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花正开

我立刻说道：“宇辉先生快快请起。”宇辉是皇子身边的一个二等侍从。这在我来之前，绗行早已经和我说明。除了宇辉还有另外三个一等侍从，他们四人从小就在温筳皇子身边侍候的，感情极深，从成年之后每年都有好几个贵族小姐要求讨了过去做从夫，但是皇上和温筳皇子一直不肯松口，于是宫里都相传说这四个侍卫皇上早已看上，就等温筳皇子出嫁之后收进宫去。基于这个，里里外外的人对这四个侍从都不敢有半点的不敬。
  
  宇辉笑了笑，便掀开门帘让我进去。里面另外的三个人正分头做着事情，看见我进来，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情，一一跪下请安。
  
  我也回了礼，三人立即侍候我上座，端来奉茶，其中两人退到一边，另外一人则进入内室，我刚刚揭开茶杯，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我一愣，正要四处张望的时候，却听到内室里传来一阵悦耳男声：“周大人，温筳皇子有礼了。”
  
  我听到，立即跪下，说道：“卑职叩见温筳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温筳皇子笑道：“周大人快快请起，此等怪事还多多有劳大人了。”说完，那内室的侍从立刻搬了椅子让温筳皇子坐下，我站起身，抬起头，隔着笼纱粗粗得望了一眼，那皇子一身的锦衣端坐在内室，虽看不清容貌，那通身的风流却是遮也遮不住。
  
  “周大人还请随意走动，不要拘束，如有不明，我那两个侍从明月，永平自在此斥候着。”
  
  我回道：“多谢皇子。”自然，皇子口中的随意走动，并不包括皇子的寝室-内室，所能给我的最大范围也就只是这外室，前厅和花园里。
  
  这种嗜睡奇怪之事，一般是于季节交换，饮食变换或者是熏香有关，现为深冬，皇子搬入此处的时候为浅冬，如说季节则有点牵强，另外此朝饮食是严格按照等级之分，不可多一分也不可少一分，按列皇子本是三品，但是温筳皇子在搬到御书房之后却被独赐为二品，和太夫君同品，太夫君那里不曾发生如此怪事，则可排除饮食之故，接下来则最有可能是熏香之故。
  
  我来到紫金雕花熏香炉边，向身边的明月点了点头，他立刻会意过来揭开炉盖，前面所闻到的那熟悉的味道又铺面而来，我一呆，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温筳皇子，明月看到我的表情，略为不安，轻声问道：“周大人，可是这熏香的问题？”
  
  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低头深思着，明月看我如此，不敢多问也不敢私自放回炉盖。四分之一香之后，我才略微踌躇的问道；“皇子殿下，可有心思？”
  
  四位侍从皆为惊讶之色，屋内陷入一片奇怪的寂静，过了许久，温筳皇子才问道：“周大人，为何有此之问？”
  
  这桩怪事的确是由这熏香引起，当然，并不是因为侍从们随意换减熏香之故，而是又往里面多加了一份东西，那就是冬季所开的梅花。温筳皇子在三品的时候，冬季所用的熏香为寒雪香，也就是用三种梅花制作而成，此香被燃之后是一股清淡的梅花香，故此称为寒雪香，但是在升为二品之后，冬季用的就改成了玉花香，用的则是陈年桃花，牡丹还有玫瑰酿制而成，中间并没有梅花，但是温筳皇子在以往冬季已闻惯了梅花香，一时改了并不适应，而自己又不敢开口去向太夫君或者是皇上说改用三品的熏香，所以那四个侍从便偷偷的从花园里摘下梅花，撒入这熏香，本以为可以带点梅花之香，却不知不但没有梅花的香味，反而日日昏睡，以至于惊动了皇上。
  
  我没有说的是，这种类似加了梅花的玉花香在民间还有其他的别称，有人称是忘忧香或是催情草，七郎所呆的醉风楼在冬季的时候也常点这种类似的香味，闻了这种香的人，只要心里有事，要比别人醉的更加厉害，如被娇郎扶上闺房，那接下的就则是顺水推舟了。皇上没有发现是因为当时她派下来的那些人都是不出闺房，不入销魂之地的男子们，虽然聪明伶俐，却不懂这些女人肮脏之事，自然是发现不了，尽管也有人怀疑是熏香之故，却不能道明理由，无法让皇上信服
  
  我向皇子解释之后，四位侍从早已脸色青白，皇子沉思一会，问道：“周大人，说的有理，只是不知道，等会周大人会如何向皇上禀报。”
  
  我一听，便心里明白，这事如只是压在太夫君那里，那这贴身的四位侍从最多受一点皮肉之苦，或者罚去几月俸禄而已，但是这已经闹到了皇上这里，如不给严厉处罚，恐丢了皇家面子，到时候，这四位侍从可不是皮肉之苦那么简单，轻则逐出内宫，重则被断手断脚。
  
