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世,为奴

14 十三、庆纪


那两人将郎奚、宁夜一前一后地迎进了屋子。
    郎奚一进屋,就有个两眼空洞的小僮端了茶上来,他满心欢喜地接过正要喝,却被宁夜一把拿走了手中的茶碗。
    “没规没矩的。主子还没喝,你倒先喝上了?”
    眉生巧笑倩兮,“骆大人哟,这原是我的小仆不懂事,何苦责怪他呢?”说着眉一挑,竟冲着郎奚抛了个媚眼。
    郎奚因之前那场无缘无故的□□尴尬得很,一直不肯离宁夜近些,被眉生的挑逗活活一吓,不自主地往宁夜身后一靠。
    惹得眉生扑哧一笑,“是我笑得极难看吓到你了?”
    郎奚摇头,“你家男人还在呢。”
    “那你的意思是我男人不在就可以了?汜卿,有人想让你回避一下呢……”一串清脆的咯咯笑起响起。
    真假莫辨。
    郎奚一时间有些恍惚,这种语气很熟悉,熟到他的脑袋不用想,身体就直接反应的地步。
    宁夜一把拉住了想要向前走的郎奚,两只手交替在一起,力道很大。
    然而郎奚却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了,一言不发,很坚定的往前靠近眉生。
    眉生笑得愈发欢畅,郎奚拎起他的纤细手腕,五道红痕立即显现在那如皓玉一般的腕上。刹那间,郎奚口中一道血雾喷出,飞溅得眉生满脸都是。
    银铃般的笑声渐歇,眉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珠,妖媚里几分狰狞。“呵呵,”他冷笑几声,从袖中掏出一块白巾子,擦得极慢。
    “棘离山的人?”眉生反将郎奚的脖颈捉住,“既是棘离山的人,那你师父总该教过你,自家的血有多宝贝,不到万不得以不要轻易使用吧?”
    说着,把人往地上一掼,“照你这个样子,死个十次八次都不及!”
    宁夜用拇指撬开郎奚的嘴唇,疼得郎奚“嘶”的一声把血淋淋的舌头缩了回去。宁夜哄他:“乖,伸出来上药,不疼的。”
    郎奚将信将疑地把舌头伸出来,宁夜眼疾手快点住了他,然后从袖里掏出那节长鞭来。
    鞭头竟自己游了出来,郎奚看得清楚时,方才明白那鞭子是一条活蛇。
    此时明白,可已然被宁夜点住了动弹不得,郎奚只觉得自己心脏一下一下跳动得厉害,冷汗扑簌而下。
    硕大的蛇头蜿蜒着凌空而至,微凉的信子忽而在郎奚的舌尖一闪而过,血立即凝住了。宁夜在那蛇头奖励似的拍拍,那蛇便一溜滑回他的袖里去了。
    方才郎奚执意要上前,宁夜心下便有些明白。这两人来路不明,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的法力定在自己之上,郎奚这么做也是为了试探而已。
    腰间的魂囊还在颤动,甚至比先前还要厉害得多。宁夜看了一眼眉生,心下突然明朗,他使出一招仙人指路,将袖口冲着刚刚端茶的那小仆,袖里蛇箭一般射出,吐着长信向那仆人的脖子咬去。
    些许这两人不是鬼,但那个小仆定是无疑了。宁夜打定主意从这最弱的下手。
    就在袖里蛇即将咬上的那一瞬间,一块染了血的帕子划开空气,横敲在蛇的七寸上,当下,袖里蛇被震得老远,在地上抽动着。
    “你想让他投不了胎么?”眉生怒道。
    宁夜淡然抬眼看一眼眉生,“只要不祸乱人间,是否投得了胎不是我的事。”
    “我救下的便是我的事,你若插手难道无需知会我一声吗?”
    “救下?”宁夜走到那小仆的面前,在他额间撑开五指,一道蓝光亮起。缓缓地,一粒魂珠浮在那小仆的脑门前。
    “你是说用这个救下?连魂识都丧失了,我看他更乐意带着未了的心愿去游荡吧!”
    “你做什么?他戾气太重,没有魂珠镇压才叫祸乱人间!”眉生说着便已闪身在宁夜面前,“魂珠还我。”
    宁夜却不加理会,只对着那魂识渐渐苏醒的小仆吹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仆望人的眼里已有了魂,只是透露着一丝胆怯:“庆纪。”
    “庆纪?你是高唐的皇子吧?邺国灭后十三年,建高唐。”宁夜喃喃地道。
    庆纪受了鼓舞,继续说下去,声音不再颤抖,“是,是高唐二十二世不肖子孙,杀害自己的子民,有何颜面再对世人……”
    “我记得那时见你你还在离国,身为质子。你身上的戾气……跟他有关罢?”
