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岛

第43章


由于在这个“太平洋明珠”上根本不存在贫困,她连做些慈善事业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马雷卡里王朝前主人的经历。这是总管大人讲给艺术家们听的。他还补充说,国王与王后是他遇到过的最好的人,尽管他们的财富相对拮据。
  王室的衰败,君主竟能以哲学家的豁达和与世无争的态度坦然受之,这不得不令“四重奏”非常动情。他们不禁对退位的君主夫妇肃然起敬。国王与王后陛下不是流亡去法兰西——流亡君主的避难——所,而是选择了样板岛,就似富豪们出于健康原因而选择尼斯或科孚岛居住一样。毫无疑问,他们不是流亡者,他们的王国并没有驱除他们。他们本可以留在那儿,也可以回去,只要求自己的公民权。但是他们没有想过这些。在机器岛上虽然也有法令法规需要遵从,但是他们感到这儿宁静的生活方式果然不错。
  他们如果与亿万城的居民相比较,单从生活要求来看,马雷卡里国王与王后并不富有。20 万法朗的年金在这儿花,能做什么呢?仅那廉价的住房就花去了 5 万。在欧洲的国王中,这位前君王已经不算富有。当然,如果在古尔德、范德比尔特、罗兹奇尔、阿斯托尔、马凯,以及其他金融巨头面前,欧洲国王也只算得上是小巫见大巫。这样,尽管他们生活的列车没给他们带来豪华,只能满足他们的必需品,但是他们也并没有因此而惶惶不安。幸运地是,在这儿的生活果然有利于王后的身体健康,国王便再没想过要放弃这儿了。这时,他想通过自己的劳动来增加收入。由于天文台有个报酬相当丰厚的空缺,他便去向岛执政官提出申请。赛勒斯·彼克塔夫通过电话向马德兰湾的上级行政机关做过请示后,将这个职位派给了这位君王。于是报纸便报道了这条消息:马雷卡里国王被任命为样板岛的天文学家。
  如果在其他国家,会怎样大肆宣染这次会见呢?两天来,大家都议论着这事,过后又淡忘了。一位君王想继续在亿万城中过宁静的生活,并以打工的方式来寻求这种可能性,本身就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他是位科学家,利用自己的学识,这本是件相当光彩的事。他如果能够发现新的天体、诸如行星、慧星或者什么星星,他肯定会被当作为伟人,名字也会辉煌地出现在官方年鉴中。
  塞巴斯蒂安·佐尔诺、潘西纳、伊韦尔奈、弗拉斯科兰在公园内散着步。与此同时,他们也在议论这件事。早上,他们看见国王进了办公室。他们还没有美国化,无法接受这至少有点非同一般的现实。所以他们仍旧谈论着,弗拉斯科兰说:
  “如果陛下不能胜任天文学家的工作,他似乎还能当音乐老师,开授音乐课。”
  “一个国王还会为作家教而奔走?”潘西纳高声叫起来。
  “那还用说,只要有钱的学生付得起学费……”
  “事实上,据说他是挺不错的音乐家,”伊韦尔奈说。
  “他酷爱音乐,这没什么稀奇的。”塞巴斯蒂安·佐尔诺补充说,“我们举行音乐会的时候,都看见过国王和王后蹭在娱乐城门口旁听,因为他们买不起票。”
  “呃,流浪音乐家们,我有主意啦!”潘西纳说。
  “‘殿下’的主意,”大提琴手说,“准又是离奇古怪的!”
  “你管它离不离奇、古不古怪,塞巴斯蒂安老兄,”潘西纳说,“我肯定你会赞成。”
  “听听潘西纳的主意吧!”弗拉斯科兰说。
  “我们为二位陛下举行一次音乐会,在他们家里做专场演出,演奏我们最拿手的作品。”
  “呃,”塞巴斯蒂安·佐尔诺说,“这主意倒不错!”
  “嗨!这种主意,我满脑子都是,摇摇头就行……”
  “那会摇响一串铃铛的!”伊韦尔奈回答说。
  “好个潘西纳,”弗拉斯科兰说,“今天你这个建议倒满中听的,我敢肯定,贤明的国王与王后一定会从我们这儿得到极大的享受。”
  “明天我们就写信,请他作我们的听众。”塞巴斯蒂安·佐尔诺说。
  “还能做得更好,”潘西纳接着说,“今天晚上,我们到国王家去,带着乐器,就似音乐家们前去演奏晨光曲似的……”
  “你想说小夜曲吧,”伊韦尔奈说,“因为那是晚上……”“就算是吧,第一提琴手就是一丝不苟!别咬文嚼字啦……可就这么定啦?”
  “定了!”