  我正想如何回答之时，那隔在内室与外室的笼纱突然掀开，一个华服英俊少年走了出来，正是那温筳皇子，我立刻与身边的明月，永平跪了下去，不敢多言。
  
  温筳皇子盯着我，声音颤抖问道：“周大人，可愿意救温筳一把？”
  
  我头微微抬起，正好能看到温筳皇子的云踢靴，：“卑职不才，只是……”话还没有说完，眼角却瞄到内室里墙角上放着的一个精致鸟笼，脸色突然大变。
  
  稳住自己的神色，我再次低下头，问道：“皇子殿下，请问那个鸟笼可是来年进贡单里的东西。”
  
  “鸟笼？”温筳皇子疑惑的看了看身边明月和永平，他们两个已经明白过来，眼神瞟了瞟内室，温筳皇子才恍然大悟说道：“你说的是那内室的鸟笼啊，这个鸟笼本来就是在母后的御书房里，三个月前搬进来的时候，清理的侍从们本来要拿出去，我看这个倒是做的精致，想必母后在世之时也喜它的巧妙，回了太夫君就留了下来。”
  
  “那么再请问殿下，这三个月你可曾见到颜色艳丽的鸟儿飞到这笼中？”我再问
  
  “那倒没有。”温筳皇子想了一下，身边的明月和永平也摇了摇头：“不过，我已经要内务府讨了明年的进贡单，就等明春开春之后，弄一只漂亮的小鸟，才不辱没了这个笼子。”
  
  温筳皇子身为皇子，又深得太夫君和皇上的宠爱，天下稀奇精美的东西什么没有见过，若他都说精致，那么这样东西的确可以说的上是个稀罕的东西，事实上这东西在大华朝是不曾有过的，它是夜郎国的最最珍贵的东西，几乎是二十年才能出那么一个，夜郎国称这为朝天凤。当然朝天凤并不是光指这个鸟笼而已，鸟笼虽然精致无比，只要是人做的，都是可以仿照的。真正珍贵的则是养在这个鸟笼里面的鸟——朝天凤。
  
  朝天凤是只有生长在夜郎国最高的俊秀山里面的一种鸟禽，是百鸟之后，用的东西都是顶顶尊贵的，喝的天泉水，吃的日月果，但是生殖能力极弱，二十年左右才能繁殖一只到两只幼鸟，你如想抓一只来做宠物，且不说山途危险，十个去的只能回一个，就算被你侥幸找到一只朝天凤，但是如是成年的朝天凤，三天三夜不喝不吃，情愿高贵的死去，也不愿意卑贱的活着。所以只能抓幼小的鸟，然后再让它和同岁数大的尊贵之人同住同吃，养到它一岁左右，它才会认你做主人。夜郎国中的普通人是不敢私自养朝天凤，一般都是敬献给夜郎国国君，再由夜郎国国君命令年龄相似的皇子或者皇女们养大朝天凤。自古以来，在夜郎国，能拥有朝天凤的皇女或者皇子几乎就是下一代君主的象征，因为夜郎国人相信只有贤主才能养好这个朝天凤，你如在登基时没有这个朝天凤在手，那么夜郎国人则是不会承认你这个君主的。当然如果只是象征而已，朝天凤对于大华朝是没有多大用处的。但是朝天凤十分有灵性，只要养它的那个人有心，经过训练，无论是被放在哪里，它都能准确找到养它那个人的所处的位置，所以在和平时期，它是个最好的保镖，而在战争时期，它则是最好的间谍工具。
  
  我沉思了一会，低声说道：“卑职已有办法，可以让四位侍从大人免受重责，就只是会受点小小的皮肉之苦。”
  
  第二天，我交上奏章，简单说明了皇子嗜睡的原因，表明是四位侍从的无心之故，最后详细说明了无意中在皇子的寝宫中发现夜郎国用来作为间谍工具的朝天凤的鸟笼。
  
  皇上不是养在深闺不知国事的皇子们，晓得这种朝天凤的厉害，立刻命令内务府速速查清朝天凤是何时进的宫，是谁经的手。谁知道不到半日，内务府的统领就瑟瑟发抖的前来领罪，查遍了所有进贡单都没有这种朝天凤的进贡资料，只是隐约记得似乎在先皇在位的第十五年才有这个鸟笼，这下立刻砸开锅了，大华朝上下全都知道，先皇第十六年的时候，和夜郎国有一场大战，本来占有天时人利地和的大华朝却被夜郎国识破计谋，大败而归。皇上听后立刻勃然大怒，本已经对屡屡骚扰边境的夜郎国恨的咬牙切齿，却发现自家后院早已经被内贼伙同夜郎国算计了一番。于是只要那时候在先皇御书房经常出入的人物，上到丞相，下到侍从，全部一一被处罚，就连皇上身边侍女，当时还没有被赐给皇上，只是在御书房贴身侍候的绗行也自领板子十五下，在床上躺了六，七日不能动弹。
  
  本来应该是这件事情的源头，温筳皇子嗜睡的原因，就这样被轻描淡写的掩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