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月传

第37章


  三娘急道:“不羞么?你果然是纨绔子弟,天天跟在人家后面算怎么回事。”
  长乐道:“总之是这个样子的,你要是不理我,我就...”
  说罢一连串的咳嗽,装作痛苦不已。
  三娘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没好?”
  长乐咳道:“帮我倒碗水来就好了。”
  长乐喝完水假装沉沉睡去,三娘无法,只好蒙头睡了。
  了尘看看两个年轻人,心里甚是高兴,不觉也和衣而卧。
  夜色深沉,秋的肃杀已经使大地笼罩一层寒意,而小屋里却是温暖的。
  同样夜色,同样也照在中原辽阔的土地上。
  洛阳有月,深夜。
  嵇喜将军披衣而起,推开厢房的小门,望着深夜的月色。
  月光总能勾起离人的相思,游子的回忆,甚至情人的泪珠。
  墙外深巷了梆梆四声啰响,声音震在墙壁上,辽远而悠长,嵇喜喃喃道:“交四鼓了,天快亮了。”
  最冷的天岂非是黎明前的黑暗?而此时嵇喜似乎感觉不到寒冷,或许他心本来已经寒冷。
  嵇喜走到正堂,里面有桌,桌上有酒。
  天下所有酒馆的正堂岂非一样,有桌有酒,然后有酒客。
  嵇喜是个特殊的酒客,寻常酒客要大白天来,从酒肆的正门进,而嵇喜却是从酒店的后院进,而且是半夜。
  因为这是刘伶的酒馆,是刘伶的家,也是嵇喜的家。
  酒乡也是酒鬼的故乡,醉生梦死时全都一样。
  可是酒醒以后呢?有些人说胡话,耍酒疯,说平时不敢说的话,不疯也要装疯;而有些人却以万物为枕,万物为床,错认他乡是故乡。
  唯有刘伶和嵇喜却以酒浇愁,不知何时是醉,何时是醒。
  刘伶在洛阳开酒馆,曾经轰动一时。
  刘伶在尚书府里刚住了些日子,司马师兄弟就前来礼贤下士的拜望。
  刘伯伦趁机喝个酩酊大醉,酒气熏天的来见司马兄弟,似醉还又非醉的样子。司马昭只能道:“刘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乃酒中之仙也。”
  遂拉刘伶做官,许愿封妻荫子。
  司马师道:“久闻先生大贤,不知刘先生想做什么官职?就是官居一品,我看也做的得的!”
  刘伶醉笑道:“多蒙抬爱,刘伶一生唯独好酒,最精通酿酒之术,还允许我在洛阳开个酒馆,我依然卖酒。”
  司马兄弟愣住。
  山涛在旁忙道:“两位兄长不要误会,这是伯伦的醉话,绝无妄自菲薄之意,但也确是实话,伯伦的酿酒术堪称国手,两位兄长要不要来几坛。”
  说罢山涛端出酒来,就与刘伶同灌司马兄弟,频频劝酒。
  司马兄弟初觉确实好酒,琼浆玉液也不如也,但酒劲极大,而酒量又绝非山涛和刘伶的对手,司马昭怕下人们观之不雅,忙趁着如厕的工夫小声对司马师道:“大哥,我看刘伯伦就是醉鬼一个,虽有才学,但嗜酒如命,用此人怕出差错,不如就让他卖酒,随他的便吧,只要人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就是好的。”
  司马师连连点头:“是极是极,再不能喝了,头都晕了,赶紧托词告辞。”
  两人相搀摇摇晃晃进了屋里,刘伶端起大坛子来道:“此酒名中山千日醉,不可不喝!来,干!”
  说罢就要往司马师怀里送,司马师连忙摆手道:“先生,罢了,我们今天可见识到什么是海量了,实在不能喝了,告罪告罪。”
  司马昭也道:“感谢先生的美酒,山涛贤弟,既然如此,刘先生办酒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银子去我府上领,开张的越大越好。”
  山涛应了,这才躬身送司马兄弟,刘伶早已醉倒在桌下,犹自劝酒。
  司马昭看的连连摇头。
  山涛把司马兄弟送走回来,才见刘伶忽地从地上爬起道:“都送走了?”
  山涛道:“送走了。”
  刘伯伦愤愤道:“可惜了这些好酒!”
  遂把司马兄弟用过的酒碗酒坛摔个粉碎,然后平静的道:“兄长,我没有醉。”
  山涛点点头。
  刘伶又道:“我是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才灌他两个的。”
  山涛道:“为兄心领了,好在司马昭答应了贤弟只开酒坊不做官,如此也好。”
  刘伶道:“我想在深巷安静处开个酒坊,只借兄长的钱,不知山兄意下如何?”
  山涛又点头。
  于是有了小巷里酒坊千日醉,嵇喜闻之常常不住将军府,来千日醉陪刘伶喝酒。
  小巷正如刘伶所愿,十分的僻静,借此以平静刘伶心中的苦闷。嵇喜常来这里,岂非也是来排遣心中的愁思?
  借酒浇愁,愁更愁,往事真的忘怀么?
  嵇喜在一次酒醉后,曾向刘伶讨酿制一种可以忘记过去难忘又痛苦的回忆的酒。
  刘伶笑道:“人生梦一场,我们岂非也在这个梦里醉生梦死,豁达一些,浮生如梦,恍若隔尘,你还见天下有卖后悔药的么?”
  嵇喜反问:“伯伦兄,你真的那么快乐么?既然那么豁达,怎么还与我醉一场?”
  刘伶不语,唯有低头喝酒。
  嵇喜此时做在酒坊的正堂,取来一壶酒,一边倒酒一边长叹。
  夜色正浓,秋夜凉如水,而嵇喜却觉心中许多事,就如这杯中的酒,经历的越多,喝的越多,反觉得更加烦闷。
  门吱呀声响,嵇喜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刘伶来了,淡淡的道:“兄长起的好早。”
  刘伶也捧着壶酒道:“你起的也很早。”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的饮酒,刘伶道:“你喝的那一壶不应该清早喝的?”
  “为何?”
  “空腹,烈酒易醉。”
  嵇喜笑道:“醉又何妨?谁人不醉?”
  刘伶叹道:“你是名利场中的人物,你有你的前程,不能学我。”
  嵇喜愣住。
  刘伶又道:“你不如出去走走。”
  嵇喜又是一怔:“去哪?”
  “你是将军,可以出城打猎,也可以在闹市里走走,问问今天韭菜多少钱一斤,逛逛赌场,回来时候顺变带些茴香豆来。”
  嵇喜有如坠到云里雾里,“做这个干什么?”
  刘伶笑道:“照着我说的去做,你也许会忘记过去的痛苦,不再常醉于酒乡,甚至遇着些有趣的人和事。”
  “哦?”
  “像嵇贤弟这样的年轻人,哪个女子见了不脸红心跳。”
  “兄长取笑了。”
  “去吧,人生就是这样,有些普通的事情还是很有意思的,比如说倒酒,比如说我还喜欢用不同的酒具试着装不同的酒,这对我来说都是极有意思的事情。而对你,我看是喜动不喜静。”
  嵇喜点头:“就如兄长所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洛阳城里转转了。”
  
