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拿浮生乱流年

67 Chapter 29 渐行渐远


即墨梓轩沐浴之后,并没有再回寝宫。而是出了华锦殿,直接去了御书房的暗室练功调息,强行将体内越来越重的杀戮感给压了下去。
    自从修炼“眠醉”之后,即墨梓轩便感到一直有一股异样的狂躁在身子里横冲直撞,起初并不已为意,只是觉得是自己急功近利内心浮躁而导致的后果。稍稍运气养息,便能将之压制下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异息变得越来越强烈,似乎全身上下都叫嚣着嗜血的渴求。特别是在今夜大开杀戒之后,那种异样的快感几乎将自己淹没。若不是及时碰上了陶夭,即墨梓轩一定会为此发狂而屠戮了整个皇城。
    以后究竟该怎么办?而自己又能再撑多久?即墨梓轩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一丝一丝地侵蚀,嗜血的快感似乎已经深入骨髓,无可拔出。也许,自己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假若果真如此,这样的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夭夭?
    天色微明,即墨梓轩收拾起一地凌乱的心绪,赶往锦墨殿上早朝。寒陌城的善后工作确实做得很好,满朝文武见了自己,没有惊讶,没有不满,只是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
    礼毕之后,百官脸上恭顺的表情才纷纷消褪下去,个个显得义愤填膺起来。朝中重臣轮番上奏:蓝曜不义,毁诺践约,入宫暗杀,其罪当诛。即墨梓轩一边面露沉色,频频点头,一边却在心里暗赞,寒陌城此棋走的实在是高,既给了朝臣百姓羽墨帝被杀这事一个交代,又给了自己出兵攻打蓝曜以夺取天下的借口。
    更何况皇帝被杀,民心激愤,要想将士士气不高昂都是不可能的。也好在即墨枢燃生前重视练兵,如今即墨国的兵力大有胜过宇文国之势,更不会将蓝曜这一小国放在眼里。
    望着朝上那一群大臣高呼征战蓝曜的悲愤面容,即墨梓轩感到自己全身血液开始沸腾起来,才被压抑的不安气息蠢蠢欲动,呼之欲出。即墨梓轩急急地挥手退朝,只让几员大将在两个时辰后到御书房商议要事之后,便匆匆离开。
    朝中大臣都以为皇上是因为痛失羽墨帝而悲愤欲绝,承受不住打击才不得不提前退朝,心下倒也是理解他的失仪,不再狐疑什么。
    商议完作战策略后,太阳已经偏西。即墨梓轩心中挂念着重锦殿中的陶夭,但又怕体内的异息发作。不得不入暗室再次调息修炼。直至晚膳时分,才急切赶往重锦殿。不过,这次出乎即墨梓轩意料的是,陶夭非但没有生气责怪,反而体贴周到得紧,亲自动手做了一桌子自己喜欢的饭菜,一直等着自己过去。
    “夭夭,辛,辛苦你了。”即墨梓轩心下感动,激动得语无伦次。
    “哎哎,你别这么没出息好吧。”陶夭鄙夷地看了一眼感激得都红了眼睛的男子,嘴角抽搐,“让人见了还以为我以前怎么虐待你了。”
    “当,当然,没有。”即墨梓轩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脸颊上浮着两抹红云,“只是,只是有些意外。真的,好久没有这样在一起了。”
    “那些都过去了,以后我们每天都能在一起了。”听了男子的话,陶夭心里不禁一软,放柔了声音安慰。
    “恩。”即墨梓轩欣喜地点头附和,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面露难色。陶夭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满地嗔怪:“想什么就说,干嘛又是这副死相。”
    “那个,恩,其实就是这些日子,我不是刚继位么。”即墨梓轩犹豫片刻,吞吞吐吐地说:“朝中事务繁忙,我怕没有时间陪你。”
    “切,就这么点事。”陶夭哭笑不得地白了满脸愧色的男子一眼,“你忙你的,我这么大人了,不需要你成天陪着。”
    “可,可是——”
    “可是什么啊?你怎么还这么婆婆妈妈的!”陶夭不耐烦地夹了块红烧肉直接塞男子嘴里,对方这才给闭嘴了。
    但是没多久,即墨梓轩依然不放弃地老话重提,“那这段日子我可能都没时间陪你吃饭了。”
    “随便。”陶夭没好气地往男子嘴里塞了块醋鱼,“都说了我没事。”
    吐出几根鱼骨头,即墨梓轩再接再厉,只是这次脸红得厉害,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那,那我晚,晚上也不,不陪你睡了。”
    噗——陶夭将才喝进去的清水给一口喷了出来,他是不是要气死自己才肯罢休啊!好容易平复下咳嗽,陶夭破口大骂:“你他妈不整死我不甘心是吧?谁让你□□了,啊?你凭什么陪我睡,啊?你都没——”
    一语未毕,陶夭突然发现即墨梓轩已是脸色煞白,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太过激动说错了话。照理来说,自己已经跟即墨枢燃拜过天地成过亲了,只是大家心照不宣,任谁都没有提起,而且,即墨梓轩对外也是宣称羽墨帝与其皇后双双仙逝。但无论如何,这个禁忌还是存在于心中,无法消去。
