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月传

第42章


  春红抬起头望了嵇喜一眼,又悄悄把头低下。
  如烟看在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嵇喜忽然道:“不如这样吧,老人家收拾下东西,同我们一起饮酒,压压惊。”
  小香儿也拍手道:“好啊,好啊!”
  老头急忙推辞,嵇喜道:“这是我邀老人家去的,莫非老人家不肯赏脸?”
  老头无奈,只得千恩万谢,赶紧收拾杂物。
  如烟道:“嵇公子,我们去哪里吃酒呢?”
  嵇喜乐道:“自然不去醉春楼了,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恰巧是个开酒坊的,酿制的酒天下难有,不如我们去他那里吧。”
  如烟笑道:“一切听公子的。”
  小香儿也道:“公子莫非在胡吹大气,你的朋友叫什么?真能酿制天下无双的美酒?”
  看着小香儿眼中的怀疑和不信,嵇喜笑笑:“真的天下无双,他叫刘伶,去了你就知道了。”
  卖艺老汉忽然插口道:“酒仙刘伶?他在洛阳?”
  嵇喜奇道:“哦?你怎么知道他的大名。”
  老汉呵呵笑道:“我们走江湖卖艺的,去的地方多了,一提起酒来,酒仙酒鬼酒圣,端起酒杯就想刘伶,刘伶真是有大名啊。”
  如烟也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请大家到这位鼎鼎大名的酒仙刘伶那里喝酒。”
  嵇喜道:“怎好意思让姑娘请酒,这酒帐算我的!”
  如烟若有所思,淡淡的道:“我们还分什么彼此么?”
  深巷,梧桐,ju花。
  共同构成了刘伶的酒坊千日醉的背景。
  甚至连当初嵇喜也不明白为什么刘伶偏偏选这个幽僻的地点。
  酒好不怕巷子深?嵇喜当时只是笑笑。
  可到了后来,嵇喜渐渐明白刘伶的真风雅。
  刘伶常道:“酿酒乃我人生一大乐趣,而饮酒却是见很风雅的事情。”
  嵇喜本来乃一介武夫,不解道:“喝酒原来也讲究风雅,我只知道酒入欢肠,化为豪气干云;酒入愁肠,却化作相思泪。”
  刘伶笑道:“果然直性汉子,如此海饮虽然得趣,但还不若真风雅。”
  “何谓真风雅?”
  “闲敲棋子落灯花,每当独自一人散步庭院,或对花前,或对云间,思绪心驰远方,此时饮酒,才能到忘我无我之境。”
  嵇喜讶然道:“饮酒固然能忘我,怎的还能到了无我之境?我不信,这不比古时的剑仙们以气御剑的传说更加玄乎?只听说人剑合一才能到无我之境,断断没有饮酒还有如此境界。”
  刘伶叹道:“饮酒和舞剑道理岂非相通?忘掉一个真我,再忘掉一个假我,物与神俱灭,才是饮酒的真境界。”
  嵇喜冷笑:“那样岂非是一种空虚和寂寞?”
  刘伶怔住,半晌没有言语。
  嵇喜此时带领着她们来到了小巷,秋夕,深巷,梧桐,ju花。
  嵇喜脑海里还在浮现刘伶怔住那一刹那的回忆,不禁嘴角泛起了笑容。
  小香儿道:“你笑什么?”
  嵇喜道:“我?我在笑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说来听听。”
  嵇喜摇头。
  如烟道:“这里就是你说的刘伶开的千日醉么?”
  嵇喜道:“正是,大家随我来。”
  春红看看自己和老爹爹的打扮道:“恩公,我们卖艺这行的,这样进去不好吧?”
  嵇喜正色道:“怎么不好?你们不知,我这伯伦兄是天下第一惜老怜贫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你们是打把势卖艺的而不给酒喝。”
  如烟也道:“嵇公子说的对,我和小香儿也只不过是人家府里的丫鬟,却并未怕人瞧不起呀?你要自信,不要自己瞧不起自己,其实你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春红认真的点点头。
  如烟夸别人漂亮还是首次,不知她心里又有何感想?
  
