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债

第115章


  附在这段背景音乐之前的,则是林西子从早晨到现在便一直放不下的录音里那个男生的说话。他不愿让他的女孩一辈子活在梦境里,俞乐怀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不同的是,那个男生,他最终还是回来了,而俞乐怀,却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林西子把那部震彻男生心灵的《大话西游》看了不下五遍,却一直觉得没有看懂。前面四遍都是和陶睿知一起看的,最后一遍则是和许超然。终于还是许超然的解释,让她顿觉了然,以至于终于也为这部电影流下了她从前只在男生脸上才看到过的泪水。
  
  许超然当时是这么说的:“孙悟空与紫霞的故事,其悲在于,当他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她的时候,却已经不能去爱。如果你再回忆一遍个中缘由,你就会明白,那也就是说,在他的信念里,她的生命当然比他的爱重要。”
  许超然说的话,总是那么深入浅出,能让她顿觉醍醐灌顶。
  
  ……许超然……许超然!
  
  林西子忽然觉得耳朵深处爆发出一声巨响,她整个人被轰得一震,几乎暂时性失聪。
  而在这暂时性的失聪所带来的死一般凝止着的沉寂里,那些她曾经不敢回想、不欲回想、不堪回想却又不得不反复回想的往事,桩桩件件向她头顶踢踢踏踏地践踩而来,每一个步点都是一记当头棒喝——
  许超然、俞乐怀;俞乐怀、许超然……
  我怎么这么傻呢!!!
  
  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外表上同俞乐怀全无相似之处的许超然开始,我就频频地想起俞乐怀,以至于每次见到他的当晚,我就会梦见已经长久不曾入梦的俞乐怀?
  为什么他总是会提起《海的女儿》,还能那么异想天开地提到那个故事里有天机不可泄漏的意味?
  为什么他总是会反复强调,只要我还没有结婚,他就还有机会?
  为什么我第一次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戴上了戒指,他能知道那是订婚而非结婚?
  为什么第一次我没有结成婚,他能够不告自晓?
  为什么……
  
  在最后那段时间的梦里,俞乐怀坚持着用“你爱我太多”来作为分手的理由,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我不能接受那真正的原因,更是因为他不能让我知道他会回来找我,他不能让我知道我后来遇到的某一个人,就是他!
  
  所以,为什么我一再追问他关于他曾经那个女孩子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说?那个女孩子其实就是我自己,对不对?他是为了保住我的这条命,对不对?
  那么他自己呢?他是不是傻到为了保住我的这条命,宁愿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真的,那天他说过的——这会要了我的命的……那天,在她执意要离开他、并且那么残忍地宣布会马上嫁给别人的时候,他求她,不要宣判他的死刑……
  而在她婚后辞职的时候,Ashley突然对她说的那句About Ron,I am sorry——其实Ashley并不知道她和许超然曾经在一起过,也就不知道他们刚刚分手。她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
  对于许超然的死,我感到很遗憾!
肠断
  恢复了知觉的林西子已经顾不得自己泪流满面,跌跌撞撞地向书房里冲进去。她无助地向前伸着双臂,扑到电脑跟前,摸摸索索找到开机键,双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电脑上的时间显示,北京时间晚上九点一刻,也就是,纽约时间的早上九点一刻。
  
  她无可自制地全身颤抖,像是一个马上就要发疯的伤寒病人。一个字母、两个字母……她觉得自己已经赔进去了千年的时光,才终于连上GP的网页——
  公关部,我要公关部!她的心里在大声疾呼,满屏幕的字与图片在泪光里抖成了一片模糊混乱的影像。
  
  她要找的人,照片静静地在眼前微笑。他姓Mason,两年以前,他名字下的职务和Ron Xu是一样的,co-director。
  而现在,他的职务变了,变成director。
  至于Ron Xu,已是去踪杳然。
  
  林西子在脸上擦了一把,拨开了满眼云遮雾蔽的泪水。她镇定了一下,捂住胸口,试着发出声音。除了鼻音很重之外,都还算正常,就当她是个本来就鼻音很重的人好了。
  对着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她拿着手机一个键一个键认真地按。Mason的助理并不为难人,听了她的要求之后,很简洁地请她稍等就转过去了。
  
