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在一起

一只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光仔消瘦的肩头,打得他一个踉跄.
  "哎哟,原来是仓田先生."光仔痛得一龇牙.
  "打起精神来啊,进藤,"仓田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亲善,"棋士可不能这么萎靡.""是,是."光仔心里苦笑,人人都知道他颓废啊.
  "进藤,早啊."伊角和门胁从对面走来."早.""进藤,今天是什么比赛.""王座赛三轮预选,和越智对局.你们呢?""早."正说着越智也走了过来.
  越智瞥了光一眼,冷冷道:"进藤,我今天不会输给你的."光仔却没有接话.其实对他而言,如果不是以往塔矢对他输棋不高兴的话,输赢对他已不重要了.
  "哼,竟不把我放在眼里."越智对光仔的无动于衷大为恼火.只有伊角看看黑着眼圈的光仔,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他昨晚又失眠了吧.我到底该不该帮忙呢?
  想想塔矢近期的表现,伊角有些犹豫,如果塔矢和进藤一样无精打采,颓废不堪的话,那似乎就是一层窗纸,只等他来捅破.但现在……
  越智放下一枚棋子,十分不爽地打量一下对手.
  这个进藤简直就是他的对头.从职业试开始,塔矢利用他来试探进藤,棋界的前辈纷纷关注他,之后,他又得到塔矢的认可,大家的赞许,得到了越智梦想的一切.这个原本在院生二组浑浑噩噩,完全不被自己看在眼里的家伙.
  但越智不得不承认,进藤进步神速,已远远将同期的他抛在身后.想要超越进藤的渴望甚至已取代了当年希望得到塔矢的认可.
  但是他想击败的是全盛时期的进藤,而不是眼前这个精神萎靡的家伙.一点也不凌厉的棋风,赢了也没什么好炫耀的."气死,他就不能认真和我下棋吗?"越智心里暗骂.
  中午打卦,越智冷漠地对进藤说:"你这个样子,我简直下不下去了,你还是直接投子比较明智."
  周围的人不由倒吸口冷气,现今就算高段棋士也没人敢在进藤面前如此大放厥词的.
  伊角走过来,他轻皱眉头,进藤果然下得保守,被越智步步紧逼却固于防守,无心进攻.
  唉,进藤,你又何苦这样呢,塔矢在你心中竟是如此重要吗?伊角无奈地看着光仔.他小声对光说:"进藤,走吧,我陪你吃拉面去,顺便有话对你说."
  伊角终究还是不忍看到这样折磨自己的光仔.但是福是祸,他就不清楚了.
  在面馆里,看着始终闷声不响的进藤,伊角说:"进藤,能和我谈谈吗?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光仔嚼蜡般咽下一口面,微低着头,目光无焦点地投向桌面:"伊角,你心知肚明,何苦追问呢?"说着握筷子的手悄悄攥紧.
  停顿了一下,似乎下定决心,光仔继续说:"能帮我打听一下去中国棋院要哪些条件和手续吗?你以前去过."
  "什么?!"伊角惊得站起来,"你,你想走?"声音之大,引来周围食客纷纷侧目.
  "不走,我,"光仔苦笑一声,"我恐怕会支持不住的……"声音越来越低,几近哭诉.
  "光仔,你听我说,"伊角叫着光的小名,亲切而温和,都到这份上了,他不得不开口了,否则……"事情或许并不象你想像的……"
  …………
  会是真的吗?伊角中午说的?光仔拈棋子的手在颤抖,几乎让棋子落下.他说,塔矢其实……
  光仔的心一阵热一阵凉.伊角是不是主观臆断?又或者他为了宽慰我而编出个瞎话?
  "如果你不相信,大不了自己去问问塔矢."伊角这样回答光仔的质疑,"你不是想离开日本吗?这个决心都有,还怕什么?就算我猜错了,你也可以彻底死心去中国了,不必象现在这样心有不甘."
  伊角的话象锤子一样一下一下凿在光仔的心头,让他心悸不已.
  "去吧,去问问亮,如果,如果伊角说的是真的,那我……"光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他激动得咬紧下唇,"好想快点见到塔矢!"
  越智不知该庆幸进藤终于肯认认真真和他下棋了,还是该气愤进藤又一次将他淘汰出预选赛.
  从下午的对局开始,进藤明显增强了攻势和行棋速度,狂风骤雨般的进攻让越智透不过气,无所遁形.
  两目,越智不甘心地看着棋盘,明明上午还优势明显,却不想最终竟还是被进藤反超两目取胜.
  "切,这家伙,还想和他复盘呢……"越智黑着一张脸看着拎着包,一阵风一样跑远的光仔,"天知道他发什么神经?"
