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更陌

那天早晨，水长长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
    然后，将军府传出一阵惨叫。
    “啊——”
    距离水长长两公分的位置有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严君陌睡眼惺忪地翻转身体，右手搭在水长长肩上，轻拍两下说：“别吵，我还没睡够。”
    水长长做深呼吸状，努力平复剧烈地心跳，静静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严君陌还在，刚毅的鼻梁，英挺的剑眉，冷酷的薄唇，还有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手心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一切的一切都是严君陌的，他是真的回来了。
    “严君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水长长小声地问，心想，要是他睡着了听不见就当自己没问过。
    “当然是昨晚，本来怕吵醒你想去书房睡的，没想到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在我不在的时候睡得这么香。”严君陌闭着眼睛嘟哝道。
    水长长怎么感觉这个冷血男在撒娇，心里说不出的奇怪。
    “再陪我睡一会好吗？我好累，离开的这几天一直没睡好。”
    “为什么？”水长长疑惑地问，她发誓，要是猜到答案，一定不会问的。
    严君陌慢慢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逐渐清亮，嘴角带着一丝认真的笑意说：“我想你。”
    错了，真的错了。这种地方，这种时间，这种距离，这种回答好暧昧。
    水长长感觉脸上和肩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尴尬地“哦”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装睡。
    良久，当水长长想睁开眼睛的时候，严君陌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去找过曲彤了。”
    水长长猛地睁开眼睛，对上近在咫尺的幽黑目光，等待严君陌接下去要说的内容。
    “幻心术不是曲彤下的，她试着帮我解除，但是没有成功。”
    难道这世上除了森林里的老妪和曲彤，还有其他钺潭人！
    “除了曲彤你身边还有谁可能是钺潭人？”
    “没有，失忆后，庄上的人我见的不多，后来就出来替师父办事了。”
    “……”
    “长长，我好想恢复记忆，虽然你说我们以前只是知己，但总比现在要好，我不想你我之间最珍贵的却是我不知道的。”严君陌紧锁着眉头，无奈和痛苦，像是一张密布的天罗地网，严严实实地罩在他的脸上，包得他喘不过气。
    水长长也很想让他恢复记忆，同样的面孔，同样的习性，同样的思维，却不能让她有同样的感觉。和严君陌在一起，水长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总觉得是和沈流毓不一样的，但具体少了什么，她又说不出来，久而久之，压抑在心里的情绪让她变得越来越任性，她总想要求严君陌恢复记忆，即使现在得知幻心术不是曲彤下的，她也不切实际地想。
    “君陌，我还有一点困。”
    “我照你说的悄悄去查过妃嫔记录，但是管事的太监说前阵子下雨，房顶漏水，所有关于沈美人的卷宗都湿毁了。”
    “那就是说再也查不到关于沈美人的任何事情？”
    “未必，宫里查不到，宫外不一定查不到，有个年满出宫的宫女叫惠姑，以前是专门伺候进宫的小主的，我们或许可以从她身上找到线索。”
    说到这，严纷飞突然停住，很认真地问：“长长，你实话告诉我，这个沈美人是不是有问题？”
    水长长看着严纷飞焦虑不安的神情，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是她想撒谎，而是事关重大，她必须独自承担一切。
    “纷飞，其实我零星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娘给我看过一幅她和她姐姐的画像，她还说，她姐姐在宫里。”对不起，我真的是不得已的，水长长在心里说到。
    严纷飞问：“沈美人就是你娘的姐姐？”
    “嗯！”
    “怪不得那天你看见那副画会有这么大反应。”
    “我好不容易才想起一点事情，想照着这个方向查下去，说不定可以知道更多家人的事情。”
    严纷飞理解地点头，马上又摇头，她皱着细长的柳叶眉，疑惑地问：“既然你只是想知道这些，为什么要把丫鬟支开？”她指的是樱晓。
    水长长回答说：“我姨娘虽然死了很多年了，但毕竟是皇家的人，我们私自调查，传出去了对皇家声誉不好。”
    严纷飞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笑得天真无邪地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找到惠姑时她正准备出门，手臂上挽着一个空篮子。得知水长长的来意，惠姑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水长长以为惠姑是要银子，忙把手上的翡翠镯子卸下递给她。
    惠姑笑笑，长满厚茧的手把镯子推回。水长长以为她嫌少，差点还想把耳环也卸下，幸好惠姑及时开口，她不至于太尴尬。
    “我不说不是为的这个，是因为死者已矣，有些事情再谈论不合适。”
    水长长的神经立刻绷紧，不顾尴尬说道：“惠姑，我只是想知道我姨娘以前的事，你也说死者已矣，我不会害她的。”
    惠姑见她言辞恳切，想了想，最终还是把知道的说了出来。
    “你姨娘全名沈幻雪，当初进宫的小主里，她的长相和才艺算是出挑的。我原本以为以她的资本，很快就能飞上枝头，但是我错了。凡是能遇见皇上或是向皇上展示的机会她都不要，成天对着一块罗布发呆。可是有一天，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在房间里打扮、挑衣服，凡是有见皇上的机会，她就算身体不舒服也会去。后来我无意中听别人说，你姨娘进宫前差点遇害，当时是被一个年轻公子救的，而那个年轻公子，就是微服出宫的皇上。”
    “你的意思是，我姨娘先前之所以那种态度，是因为心里记挂着救她的人？”
    惠姑点头，说：“是啊，少女情怀，为了心上人甘愿放弃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心愿。只是你姨娘的命不好，皇上当时专宠瑶妃，根本没在意你姨娘，再后来，宫里走水，你姨娘被活活烧死了。”
    看来水长长猜的没错，沈幻雪确实是因为对皇上由爱生恨才回来报复的。只是她不明白，既然矛头对准皇上，为什么连柳太傅也不放过？还有，她怎么会练就一身奇功，怎么会收曲彤为徒？
    “长长，别难过了，感情的事任谁都拿捏不准的。”严纷飞以为水长长是在为沈幻雪难过，好心地安慰她。
    水长长微笑，缓声说：“我没事。”
    走时，水长长将那只翡翠镯子悄悄留给惠姑，水长长看得出，惠姑日子并不宽裕，生活的压迫让一个掌事宫女的手变得又粗又黄，那只镯子不是珍贵之物，但是能让她以后的日子过得舒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