  “你好,这里是Mason在同你说话。”Mason的声音职业而老练。
  “你好,Mason先生,”林西子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清晰而冷静,“我是Sissi Lin,两年以前曾经和Ron Xu先生就贵公司周年庆典的事情有过合作。那之后我换了工作,现在也许又有机会和贵公司合作,所以想请问一下是否还应该联络Ron Xu先生。”
  
  “Lin小姐,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非常遗憾,Ron Xu先生已经不在了,不过我现在负责GP整个公关部的工作,所以你的事情请和我谈。”
  
  “他……不在了?”林西子的心已经绷得如同一片薄脆的秋叶,“恕我冒昧,能请问一下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很遗憾,Ron在将近两年前,也就是当时周年庆典活动期间,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怎么你当时没有听说这件事情吗?我们在公司的网页上以及报纸上发了一个月的讣告,以为他的亲友都应该看见了的。”Mason说着说着,才想起来这个说不通的地方。
  
  “哦……我……是这样的,当时还没有把合作项目进行完我就换了工作,在六月份之前。”她忽然想到一个时间。
  “啊,那怪不得了。Ron的不幸就是发生在六月一日。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头一天是他的生日,我们部里的人还为他准备了生日派对。他以前总是对我们说,他生日的次日就是中国孩子们会庆祝的六一儿童节,所以非常有意思,我的印象也很深刻。”Mason大约从前就和许超然关系甚好,此时不由自主地就开始追忆起这个曾经的合作伙伴来。
  
  林西子的手臂一软,手机轻轻地从耳边滑了下来,那一边Mason不解的“Hello!Hello”的声音倏的被拉远了。
  
  六月一日,她和陶睿知去公证结婚的日子。
  突发心脏病?许超然那么年轻,身体一直都很好,他不会有心脏病的。
  他是被她杀死的。
  
  林西子沿着桌脚,慢慢瘫软在地上。
  GP的公司网页,在她和许超然分手之后,根本是碰也不敢碰的地方。
  至于报纸……她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而那么长的时间里,她这个刽子手,还在埋怨那个被她杀死的人,怎么再也不来纠缠。
  
  她的所有眼泪突然干涸,如同她满脑子的思绪。一分钟,两分钟,一小时,两小时……她不知道她都想了些什么,她不知道她还能再去想些什么。
  
  陶睿知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12点。屋里一片静悄悄的漆黑。他蹑手蹑脚走到睡房里,看见林西子正面对着墙侧躺着,一动不动,呼吸也细若游丝。
  她一定是睡着了,也许还睡得轻,不要吵醒她。
  
  陶睿知轻手轻脚地洗漱更衣,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去的时候,还很细心地注意不要把寒气带到一定已经睡暖和了的林西子身上。
  但他很意外地发现林西子双脚冰冷,体温甚至低于他这个没在被窝里暖透了的人。
  他有些心疼,便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大脚覆在林西子的脚上,希望她在梦里能够暖和起来。
  
  第二天早晨,陶睿知按照往常的时间起床,却很意外地发现林西子好像已经起来了很久的样子,连早餐都吃过了,他的那份被热在锅里。
  
  “今天起这么早?我昨晚上没吵到你吧?”陶睿知看看正靠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杂志的林西子,随口问道。
  “没有。”林西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专注地回头去看她,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便抬起眼来,对他笑了笑。这个笑容也是淡淡的,他这才注意到,那也许是颜色的关系吧——或者说,也许是没有颜色的关系吧。她今天的脸色好像太白了,连嘴唇都是灰白的,整个人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孤独模样,让他忍不住地心疼,便走过去抱住她。
  “怎么了,宝贝儿?是不是晚上没睡好?还是昨天替颖卓做的事情太辛苦?”他关切地问。
  
  昨天替颖卓做的事情……林西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似的,全身轻轻一震。
  但她仰起脸来,仍是一朵清清淡淡的笑:“不会啊,我都很好。”
  
  陶睿知便觉得无从问起。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对她笑笑,起身走回餐桌前,坐下开始吃刚从厨房拿出来的早餐。
  一边吃着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对林西子说:“对了,姚晔和李冰璇回来了,现在就在北京呢。”
  
  这句话似乎抓住了林西子的注意力,她好像有些活了过来,却也并不那么热心,只问了一声:“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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