然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当我拿到这部手机,脑子里就冒出一个念头,也许有一天我也会碰到一个爱得如此铭心刻骨的女孩呢?”他说着盯着她的秀丽脸庞,仿佛要向她暗示些什么。
  阿蔓微微低下头回避开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吧。”他说着便拉开车门。
  “我还是自己回去算了。”刚认识就让人家送回家,好意思么!
  “我送你。”他不容置疑的眼神令她无法拒绝。连她自己都感到奇怪,这个陌生的男子怎会对她如此“霸道”,而她其实也有着几分心甘情愿呢。
  小车不紧不慢地开着,孟敞时不时转过脸来看看身边的女孩。阿蔓只要一抬眼皮,便能到那目光中的灼热,她只得含羞低下眼帘。柔软的海绵坐垫有着说不出来的舒适,就像她小时候爬在一堆棉花垛上,在上面跳啊蹦的,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她真希望车子永远这样开下去,只有她陪在他身边,让时间定格在这样的状态;或者突然发生一起飞来横祸令她血溅当场,只要他陪伴在她身边。
  “快到了,再向左拐个弯就行。”她终于打破沉寂。
  车停了,他又为她拉开车门,眼神痴迷而又缠绵,“你是我见过的最清纯的女孩。”
  回来躺在床上,她又羞涩又兴奋,想起了童话中的那个灰姑娘,也许世上真有一个王子带着一只水晶鞋来到她身边,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女孩穿上,他既不为名,也不为利,只是因为爱她的美丽善良,他们便可以所向披靡,长相厮守……可是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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