第五十一章 日高何计学行云
 日暮。
  刘伶正在院中给ju花浇水。
  院中不仅栽着花花草草,还栽着几株葡萄。
  当时刘伶就看中了这几颗葡萄才把酒坊开到这里,并对山涛打了保票,“今年中秋,一定让你喝上新鲜的葡萄酒。”
  山涛看了看院中的葡萄笑道:“就用它们?”
  刘伶点头:“酿制葡萄酒的方子是西域的,但我又另有加工,保证和西域的葡萄酒不是一个味道。”
  山涛只说了两个字:期待。对刘伶的酿酒技术深信不疑。
  刘伶正浇完了水,坐在葡萄架下,默默的赏花,赏夕阳下落日的余晖,正好降临在寂寞的院中,留下金黄色的镶边,斜长的影。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去的,太阳东升西落,亘古如此,不论你是达官贵人,不论你是三教九流,都得面对这个事实。
  面对岁月的流逝,面对日复一日,不觉鬓间有了白发,不觉人生如梦,在漫长的历史里,岂非也是沧海一粟?
  正在这时,前厅忽然响起脚步声,不止一人,只听伙计道:“嵇大哥回来了,呵,还带来这么多客人。”
  嵇喜笑道:“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要关门了?”
  伙计道:“掌柜说早些关吧,小巷里也安静。”
  嵇喜道:“招待这几位客人,我去找我兄长去。”
  说罢,和如烟他们告个假,匆匆赶来后院。
  刘伶看看容光焕发的嵇喜,远远的就笑了:“怎么样?今日一天收获如何呀?”
  嵇喜乐道:“果不如兄长所言,我这在街上一转,心情舒畅多了。”
  “听说你还带回些客人来?”
  “是啊!都是今天新认识的,是不是打扰了哥哥的清净了?”
  刘伶笑笑:“怎么会呢?我想喝酒正愁没几个伴儿,既然你都领进家门口了,我自然很高兴。”
  嵇喜就简略的讲了自己如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管了两档子事,教训的一是司马懿的道队,还有就是大司空的家奴。
  正说到神采飞扬时候,刘伶淡淡的道:“你碰上司马懿了?”
  嵇喜点点头。
  “他气色怎么样?”
  嵇喜愣住,“什么气色?具体指的什么?”
  刘伶道:“就是脸色怎么样,目光表情。”
  刘伶道:“脸色很是红润,身子也健朗,就是眼窝有些深陷,目光有些呆滞,或许是操劳过度吧。”
  刘伶冷冷的道:“那个叫印堂发暗,回光返照。”
  嵇喜惊道:“兄长你在咒他死?他明明看起来挺精神的嘛。”
  刘伶道:“我不咒他死,他的身子硬朗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那么大年纪了,谁都会死,神仙也救不活。”
  嵇喜不再说话,半晌才道:“今日我带来的正是司马府里的两个丫鬟和三爷书苑旁打把势卖艺父女俩。”
  刘伶站起来,笑道:“走!我去和你招待他们。”
  两人一进前厅,如烟他们就看到嵇喜身后的刘伶,原来比想象中的差多了。
  如烟以为刘伶或许和山涛嵇喜一样,是鼎鼎有名的美男子呢,如此一看,貌不惊人,身材瘦小,十二分的其貌不扬。
  卖艺老汉也有些失望,传说中的酒仙竟然是这个模样,活脱像个酒王驾下的酒鬼。
  刘伶笑笑:“我叫刘伶刘伯伦。”
  四人都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先生。”
  刘伶笑道:“只怕你们不只是想见我,还想喝一喝我的酒吧。”
  卖艺的老汉也笑了:“那是自然!我走南闯北,多听过先生的酒名,实在令人景仰。”
  刘伶道:“好!既然如此,我们都座下,小二!你去抬几坛子新酿汾酒还有玉瓶里的葡萄酒。”
  嵇喜诧异道:“葡萄酒?莫非已经酿成了?”
  刘伶道:“是啊!我今早你走后才去山涛兄那里借了他个玉瓶子,说是要盛葡萄酒。”
  嵇喜大喜道:“借了几个,不够的话我府里还有什么玉器古玩儿,能存酒的也不少。”
  刘伶道:“我看你是想偷偷的馋我点酒喝。”
  两人相对大笑,嵇喜道:“那些破玩玉碗玉盏儿能值几个钱,怎能与伯伦兄的美酒相比,众位说是不是?”
  如烟点头道:“我们正要品尝品尝刘先生酿造出来的葡萄酒,不知先生舍不舍得?”
  刘伶大笑:“自然舍得的。”
  小香儿又道:“嘴上说舍得,心里其实很舍不得的,对不对?”
  刘伶又笑,“不知几位要吃些什么,我好吩咐厨子去做。”
  嵇喜道:“就随便做些家常菜蔬,我们不计较那个,好空出肚子来喝酒。”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汾酒清香,未开瓷坛,已然闻到一股扑鼻的酒香,卖艺老汉大声赞好。
  而葡萄酒却是新酿,珍贵的玉瓶子呈上来,显得越加的贵重。
  伙计又摆了一排玉盏,刘伶道:“品这样的葡萄酒,就是用这样的玉盏玉杯。”
  小香儿匝匝嘴唇道:“好精贵的酒,我见过我家老爷曾有一坛子,说是西域进贡的,名贵的很,喝了好几次才舍得喝完,不想今天我还有兴能尝到,真是天大的福分。”
  刘伶笑道:“这个没有什么,葡萄乃是自家院中所养,只是酿制之法我中土还未流传,因此只能远买西域的,显得贵的很了,众位请尝。”
  如烟细细品尝,没有烈酒的辛辣,也没有药酒的怪味,只觉得有股淡淡的清香加上酸甜的葡萄汁一般的流过喉间,似有一种清爽的感觉。
  小香儿也爱不释手,赞道:“的确好喝,简直如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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