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月传

第22章


  刘伶斜眼看了看山涛,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发福了而已,一个人生活安定,仕途通达,自然就是这个样子的。
  刘伶强压怒火,缓缓道:“兄弟的确回来了。”
  山涛闻声不对,打了个冷颤,举头闪目一瞧,乒的一响,茶杯茶碟儿全碎了,山涛忙站起来跑道刘伶近前:“原来是伯伦贤弟,你终于来了。”
  刘伶哼了一声,嵇喜随后进屋,看见山涛握着醉汉的双手,不禁愣住。
  山涛赶忙介绍:“嵇兄弟,这位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刘伶刘伯伦。”
  嵇喜大惊,好半天才道:“小弟嵇喜,从江夏调回来,方才不知是刘兄驾到,多有冒犯,实在该死。”
  刘伶淡淡道:“不知者不怪,不必多礼。”
  山涛暗怪刘伶的漠然,他很了解刘伶是个豁达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嵇喜的莽撞和误会而发脾气的,莫非是因为自己?
  自己写信催促刘伶来京做官,本来就非刘伶所愿,大概他还是耿耿于怀吧。
  山涛忙命人替刘伶换洗了一番,刘伶整装出来,神色依然是淡淡的。
  山涛架不住,只好道:“我知道贤弟定不想来洛阳做官,可是司马昭逼的紧,做哥哥的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刘伶默然,随后道:“我非为此事,我且问你,是不是你下令在城东建造将军府的。”
  没等山涛点头,嵇喜就道:“哦!原来刘兄是为了此事,府邸乃是司马兄弟昨夜吩咐山大哥去东市营建的,不知刘兄提到这个何意?”
  刘伶道:“建将军府也是好事,但为何要侵占民产,这分明是与司马懿那老贼同流合污。”
  山涛笑道:“伯伦你误会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刘伶怔住:“怎么?”
  山涛正色道:“我派人去查看地势,吩咐过以三倍的价钱收买地产,如果不乐意挪窝的可以再加些价钱负责安排别处,这怎么能算侵占民产呢?”
  刘伶讶然道:“是吗?”
  嵇喜赶紧点头。
  刘伶道:“你派谁去的?”
  山涛笑了:“连哥哥你都不相信了,自然是派管家去的。”
  嵇喜喝道:“叫管家来!”
  刘伶怒气稍平,然后就看到一个身材微胖,面容十分老实的人进来垂手道:“老爷叫老奴有什么事情么?”
  刘伶冷笑道:“看你很老实的样子其实却一点也不老实,是不是?”
  管家忙道:“先生说笑了。”
  刘伶又一阵冷笑:“你认得我?”
  管家摇头。
  ”东门守军和你怎么称呼?“
  管家一怔,随即道:“什么守军?”
  山涛也奇怪:“贤弟你说什么?”
  刘伶不答,依旧问道:“你们可是司马府的人?”
  刘伶面沉如水,山涛脸色也变了。
  管家依然抵死不认。
  刘伶道:“你父兄就快要死了,你还不承认?”
  管家闻言大惊:“什么!”
  “你父兄守在东门,见我进来并且受了我的美酒,这并非过错,司马懿或许还会奖赏他,而他却无意之间透漏出来原本认识我的样子,显然给司马懿玩露馅了。他能不死么?”
  管家一阵冷汗直流。
  
