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血画眉

  
  即使美人在身侧激情如火，盛南昶声音依旧冷清得有如薄冰：“醍醐，我不能留你在宫里，你若是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只好将你送回了。”
  
  “都说陛下最解风情，为何唯独对醍醐如此冷淡？醍醐知道，陛下宠幸醍醐是因为她，如今弃如敝屣，也是因为她……”目光所及，盛南昶抿唇不语，唇线笔直坚毅，脸上看不出喜怒，醍醐揪住衣角的手指松了又紧，“但是醍醐只是想留在陛下身边，陛下即使是把我……当做替代品或者什么的……都没有关系，醍醐都愿意接受。”眼角垂泪，惹人怜惜。
  
  “你真的这么想么？”盛南昶抬眼望去，将醍醐拉上自己大腿，轻柔地用拇指擦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人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可是盛南昶温柔起来让人如沐春风，醍醐心里松动一分，却听盛南昶道：“我不能留你在身边，这样做，是我对她的侮辱，对你也不公平。”
  
  就连“对你不公平”这句话，似乎也是看在另外一个女人的颜面上。醍醐在听盛南昶说话的时候，低头不语，不让自己的脸色被他看见，是震惊、是愤怒、还是失望？最终醍醐却也只咬了咬唇。那是与慕容晞颇为相似的小动作，盛南昶看在眼里，不为所动。
  
  “如果是陛下的意思，醍醐愿听凭吩咐。”
  
  想他挽留，想他心软，想他说点什么，即使不留在身边，有一言半词的安慰也还能感知。却深知自己不过是凭着一身皮囊，才能在他身边逗留得半时光景。对她这样的女子而言，已是万幸，如今他说一句要她离开，她又怎会再生他念？
  
  盛南昶眉头也不曾挑一下：“你先下去吧。”
  
  
第十五章 惟愿醉卧美人膝（下）
  之后几天，除了不准慕容晞出门，慕容渊倒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空闲时候来陪慕容晞。慕容晞一会儿嫌菜色难看，一会儿说衣服样式不讨喜，又指手画脚房子方位不好，再不就是对慕容渊冷嘲热讽、处处挑刺，慕容渊苦笑得一脸宠溺，慕容晞之差没气得吐血。
  
  筷子啪地一声被拍到桌子上，慕容渊抬头用询问地眼神看着慕容晞：“怎么了，饭菜不好吃么？”
  
  “关键是看跟什么人一起吃！”慕容晞狠狠回道。
  
  慕容渊也放下筷子，自己斟酌了一杯酒：“也许以后我们就不会再有一起吃饭的机会了。”
  
  慕容晞怔了一下，随即拾起筷子低下头去，嘟哝了一句：“求之不得。”然后问，“你说的以后没有……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等我对你来说没有用的时候，你也可以弃若敝屣？”
  
  等了很久，慕容渊却没有回答。慕容晞掀桌离开，慕容渊也没有阻拦。
  
  这天下午春光正好，慕容晞无聊得慌，却来了意外的访客。云平公主站在门外，身姿绰约，语笑嫣然：“可以进来吗？”
  
  “他们不让我出门，只好麻烦你进来了。”
  
  云平公主虽然进了门，可是对着慕容晞懒洋洋的语调，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自己找了个靠椅坐下，才道：“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呢。”第一次相遇，那时盛朝与北坞关系尚好，云平公主与宫里一名侍卫私奔，到了边境，却被慕容晞撞见，猜疑她身份不凡，愣是几经周折将她送了回去。第二次就是云平公主的和亲了，也不过匆匆一面，确认是她，便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再见面，各自都不再是从前模样。云平公主褪去了繁复装饰，清丽端庄，慕容晞也早换了女儿装扮，只余眉宇间几分英姿勃发。想来令人唏嘘，慕容晞随口应了一声是，一直注视窗外的眼突然回转过来，目光锁定在云平公主脸上：“是慕容渊让你来的么？”
  
  云平公主矢口否认：“是我自己想来见见你，央他好几天才终于答应呢。”
  
  慕容晞直奔主题：“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他就是担心你会问这种问题，才不愿意让我来的吧。”
  
  “既然他答应了，应该就表示不怕被我知道。”
  
  “其实我并不是正派的北坞公主。”云平公主犹豫了一瞬，迎上了慕容晞的目光，“我本来只是北坞一名大臣的女儿，被太后看中收做养女。大概从那时起，太后就为日后的和亲做打算了吧。”
  