  这主意的确不错。毫无疑问,这位爱好音乐的国王肯定能领悟到法国艺术家们的那分体贴入微的关心,会非常愉快地听他们的演奏。
  于是,夜幕降临之际,“四重奏”带着三把小提琴盒,一把大提琴盒离开了娱乐城,向右舷腹地的第 39 大道走去。
  这是一处十分简朴的住宅,前有一小小庭院,绿草茵茵。一旁是下房,另一旁是从不启用的厩舍。住房一楼一底。底楼有台阶入内,楼上一排门窗与屋顶为人字形。左右两边,各有一颗榆树,高大的树叶掩荫着两条花园的小径。不足 200 公尺的花园绿草成茵。若要将这种住房与科弗利、坦克登、或者其他显贵的宅院相比,连想都想不出来!他是位贤哲的隐士,是学者,是哲学家。阿布多洛尼姆国王在失去西顿王位后也能找到地方住,就该满足了!
  马雷卡里国王将他贴身的佣人看作为唯一的侍臣。王后的女仆也是她的宫女。此外,这儿还有位美国女厨。这就是侍奉退位君主的全部侍从了。曾几何时,失势的君主有过与旧大陆的皇帝称兄道弟的辉煌。
  弗拉斯科兰按了下电铃,仆人打开了铁栏门。
  弗拉斯科兰讲明来意,他、以及他的伙伴们以法国艺术家的身分,意欲向陛下表示致意,希望能得到接见。
  佣人请他们入内,他们在台阶前停下脚步。
  佣人很快出来,告诉他们说国王很高兴接待他们。他领着他们穿过过厅,来到客厅。陛下夫妇几乎同时进来。
  这便是整个接待仪式。
  艺术家们满怀尊敬向国王与王后鞠躬。王后朴素地穿着深色服装,一头浓发没配头饰,在几绺灰发的衬托下,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那略带迷蒙的目光反而显得加妩媚。她走到临窗的椅子上坐下,窗外便是花园。花园深处,公园的树丛映入眼底。
  国王站着,对来访的客人还礼,并探询哪阵香风将他们吹到这寒舍里来的。都知道,这儿是亿万城最偏僻之所。
  看到这位君主身上有种不可言状的尊严,四人都很感动。在那近乎浓黑的眉毛下,射出炯炯有神的目光,有学者般的深邃。他的白须垂落胸前,宽而蓬松。一丝迷人的微笑冲淡了略显严肃的表情。他的外表能令前来之人产生好感。
  弗拉斯科兰开口讲话了,没有察觉出自己的话音有点发颤。
  “我们这些想向您表示敬意的艺术家,承蒙陛下降尊纡贵予以接见,谨此致谢。”他说。
  “我和王后感谢诸位,”国王说,“并为你们的到来很是感动。我们希望在本岛结束动荡的生活。你们仿佛在本岛吹起了法兰西香风!先生们,诸位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不仅志在科学,而且还酷爱音乐。你们在艺术世界里已经享有盛誉。我们了解诸位在欧洲,在美洲取得的成就。在样板岛欢迎你们‘四重奏’的掌声中,也有我们的一份,虽说稍远点了点。的确,我们也有遗憾,那就是没有正式欣赏过你们演奏。”
  国王为客人们让座,随后他坐在壁炉前。大理石上放着王后年轻时的美丽的半身像,显然是出自弗兰格弟之手。
  为了进入实质性对话,弗拉斯科兰接住国王最后的话头。
  “陛下说得对,”他说,“对于我们演奏的这些音乐来说,这份遗憾难道还没说明什么吗?室内音乐、古典音乐的大师们的四重奏,要求的是一种亲密的气氛,而不是听众的人数。它需要圣殿那么点肃穆……”
  “是的,先生们,”王后答话说,“这种音乐,应该像倾听天籁之音一样,确实只有圣殿才合适……”
  “请国王与王后允许我们将这客厅当作圣殿吧,”伊韦尔奈说,“就一个小时,并且请两位陛下单独听我们的演奏……”
  伊韦尔奈话还未完,两位君主的脸上便洋溢出光采。
  “先生们,”国王回答说,“你们打算……你们竟然有这种想法……”
  “这正是我们拜访的目的所在……”
  “哦!”说着,国王伸出手来,“我重新认识了法国音乐家,你们的心灵与你们的才干一样,都那么优秀……我谨代表王后与本人自己向诸位先生表示感谢!……绝没什么东西……对!……绝没任何东西能令我们如此快乐!”
  为了举办这次即席音乐会,佣人受命将乐器搬来,安放到客厅里。这时,国王与王后请来宾到花园里去走走。那儿,他们交谈着,谈到音乐,像非常亲密的艺术家们在对话。
  国王对音乐倾注了自己的热情,他能领悟音乐中的美妙意境,理解它的媚力。他表现出对这音乐大师的深刻理解,其程度甚至让对话者──等一会儿就要为他演奏音乐的艺术家们──惊讶不已……他极为推崇海顿的淳朴与灵巧……他想起有篇论文谈及到门德尔松,这位出类拔萃的室内音乐作曲家,他能将自己的思想用贝多芬式的语言表达出来……韦柏,多么细腻的感觉,多么有骑士般的意识,一个与众不同的大师……贝多芬,器乐演奏的王子,他的交响乐里显露出一颗灵魂……无论从伟大还是从贡献方面讲,他那天才的作品都不输于任何伟大的诗作、艺术品、雕塑和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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