第二十三章 无花无酒消夜永
 不仅管家冷汗直流,山涛额上也见了汗珠。
  原来司马懿父子一直在监视自己,山涛又惊又怕,他做梦也想不到原来一切都是骗局。
  与其说是骗局,还不如说是自己骗自己。
  司马懿父子那样的人哪里会想到自己的亲戚,为了权力他们不惜牺牲一切,六亲不认。
  山涛应该早就想到的,山涛笑了。
  而嵇喜却笑不出,瞪着眼问道:“我伯伦兄说的可是真的?你真是司马懿的人。”
  管家已经赖不下去了,只好扑通一声跪倒:“先生明鉴,小人的确是司马懿府的,是司马懿派我来监视尚书老爷的,小人该死,实在该死,还忘先生救我爹爹一命!”
  刘伶冷笑道:“哦?原来那老兵是令尊?如此说来城东杨家客栈等地皮都是你搜刮的了?”
  管家连连叩头道:“小的知罪了,是猪油蒙了心,小的一定改过。”
  嵇喜怒道:“伯伦兄,像这种人就是活该,我们不管他,反正我们又没得罪司马府。”
  山涛也道:“是哇,我早就该想到这尚书府里应该有司马父子的心腹,如果换了我是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说罢一声长叹。
  长叹中或是一种失望,或是一种平静,抑或是一种悲哀?
  嵇喜默然,毕竟司马父子是他的伯乐,他的前程,他的命运都得仰仗司马氏,而上司检查手下,本身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刘伶看罢两人的样子,何尝也不是一声长叹呢?他心里也明白他两个好朋友都真心实意想为司马氏卖命,而司马氏的所作所为却又被人不齿,人各有志,何况山涛年岁已长,嵇喜年少前途远大,自己又能如何呢?
  或许他们从仕是对的,刘伶很是无奈,刘伶在这个时候只想到了喝酒。
  他看了管家一眼道:“去取几坛子好酒来,取来我再说与你怎么救你老爹爹,哦!对了,取门外我车上的酒来,全搬进来。”
  管家叩头,急忙告退出去。
  此时山涛沉思不语,而嵇喜抢着问道:“伯伦兄,此刻你还不告诉我么?”
  刘伶故意笑道:“什么?”
  嵇喜更是着急,脸上一红道:“你忘了?是小莺姑娘的事,她到底怎么了?”
  刘伶恍然道:“啊!你问的这个呀。”
  嵇喜急忙点头。
  刘伶故作沉吟,好半天才淡淡的道:“我说了你别生气,小莺姑娘死了。”
  “什么!小莺真的死了?”嵇喜似已站立不稳。
  山涛也怔住:“贤弟,你说的可是真的。”
  刘伶笑了:“自然是真的,是小莺亲自说给我的。”
  嵇喜一愣:“她说与你的?你不是说她已经死了?”
  刘伶正色道:“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姑娘,她说转告你们,小莺已经死了。我猜想她就是小莺。”
  山涛道:“她长什么模样?”
  刘伶摇了摇头:“忘了!”
  嵇喜怅然若失,失神道:“不用问了,她一定是小莺,小莺绝不会死的,绝不会死的。”
  刘伶道:“是的,她不会死的,但是她心已经死了。”
  这话像是针一样直刺到嵇喜心里,似乎刘伶一切都已经知道了,嵇喜看了看刘伶道:“伯伦兄你我初次相识,却神交已久,如今一见果然是知己之人,老弟有相见恨晚之叹。”
  刘伶一听嵇喜岔开了话题,心里明白,笑道:“我又何尝不是呢?不说别的,你们愁眉苦脸干吗?不摆酒庆贺我的到来么?”
  山涛附和道:“哎呀!是我该死了,我们兄弟久别重逢,嵇喜又与伯伦初识,的确该大摆酒席的,我先自罚三大杯!”
  管家率仆从们搬进酒来之时,就见三人哈哈大笑起来,管家不解三人为何这么快就扫却了一切矛盾,只有小声道:“刘先生,酒搬来了,不知...”
  刘伶打住他道:“你去与司马懿说,就说你爹爹是我要放的,让司马懿务必给我这个面子,然后你也别回来了,把这里司马府里的人都带回去。”
  管家愕然:“这样就行?万一司马懿不给您面子呢?”
  刘伶笑道:“他如果求贤若渴一定会给的,不仅你没有事,你爹爹也会无恙的。”
  管家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于是向山涛三人各叩一头,转身率人离去。
  山涛望着他们退去的背影,终于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一醉方休了,再也不用怕司马懿知道!”
  刘伶道:“这些败兴的话休得提起,你三大杯先干了!”
  嵇喜大笑:“对!干!我也自罚一坛子。”
  刘伶看着嵇喜抱起一大坛子女儿红灌下去,拍手直乐:“好!这才是我辈中人,来!一醉方休!”
  三人开怀痛饮,刘伶是酿酒的名家,也是有名的酒鬼,而今天却醉的特别快。
  山涛道:“哟!你这酒仙怎么先醉倒了。”
  刘伶口中喃喃的道:“我没醉,谁说我醉了?”
  刘伶真的醉了么?刘伶真的会醉?
  或许他心里已经醉了,正如小莺心已经死了一样。
  世人皆醉而我独醒,还不若世人皆醒而我独醉。
  是醉是醒?醉也?醒也?只怕刘伶自己也分不清了。
  等到刘伶醒来,已经是半夜。
  月光洒满窗子,犹如寒霜,犹如冰雪。
  刘伶叹了口气,披衣而起,隔壁屋里鼾声大作,想必山涛和嵇喜已睡熟了。
  刘伶轻轻推开窗子,好一个美丽的夜晚。
  这种夜晚已经很少见到了,月色正浓,夜正浓。
  刘伶只想在外面散散步,踏月踏霜。
  于是他来到了院中,刘伶不禁笑了,暗道院中岂不是比屋子更大一些的牢笼么?
  而推之于洛阳城,推之于天下,这个牢笼越来越大,却始终也冲不脱的。
  就算自己走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司马氏的召唤的,因为他是刘伶,而刘伶却是酒中的圣人,人中的龙凤。
  刘伶开始后悔了,他情愿当一个山村野夫,默默的酿酒,默默的喝酒,默默的聊此一生也就罢了。
  刘伶正在沉思之际,身后忽然有人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第二十四章 秋波望月共朦胧
 刘伶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就看到嵇喜伫立在庭院中,冲着自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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