  慕容晞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北坞先皇独宠太后，其余嫔妃即使偶有临幸也未曾留下过子嗣，太后一共为先皇诞下一女三子。唯一的一名公主在很多年前的战乱中与皇族失散，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生还，现在太后身侧除了皇上就只有两位王爷。以前觉得这是稗官野史，传闻不可信，现在听云平公主这样说却也不觉得有多奇怪。
  
  于是她舍弃原本的姓名与家族，入住帝王家，从来身世不由己。装束衣着使她显得贵气逼人，却少了年少时候的单纯可爱；仪表端庄，只是有了更多的不自由，无数次想在宫里放声大喊，被生生遏制住。与那名侍卫私奔的那次是她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却也换来了她最后悔的结果，那名侍卫被太后当场处死，她亦被禁闭月余。从此心已死，再无他念。
  
  云平公主就在这个时候遇见了慕容渊。彼时他不知因何擅闯宫廷身负重伤，她毫不犹豫地收留了他，千方百计替他寻了藏身之地，还盗了上好膏药日夜看护。两人在那样的环境逼迫之下竟能互相倾吐心声。那时慕容渊还未料想日后会有这等机会，两人却已经约定，相忘于江湖，却在对方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
  
  “那个时候我就很羡慕你，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可是，你脱下战袍后也是一个普通女人，在盛朝皇帝的三宫六院面前，你也不能免俗吧？所以你说我是报复了好或者什么也好的，我至少想不受拘束地为自己活一次。”
  
  慕容晞还想要说什么，却也只能缄口不言。她莫非还要去用什么天下大义来框限这样一名女子么？慕容渊无疑是想挑起两国战争从中渔翁得利，可是若是云平公主自己不想回去，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你跟慕容渊，日后可会执手并肩？”
  
  “为何这样问？”
  
  “我只是在想……他这辈子若是不能再爱人，该何以为继……”
  
  “其实你还是担心他的。”
  
  “但这却是我跨不过的障碍，所以我只能选择逃避。若是从前就有人陪在他身边，我想他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么孤傲、肃杀、不择手段、毫不留恋温情，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的棋子。
  
  入夜，慕容渊来与慕容晞一起用膳。慕容晞有意无意地提起这段谈话，并且义正言辞地表示离开之意：“我很讨厌这种被人限制行动的感觉，而且我想我再留在这里也没有必要了。你若还是我兄长，便请放我离开。”
  
  这种要求毫无疑问被慕容渊再次拒绝：“若是能让你离开，我早前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两人正因此起了争执，门外有人进来通报说有位姓秦的将军带着士兵来访。慕容晞眼珠一转，觉得奇怪，慕容渊只平静地问了一句“所为何事？”
  
  “说是听说云平公主在此暂住，想要迎接公主回去。”
  
  “呵呵，找到这里来了真不容易。”慕容渊别有深意地扫视慕容晞，“若不让他来查，不是反倒让人家怀疑我们心里有鬼么？”
  
  慕容晞听得心里一紧，料想慕容渊是早有准备，或者秦穆歌会不会因此遇上麻烦。可是当下只好见机行事。哪知慕容渊抓住她的手腕，道：“你就跟我一起，哪儿也别去。”慕容晞好奇道：“你不用去见见秦将军么？”
  
  “你与我一起去见他。”
  
  也许慕容渊还并不知道慕容晞与秦穆歌的交情，慕容晞几乎眼放贼光大喜过望了。
  
  秦穆歌朝她微一点头示意的时候，慕容晞也迅速敛了惊喜，坐在一侧看秦穆歌与慕容渊交谈。话至中途，云平公主到了，秦穆歌朝她拱手施礼，表明来意，云平公主直接拒绝：“我非被羁留至此，而是自愿留在这里。若是将军要强行带走，我一届弱女子自是反抗不得。”
  
  如此顺利地见到她，秦穆歌就觉得很奇怪了，于是得闻这话秦穆歌仅是表示了一下请求，却也没再纠缠，起身告辞。
  
  第二天的夜晚慕容晞从睡梦中被惊醒，翻身坐起，房前屋后的嘈杂声响令她有种还身处梦魇的恍惚感。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火速穿衣起身，披散着头发就要冲出门去。原先被慕容渊派遣在她身边的武林高手迅速出来阻拦，慕容晞条件不假思索迅速出手，侧掌披在那人肩头，那人反手按住她的肩膀，两人拳脚相交的声响惊动了周围的人，慕容晞眼见是难以突围，眨眼问道：“我只是听外面响动大好奇而已，你们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良久才有一个人回答：“是有人来寻慕容姑娘了，楼主吩咐我们一定要看好姑娘。”
  
  慕容晞气得跺脚：“这个不守信诺的，你们让他速来见我！”见他们不肯答应，只好退一步，“那便让我去见他，你们跟我一起去，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