第四十四章 画鼓喧街绕洛城
 天还未亮,嵇喜策马扬鞭奔回将军府。
  守门的家丁还在梦乡就被一阵砸门声吵醒。
  将军府的家丁向来没有早起的习惯,因为常常要等嵇喜喝完酒,半夜醉醺醺的回来。
  轮到今日守门的是小个子张武,揉揉眼睛,随便披了件青衫,甚至还倒了杯水,才慢慢踱步走出。
  口里吆喝道:“谁!这么早的,日头还没出来呢,是来找我们将军的么?他不在。”
  嵇喜道:“是我,快开门!”
  张武一听原来是将军回来了,连忙正好衣冠,匆忙上前开门,生怕将军怪罪他姗姗来迟。
  张武忙笑脸道:“呦!将军这么早就回来了,恕在下不知,迎接来迟。”
  张武垂手低头,正等挨骂,不料嵇喜把他推开,往里就走,边走边道:“你去牵马,我的新做的月白长衫在哪屋?”
  “西屋!”
  张武如获大赦,暗道将军今天怎么没喝醉,大清早回来风风火火的,更奇的是居然要穿月白长衫。
  不多时就见嵇喜出来,身着月白的长衫,上绣金丝滚边,胸前蓝线绣的是二龙抢珠,头戴文生公子巾,脚踏的是一双双兽纹饰的方履。
  嵇喜看着守门张武的惊诧的表情,不由道:“嘿,你看我穿这个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么?”
  张武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爷穿上这身衣服倒像是个念书的公子了。”
  嵇喜道:“仔细看看,身前身后,都像那么回事吧,有什么穿戴歪了的地方么?”
  张武上下打量道:“爷把帽子压低一点,对了,文士们走路都是摆显斯文的,爷出去时候步子要迈小点儿,踱步慢一些,将军这是要去哪个府上拜访,非穿这身?”
  嵇喜正了正帽子道:“出门走走,不好看么?”说罢出门就走,张武忽然想起道:“将军你带银子了没?”
  嵇喜一摸腰兜,空空如也,也乐道:”快去库里给我取百十两银子去。”
  张武撒脚如飞,不多大工夫就取来送上道:“爷不用早膳了么?我已吩咐厨房做了。”
  嵇喜摆手道:“你们自去吃吧,我要去外面吃。”
  遂也慢慢踱起方步,摇头晃脑的去了,边走边喃喃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与归,宜其室家。”
  张武想笑却不敢笑。
  将军府一出来就是洛阳的东大街了,嵇喜踱步出来天刚蒙蒙亮,而东大街上却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嵇喜以前从未注意过开张的茶楼酒肆,也从未注意来往的行人,做买做卖的小商贩,甚至还有早早就等在城门外头等开门的四方来的农人,都担担或赶车前往帝都卖新鲜的果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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