  塔矢今天没有对局.他上午陪着夏子逛街,大包小包压得他腰酸背痛腿抽筋,中午还被诈了一顿昂贵的法国大餐.总算大小姐开恩,下午两个人安安静静在围棋会所对弈,融洽地交谈着.
  市河小姐和会所的老棋友都忍不住探头探脑向两人张望,因为今天小亮和夏子小姐神色很可疑噢,人人心里窃笑.
  夏子脸色绯红,边听小亮说话边含羞点头,没有半点平时的活跃,腼腆地判若两人;小亮也面带温和体贴的微笑,一双眼睛深情地(至少众人和市河小姐这么认为)注视着夏子,小声地说着什么.
  市河在众人的怂恿下,借着换茶水的机会,时不时在两人周围晃上一圈,隐隐听到几句对白,连忙拿来现宝.
  "小老师他们说什么?"北岛先生压低嗓门兴奋地问.市河激动得涨红了脸,仿佛小亮的话是对她说的.
  "小亮说"你拍得真漂亮",夏子小姐说"他们说一对金童玉女呢".小亮还说了"戒指的款式你喜欢吗?"夏子小姐说"只要是亮选的我都喜欢"."
  "噢――"众人一片低呼."嘘!"市河小姐急得直摆手,意思别让那两人发觉.
  众人忙转头,小情侣正陷入自己的甜蜜世界里,哪有空来别人,大家会心一笑.
  两人越说越起劲,声音也渐渐大了."和你父亲都商量好了?"小亮问道."嗯,日子也定了,就在……"众人竖直了耳朵.
  "你决定就好.""你父母什么意见?""他们还能说什么……"
  "你请柬……""填好了,你们家都请了谁?""家父生意上的朋友."
  "他俩谁来请?""不是说好……"似有非有,断断续续的对话听得旁人心里痒痒,又不好问个究竟.
  "那么我先送你回去吧.""好."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向门口.
  "市河小姐."小亮脸色红润,神色兴奋,"我们走了,再见!"
  "啊?"市河这才回过神来,"啊,就走了吗?"两人前脚刚走,众人轰得一声围在一起热烈讨论起来……
  进藤冲出地铁口,弯腰喘着气.围棋会所就在眼前.塔矢,亮他会在那儿吗?以前没有对局的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先在会所里等着对方到来.想到这儿,光仔心中一热.
  他刚要迈步,突然发现塔矢和池冢夏子一前一后从楼里出来,交谈着.进藤赶紧藏在电话亭后.
  "亮!""嗯?"夏子猛得扑进小亮的怀里,亮下意识地搂住她.
  "亮,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夏子,"亮抚抚她柔顺的亚麻色头发,"我也很喜欢你,真心话."
  夏子仰起脸庞,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亮,吻我好吗?"小亮温柔地看着她,缓缓低下头.
  夏子闭上眼睛,一个吻轻轻地落在她的脸颊上,泪水轻轻地滑落……
  突然感到一个影子一晃,小亮抬头,只有轻风拂过……
  "不,不是这样的.伊角说了不是这样的!"进藤飞快地奔跑着,为什么大家都要骗他,戏耍他难得很开心吗?
  本妙寺秀策墓前,一个瘦弱孤寂的身影在颤抖,沙哑的嗓音哭诉着:"佐为,佐为,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要出现啊!不遇见你,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你回答我啊!"
  "伊角说就算拒绝了,也可以死心了.死心了,死心了,心也死了."
  "佐为,你在哪里啊,你出来啊,我一个人怎么办啊?""佐为,佐为,回来啊……"
  日本棋院.
  "听说了吗?塔矢和池冢小姐要订婚了.""真的吗?听谁说的?""不是吧,塔矢才17岁,就……""只是订婚,结婚还要很多年吧."棋士们议论纷纷.
  "绪方先生,"围棋周刊编辑追着问,"听说塔矢君要和池冢小姐订婚了,有这事吗?是真的吗?"这可是个大新闻,记者们哪个不人人争先,个个奋勇.
  "我不太清楚,"绪方吐了个烟圈,镜片反着光芒,"你应该问他本人啊."
  "塔矢君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找不到他人啊."
  "哈哈,或许在筹办订婚仪式也不一定呢."绪方手一挥仰天笑着离开.
  "芦原,小亮真的要订婚了吗?"塔矢门下另一个棋士井上七段问.
  "可能是真的,市河小姐说的,她说那天在会所里两个人还商量这事呢.他们连订婚照都拍了,戒指也买了.""是吗?!"
  坂卷先生的办公室.
  "坂卷老师,"进藤表情平静地说,"我想询问一下去中国棋院学习要办什么手续?"
  "什么?你怎么想去中国?""对.""进藤,现在循环赛正在关键时刻,你怎么?"
  "我最近状态不佳,难有突破,想出国进修一下.""要去学习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也不能因此放弃循环赛,你不想拿到头衔挑战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