    现在提及,也着实尴尬。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陶夭有些怏怏地将头埋进了饭碗里,不管平时如何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在她内心深处,成亲这件事始终是一种背叛,是一个污点,即使身不由已,但若不是因为寒陌城给的那粒珠子,自己也许就不会真正下决心动了杀意。
    “夭夭,你再等等。”沉默良久,即墨梓轩才讷讷开口:“等一切安定下来后,我们便成亲。”
    “好。”陶夭不敢抬头去看男子的脸,只是垂目应答。心里一阵发虚,只要提到婚礼,即墨枢燃那张面孔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冷俊的,欢喜的,温柔的,残忍的,最后总是凝结成那张眼角沁血、悲痛绝望的脸孔。陶夭知道,自己这辈子都逃不掉了,即墨枢燃就像一个魔咒,紧紧地缠住了自己,无处可逃。
    而自己与梓轩之间,也横亘了些什么,有些东西,在慢慢流逝。他与她,是再也回不去从前了。一切都在改变,无论他们如何竭力粉饰,如何努力隐藏,改变的终将改变,失去的终会失去。
    她知道他知道的。
    本是重聚后的第一顿饭,却吃得郁郁寡欢,食不知味。陶夭很清晰地感觉到男子心里不好受,那种揪心似地疼痛远胜于自己所感受到的。这次再不用无名指上的戒指提醒自己,光是看对方失了血色强颜欢笑的样子,陶夭就知道他心里有多痛。
    “我,我吃好了,先回去了。”即墨梓轩终是忍受不了,扔下筷子,飞身走人。望着那一抹一闪而逝的白影,陶夭只是呆呆地坐着,心如刀割。原来,一朝欢愉转头空,是真的。
    陶夭只知道即墨梓轩放不下前愁,却不知对方真正逃离的原因。其实,陶夭只须仔细想想,当初梓轩既然能够大度地原谅了她与颜骏的荒唐事,现在好不容易相聚,又怎么会去斤斤计较她与即墨枢燃强制的婚事。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深陷其中的人永远都无法看透世事常情。
    仓皇地跑出重锦殿后,即墨梓轩再也压抑不住因为受了刺激而汹涌迸发的杀意。迅疾地跳入一处园林,将发狂的手掌深深地拍进了百年巨木之中。受到重击,古木簌簌摇颤,惊动了恰巧经过的小太监。
    提着一豆火苗,小太监大着胆子朝古木靠近。轻手轻脚地扒开树枝,将灯笼凑近,正待查探个明白,火光明灭之间,突然闪现了一双赤红的眼睛。来不及惊叫,小太监就被探过的利爪扼住咽喉,拖进林中。
    终于闻到了甜腻而令人愉悦的血腥味,即墨梓轩暴躁的心绪渐渐平息了下来。一阵恍惚后,低头看了一眼已被肢解得七零八碎的尸体,满身是血的男子不禁开始微微颤抖,入夜的冷风吹在身上,异常森冷。
    不愿再多做停留,清醒过来的男子,强忍着恶心将那些散落的尸块扔进附近的枯井中。这种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但身子还是会不可抑制地颤抖,内心的害怕一次胜过一次。
    这就是寒陌城所说的速成的代价吧,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己早已无路可退。更何况,他并不后悔。如果时间倒流,可以重新选择,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修炼“眠醉”。
    他受够了软弱无力的自己,受够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被人夺走却无力保护的自己,也受够了与夭夭分离的那些日子,受够了在仙月祠地牢里日日夜夜思念的煎熬。他需要力量,强大到能够保护夭夭与自己的力量,他绝对不允许再有人伤害夭夭,也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人将他们分开。
    这次,便由我来保护你。即墨梓轩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无所事事地躺在殿外的檐廊上看不远处的麻雀单脚跳,陶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果然,如即墨梓轩所说,自从那日之后,男子便没有再露面过。陶夭知道他确实很忙,听身边的侍女说,皇上除了上朝,其他时间都是呆在御书房中,半步不离,每每忙碌到深夜。
    在担心男子身体的同时,陶夭常常也会猜测,对方是不是借着这个理由来故意避开自己。但猜测归猜测,难过归难过,陶夭还是会乖乖地呆在重锦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一是因为她尴尬的身份,对外宣称已经死了的人突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宫里,终归影响不好,有些时候,陶夭还是很体谅即墨梓轩的难处的。二是因为她自认为该给对方一些时间去消化适应,或许,时间久了,梓轩就会忘了自己与即墨枢燃的那些纠葛。不过,陶夭潜意识里,还是清楚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时间缓缓流逝,漫长得磨人。有一个月了么,还是快两个月了?陶夭自问,反正是很久没见了。不行,再这么下去,自己真快忘了男子的模样了。将心比心,他不会也忘记了自己吧。
    心里莫名慌乱起来,猛然一个翻身,陶夭跳下软榻,也顾不得旁的事情,径直朝御书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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