    庆纪微一点头,苦笑了起来,“原来我说不恨他,终究还是恨的。我现在恨,为什么当年要放了他,如果当年我没有说过那什么‘岂可一日之内连杀两勇士’,他现在也当一起下来陪我了吧!奠这浩浩江山之基,白骨与血肉!又如何落到今时今日这步田地?形单影只!”
    “他下狠手杀你了?”
    “何止……”庆纪的眼里居然有泪光闪闪。
    想当年,庆纪号称举国第一勇士,无奈却身为质子,受制于人。心高命短,如此而一个要强的人,此时眼里却涌出泪来。
    “那日是在战船上,大捷凯旋。我的剑下,滴的是高唐子民的血,如何不叫我遗恨!他挥佩剑来杀我,被我闪身躲开,只在臂上留下一道伤。只是他自己料定这奋力一击必能刺中,收不住力量,翻身下湖。我在船弦上揪着他的头发厉声问他,为何是你为何是你!他引颈,将生死交与我。那神情,那毫不在意的神情,最叫我恨!”
    宁夜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他一直都不说话。我气极,将他按在水里,他也不挣扎,只静静等死。只是,我如何忍心?如此这般,反复了三次,我还是把他从水里捞上来了。我拿在横在他的脖子上,杀红了双眼,整个人跪坐在他湿答答的身上。他的身体被湖水浸得冰凉,那一下,我甚至以为他已经被我杀死了。”
    庆纪抬眼时,眼里泪水已干。
    “他终于跟我说话了。他说,他若不杀我,我必定引兵犯高唐。我一下子就卸了力,他说的都对。可是,我大哥那种人,如何能善待百姓!那些死在我剑下的高唐百姓,明明都可以撤退……两军对阵,岂有百姓赤手空拳上阵的道理?庆元他是要我回不了高唐,他是要我回不了高唐啊!”
    “你大哥确实不能好好治国。你死后三年,他便做了亡国之君。”
    庆纪又一次垂下头来。
    “我没了争斗之心。药离他便起身将剑插入了我胸口……我倒在地上看他的时候,只想他什么时候能抱着我走,抱着我离开多好啊……我叫他的名字,然而我的士兵们却围住了他。”
    “庆纪,若是重头再来,你还是会让人放了他的。你的眼里有恨,然而爱意更浓。”宁夜拍了拍他肩头。
    庆纪恍然。
    “他没有负你。在庆元那儿交了差,他便自刎于殿前。”
    庆纪的两片薄唇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一行泪,滑落至唇边,咸的,苦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宁夜张开魂囊,“他在三途河边等你……”
    庆纪摇摇晃晃地就要钻进那袋子,却见郎奚把那桃木剑往他面前一杵,挡了他的去路。
    “到了三途河边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吧?能不能让他们在人间再见一面?”
    宁夜的眼皮跳动了两下,“多管闲事。”然后把魂囊的口子一收,重新挂回腰间。
    郎奚投来感激的一眼,宁夜却转过了身,只留一个背影。
    “魂珠,给。”宁夜把魂珠往空中一抛,正落在眉手摊开的手掌里。“天宫里那年闹得厉害的两位?”
    “哟呵?你小小年纪居然认得魂珠?”眉生把魂珠吞入口中道。
    “阴司的案卷要比天界齐全得多。”
    “哦,好一个崔判手下文书吏,呵呵……”眉生笑着让汜卿揽了自己腰,两人顿时化空不见,那小屋子,院墙,花篱,全都化为乌有,只剩下乱石青苔。
    郎奚在乱石地上转了一圈,星月之辉微亮。
    “真是做梦一般……要不是庆纪还在,真是做梦了……”
    宁夜走在前头,靴子踏上一块青苔,将那上面点点斑痕蹭去。“郎奚,走了。”
    郎奚几步跟上,“方才那两人是什么来头?你认识?”
    “天上的事,你管他作甚。”
    “做神仙好啊,胡天胡地,爱怎样就怎样。”
    宁夜沉默了半晌,“他们现在只能算是散仙了。若真在位为神,怕是没得这般逍遥。高处不胜寒,岂是常人能理解的?”
    说罢,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郎奚。
    “你自在惯了,哪里吃得消……”
    两人对望一眼,不知方才那句话缘何而起,两人又怎的这般熟悉……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